第20节
  向北点点头,双目微眯,若有所思。
  杨工看一眼山洞,声音里满是欢喜:“山洞如果挖通,南北坡就能联通,北坡那边的村民不用再绕十几里山路到镇上,孩子们也不用鸡叫起床、披星戴月地上学了。”
  秀峰山除了农场之外,还有几处村落,分为南坡大队、北坡大队,一共七个小队。
  农场位于南坡,南坡村民靠着农场打点零工,卖点油茶果,日子过得相对好一些。
  北坡村民位于深山,如果出来得先走十几里崎岖山路到达南坡,再由小路下山到达曲屏镇。因为交通不便,北坡村民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南、北坡之间隔着高山丛林,这个山洞如果能够打通,北坡村民直接穿过这个隧道到达农场就方便多了。
  听到山洞里热火朝天的号子声、铁器敲打石壁的叮叮铛铛声,向北脸上也挂着一个微笑,点头道:“是啊,如果能修通……”
  话音未落,山洞里忽然传来异响。
  陶南风的声音里带着极度惶恐:“走!走!出去!”
  不好!陶南风一向沉稳,若不是出了大事,绝不可能会如此大喊。向北心头一惊,迅速向洞里跑去。
  山洞里的陶南风一颗心在砰砰急跳。
  就在刚刚,半分钟之前。
  队员们对着洞壁挥舞铁锹、铁铲,陶南风拿着铁钎与铁锤将嵌入土层之中的山石凿下,挖出来的泥土、碎裂的石块被搬运上车,一车一车地运送出去。
  “哔哔啵啵——”
  陶南风忽然听到一阵异响,猛一抬头,前方十米远那个区域上方凭空浮现无数交错的红色线条。
  魏民、陈志路、乔亚东站成一排,正高举锄头,锄向那一片土层。
  一个、两个、三个红点出现,渐渐连成一片。红色区域将魏民、陈志路、乔亚东笼罩起来,红得似乎要渗出血来。
  不好!
  陶南风心中一惊,先前她眼前只能看到白色线条,白色线条代表挖洞的路线。现在突然出现的红色线条代表的是什么?
  难道是一种警示?代表有危险!
  一股寒气涌上头顶,陶南风感觉整个人头皮发麻,这种莫名的危机感令她不敢再有丝毫犹豫,大声呼喊:“走!走!出去!”
  萧爱云就站在她旁边,被这一喊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问:“怎么了?”
  前方头顶有泥土剥落,正掉在魏民头顶。魏民被陶南风这一喊唬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摸了头顶,怎么有土掉下来?
  自带领大家盖好砖瓦房之后,陶南风在知青中却威信很高,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大声呼喊,所有人都下意识放下手中工具,立定屏息。
  陶南风已经陷入高度紧张之中,眼中闪着锐光,飞速丢下手中铁钎,一把拉住还在弯腰搬运地面石块的萧爱云,转身就往外奔,一边跑一边喊:“洞要塌了,都出去!”
  这一下,陶南风身边的知青们都听明白了。
  洞要塌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哪怕是胆子最大的魏民也被陶南风的态度所感染,急匆匆拉过同伴往外跑。
  老修路队队员们与知青们有十几米的距离,正在前方奋战。听到身后有动静,现任修路队队长毛鹏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向洞口方向看去。
  陶南风的声音在隧洞内显得特别响,震得耳朵生疼,再看到她拉着身边的人往外跑,毛鹏心一慌,愣了愣神,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极度的恐慌感涌上心头,毛鹏的喉咙口发涩、心脏急跳。他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想动,可是脚像钉在地上一样。
  向北这个时候奔进山洞,大声吼道:“全体队友,跑步前进!出来——”
  他的声音洪亮、高亢,命令清晰而笃定,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毛鹏仿佛找到主心骨,和其他队员们一起放下手中活计,向外急奔。
  红色区域的洞顶有土层开始掉落,扑哧、扑哧的声音越来越密集。随着无数泥土向下倾覆,整个山洞的一角开始坍塌。
  向北看到正在向下坍塌的一角,肾上激素急速飙升,双手握拳,迎向跑过来的人,抓住一个就往外推,嘶哑着嗓子大吼:“快跑——”
  若是出了事,万死难辞其咎!
  萧爱云听到身后传来的轰鸣之音,感受到脚底的震动,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头顶泥土倾泻而下,小腿有重物压下。
  “啊——”一声尖叫从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
  第17章 承担
  梦中无数次的战斗令陶南风反应迅速, 她单手发力,一把将萧爱云从地上拉起来,拖拽着向洞口跑去。
  一个、两个、三四个……
  不断有人从洞里跑出来, 一个个面如土色。
  尘土滚滚, 向北最后一个走出来,表情冷硬似铁,牙槽紧咬,大声道:“报数!”
  萧爱云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身泥灰, 待确认安全之后,蜷缩着双腿, 抱着双臂缩成一个团, 开始号啕大哭。
  刚才恐怖的场景令她不寒而栗,如果没有陶南风拉她一把,她这条小命恐怕就得交代在这个隧洞之中了。
  “1、2、3……”
  修路队员一个个报数, 所有人都在, 全部安然无恙。
  向北这才松了一口气, 目光如矩, 盯着陶南风:“你怎么知道会塌方?”
