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她的笑容似素菊绽放,柔弱而清雅。
  乔亚东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放在她手掌之中:“陶南风,吃颗糖吧,补充点营养。”
  水果糖用红色糖纸包着,窝在陶南风雪白的手掌之中有说不出的好看。
  水果糖散着股甜甜腻腻的香味,夹着苹果清香,光是闻着就令人心动。萧爱云眼中满是羡慕,悄悄地看向陶南风。
  陶南风却皱起了眉头。
  自小接受的教养,就是别人的东西不能要。依照她平时的个性,这颗糖怎么也不可能被乔亚东放在手心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抵挡不了这样的小零嘴,喉咙里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来,剥开糖纸、将那晶莹透亮的水果糖放进嘴里。
  老鼠向来贪吃,一定是那变异老鼠咬一口造成的后遗症。
  陶南风努力克制着身体内的“鼠性”,抬头看了乔亚东一眼,将水果糖还给他,声音清冷:“谢谢,我不要。”
  陶南风眸光潋滟清澈,乔亚东脑子里只剩下一句曾经读过的诗句。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乔亚东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人似腾云驾雾一般,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
  知青们似乎发现了乔亚东心底情愫,在一旁挤眉弄眼。萧爱云捅了捅陶南风,在她耳边悄悄说:“班长看你看傻了。”
  被男孩子盯着看,这令陶南风心中有些恼怒,她转身离开,不再理睬乔亚东。
  远处杨工匆匆起来,还没到达便喊了起来:“先别慌、先别慌,这个山洞可以利用一下。”
  准备绕过山洞挖路的队员们都停下手中锄头,等待杨工的进一步指示。
  杨工对照地形图察看半天,又点燃火把走进洞中,待走出来时一脸的兴奋。
  “这个山洞天然形成,走到底大约有三百多米,高度差不多三米,就是宽度不够两个车道,只要拓宽一下,向前挖通山壁,就能在原来设计图的基础上节省五公里路程。”
  陈志路一听便跳了起来:“那赶紧挖吧!五公里路呢,上下山得节约多少时间。”
  向北眉头紧锁:“杨工,山洞开挖能不能保证安全?如果塌方那可是要命的事。”
  杨工哈哈一笑:“不妨事,山洞四壁都是坚硬的灰质岩,质地坚硬、承载力高,我们只要拓宽就行,不会有问题的。”
  既然专家都发了话,修路队自然言听计从。
  魏民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扛起锄头就往山洞里钻:“只有三百米,加油干啊!”
  杨工一把将他拉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孩子,慌什么。山洞里都是石头,你用锄头挖可不行,得换工具来。”
  陶南风跟随众人的脚步走进石洞。
  阴风阵阵、寒气袭人。
  手电筒的光束划破洞中黑暗,照见四壁嶙峋的岩石。岩壁湿乎乎的,显然有渗水层。
  眼睛看向哪里,哪里就会出现无数不知名的线条。白点就是薄弱点,线条是支撑点,只要按照这个思路做,就能迅打通。
  陶南风渐渐有了信心,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感谢那个古怪的梦,变异老鼠这一咬送来一项新技能——挖洞。
  杨工在前面走,众人在一旁跟着。
  “这里,向左挖一米。”
  “尽量保证直线推进,勘测队的队长过来,在这里标注一下。”
  “洞壁石质坚硬,承载力强,不必用硬木支撑。派个人盯着,有问题随时汇报。”
  向左推进一米?
  陶南风眼睫微动,她眼中白色线条向右延伸,这说明向左开挖难度更大。
  第16章 挖隧道
  按照杨工的吩咐向左开挖, 山洞石壁坚硬,开凿艰难,推进速度很慢。铁锹都卷起了边, 一下午只挖出几个石方。
  陶南风沉得住气, 边挖边摸索眼前浮现出来的不知名线条到底还有些什么规律。
  白线代表的是开挖的最佳路线?
  影影绰绰的手电筒微光之下,陶南风思索片刻,抡起铁锹向右前方白线指引的位置铲了下去。
  “嗤!”地一声响。
  挖到石块时,铁器与石头相碰,“磴磴”之音极为刺耳。这个不一样的声音代表铲到的不是石头, 是泥土!
  陶南风心中一喜,继续开挖, 很快便向前推进一尺。
  萧爱云一直与陶南风并肩劳动, 看到她偏离路线,正要开言提醒,却听到那一声声挖到土层才会有的“嗤!嗤!”心念一动, 拿起手电筒照过来。
  光束照耀之下, 石洞右侧现出一个深坑, 大片大片的坚硬土层, 偶尔夹杂些黄褐色石块。
  再坚硬的泥土, 也比石头好挖。
  萧爱云惊喜叫起来:“啊, 右边是土, 石头少。”山洞悠深, 她的声音在洞中回响, 显得十分巨大。
  知青们都停下手中动作, 顺着光亮看向陶南风那边。
  确认白色线条指引的是开挖方向之后, 陶南风提议道:“杨工, 我们往右边挖吧, 这里以硬质土层为主,石头不多,开挖难度比左边低。”
  杨工也走过来查看,点了点头:“洞壁两侧有区别,先前我竟然没有发现。”
  洞里乌黑一片,放眼望去石壁与泥土混杂在一起,距离洞口较近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慢慢延伸进去之后才开始有变化。
  因为缺乏仪器设备,没办法定点取样进行勘测。只是考虑到洞口偏右,杨工这才凭经验判断向左挖。
  杨工是技术型领导,并没有因为陶南风擅自更改开挖路线而觉得自己权威被挑战,哈哈一笑,笑声在山洞里引发回响,震得耳朵有点疼。
  “好好好,陶南风这一挖立了大功。同志们更换施工路线,换到右侧来开挖。”
  更换开挖路线之后,修路队明显进度加快。
  忙碌一天,回到知青点的陶南风躺在床上,细细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先是做梦被老鼠咬,然后发现自己获得挖洞新技能,同时附赠老鼠的某些习性。
  ——贪吃小零食、挖洞很快乐。
  左思右想,夜色越来越浓。一张大通铺上睡着的其他三个女孩呼吸均匀,睡得很熟。
  在枕头上微微转过头,正对着萧爱云那张微黑的脸庞。
  苹果小脸、细眉细眼、鼻翼周围撒着几颗小雀斑,显得有些小俏皮。细软微黄的头发披散开来,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悄悄咂巴嘴。
  明明屋内一片漆黑,一丝月光都没有,为什么眼前一切如此清晰?