  陶南风站在萧爱云身后, 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头一耸一耸的模样, 心中又恼又气。
  恼的是自己挖洞的技能还不娴熟, 没有及时发现红点、红线是塌方警示。
  气的是自己总想低调, 不愿意显露本事, 结果害得朋友差点被石头砸伤。
  面对向北的询问, 陶南风没有再藏拙, 挺直腰杆, 认真地看着他:“挖隧洞, 我懂!”
  “你懂挖隧道?”吓得够呛的杨工稳住心神,看着身材修长纤细的陶南风,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她不是个高中毕业生吗?怎么连挖隧道都懂?
  “是的,我懂!”陶南风点头。
  向北知道她话少,但有一说一、从不打诳语。他脑中忽然闪过昨天看到她在石头上挖出的深洞,心中蓦地一动。
  或许,这姑娘真的会挖洞。
  不是小打小闹、在石头上雕花绣朵,而是在基建项目里开隧道、挖涵洞。
  她不是毛鹏以为的富贵花,也不是知青中的娇小姐,她是一块藏在石皮底下的璞玉,稍一雕琢便能绽放光彩。
  向北指着山洞问:“陶南风,你能提前判断土方坍塌?”
  陶南风双眸闪亮,再不掩藏自己的能力:“是的,我能!刚才我分神了,半分钟之前才发现异常,以后不会犯这样错。”
  既然挑起这个担子,那就努力做到最好。陶南风目光坚定,双手放在身侧,身形站得笔直。
  这一刻,她选择主动承担。
  萧爱云的哭声渐渐停止,听到陶南风的话,她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陶南风的小臂,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哭腔:“我,我相信你!”
  在萧爱云心目中,陶南风谦逊低调,她说懂,那就是真懂。
  当初她说只懂一点建筑,结果不仅会画图,还带着大家一起盖好了砖瓦房。现在她说懂得修隧道,主动提出由她来指挥,如此笃定的语气说明什么?
  ——修隧道,陶南风很内行。
  乔亚东与魏民几个对视一眼,站出来说话:“陶南风,我们相信你。”
  其余几个老队员有些犹豫,拍打着身上的黄土、碎石屑,目光在向北、杨工脸上逡巡。
  杨工一脸肃然,摘下头上戴的蓝布帽子,面对众人深深一鞠躬。
  “是我犯了经验错误,以为这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洞壁承载力强,横向拓宽一米不会有危险。差点害得大家丢了性命,非常对不起。”
  众人见他如此正式地道歉,慌忙扶起杨工。
  “不怪你、不怪你。咱们什么仪器设备都没有,全靠眼力、经验来判断开挖方向和深度,本来就不容易。”
  “对呀,杨工你别这样,这不大家都没事嘛。”
  “都是为了加快修路进度,不怪你。”
  杨工再对着陶南风鞠躬:“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提醒,恐怕……”话未说完,一阵哽咽,这个四十多岁的技术员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陶南风忙侧过身,不肯受他这个礼。
  向北将杨工扶起:“莫内疚,人没事就好。”
  杨工站直身体,喉咙口似乎被什么塞住,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声音,半天才说:“长江后浪推前浪,陶南风你若是真懂,就带领大家继续挖吧。”
  向北扫一眼还在犹豫的修路队队员,沉声道:“陶南风示警有功,升任修路队副队长,大家同意吗?”
  “……”两个多月前刚刚加入修路队,陶南风这么快就升官了?老队员们都是二十几岁年富力强的小伙子,哪里能服气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来当老大?
  陶南风摆摆手:“我只懂挖隧道,修路队的其它事情并不懂。副队长就不当了,只是请大家在挖隧道的时候听我指挥就行。”
  毛鹏松了一口气,向北当上场长之后,他正准备提拔小弟耿辉当副队长呢。
  向北却没有笑,面容严肃,脸上伤疤微动,看着毛鹏:“刚才陶南风示警,你为什么不动?”
  毛鹏心虚,不敢看向北。
  向北的声音突然提高:“你是队长,安全第一的道理,难道不清楚吗?哪怕你不信任陶南风,但人命关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一次听到向北训人,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全都眼观鼻、鼻观心。毛鹏身处怒火中心,向北的话仿佛一根绳子抽打着自己的灵魂,羞愧难当。
  他知道安全第一,修隧道随时都会有塌方危险,但他当时吓得连话都不会说,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向北目光从每位修路队队员们脸上掠过,似蜻蜓点水,却锐利无比:“我们是一个团队,要尊重每一位队员。队长也好、副队长也罢,都是为大家服务,不存在什么领导、下属之说。”
  说完这一段话,向北走到陶南风身边,大声道:“陶南风能力突出,从今天开始担任副队长一职,开挖隧道由她指挥,听到了吗?”
  向北身形高大,修长纤细的陶南风站在他身边,似修竹与青松相依相伴,有一种奇妙的和谐美。
  萧爱云与乔亚东这帮知青挺直了胸膛,兴奋地叫道:“听,到,了——”
  毛鹏这一刻感受到浓浓的压力,抬头看着向北。
  向北目光威严,再次重复:“听到了吗?”一股煞气自他身体喷涌而出,这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所历练出来的杀气,也是带队厮杀所锻炼出来的威压。
  毛鹏迅速立定,目光坚定,大声道:“是!”
  见队长听从安排,所有修路队员都一起回答:“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