  陶南风这才意识到一件事,老鼠习性除了贪吃、爱打洞,还喜欢夜间行动、能夜视。
  抬手揉了揉眼睛,陶南风有些哭笑不得。难怪越夜越兴奋,半点睡意都没有,原来是“鼠性”作祟。
  脖子有股暖意袭来,似乎在提醒她什么。陶南风抬起左手,轻轻拉出颈脖间的红绳,下面挂着一个碧绿玉扣。
  将碧玉举至眼前,触手温润,如深潭澄澈清悠,绿意盎然,隐隐泛着宝光。
  回想梦见被暴风雨摧垮的茅草房、末世被丧尸和变异老鼠袭击留下印记,似乎都是因为夜晚思念母亲,双手紧紧握住玉扣。
  难道这是母亲对自己的庇佑?
  母亲徐喜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接受良好教育,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穿着用度都十分精致。原本家中留了不少她的东西,“破四旧”运动一来,父亲被迫将这些上交。
  父亲把这枚玉扣悄悄藏在书房抽屉的夹层内壁,说要留个念想。自己临走前鬼使神差将它取出挂在脖子上,扣紧衣领、谁也没有告诉。
  虽说大力、挖洞这样的技能对陶南风习惯农场生活很有用处,但梦中末世丧尸横行、变异兽四处奔跑、食物匮乏、人性沦丧……实在可怕。
  陶南风不舍地将玉扣放到唇边贴了贴,摘下红绳,起身将玉扣放回籐箱深处不敢再随身佩带。
  她轻手轻脚,害怕吵醒室友,可是浅眠的萧爱云还是被她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陶南风你干嘛?”
  陶南风随手披上件衣裳:“我去上厕所。”
  萧爱云在被窝里滚了滚,翻身坐起,从枕头边摸出手电筒:“我陪你。”
  土砖房的厕所修在室内,与中间堂屋有后门相通。农场没有接市政水电,更没有抽水马桶,只能修旱厕:下面一个大大的土坑,上面铺上两块木板。如果行差走错,跌入土坑那可就真是灾难。因此晚上若是要上厕所,知青约定要有人相互陪伴。
  陶南风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萧爱云会起来陪自己,有些过意不去。
  萧爱云过惯了集体生活,和姐妹约着一起上厕所是常事,倒不觉得有什么,起床穿好鞋子:“等一下我们牵着手走,今天晚上真黑,连月亮都没有。”
  虽有继姐却从来没有体验过姐妹情深关爱的陶南风心口微微发热,或许是夜晚令她放松,向来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的她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掌,轻轻牵住萧爱云的手。
  小手温软,带着少女独有的滑腻。
  萧爱云有些受宠若惊。相处这么久她看得出来陶南风性子偏冷,不喜欢与人亲密。
  “走,别怕,我陪你。”黑暗中,萧爱云咧嘴一笑,手电筒光束照亮前路。
  两个女孩子的友谊,就在这样的日常陪伴中渐渐升温。
  第二天,知青们到场部领铁镐头、铁钎、铁锹、铁铲、小推车……来到山洞前集合。
  向北成功升任副场长,并分管农场基建。
  朝中有人好做事,罗宣看到修路队的人过来,要钱给钱、要工具给工具、要粮给粮,一个屁都不敢放。食堂派专人送饭到现场,荤素搭配、份量扎实。
  知青们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一个个干劲十足。
  修路队员们喊着口号与洞壁奋战,一车一车的泥料、碎石从山洞里运出来,倾倒在路边。
  “干劳动……呀么嚯嘿
  促生产……呀么嚯嘿
  修路队员齐努力
  修条马路跑卡车……呀么呼嘿!”
  歌声在山洞里回响,震撼人心。队员们像打了鸡血一样,挥舞着手中铁器,将山壁一点点拓宽。
  杨工现在是基建科科长,不过他不愿意坐办公室,将文书工作交给老黄,自己则守在修路队施工现场,听到洞里传来的号子声,笑着与向北闲聊。
  “难怪你对这帮江城来的知青另眼相看,的确是好苗子,干活肯下力气。”
  向北点头回应:“热情、单纯、真诚,他们值得更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
  杨工拍了拍向北的肩膀:“你想通了就好。这个世间虽然不公平,好人没好报、坏人活千年,但总得有人站出来替好人说话、撑腰。权利是个好东西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