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宋玥的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冒然动作,只看着站在台阶上的赵府管家,见着冯婆子和她进来,脸上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快步下了台阶迎上来。
  “宋恭人过来了,小的给恭人见礼请安!”那管家越过添哥娘几个,径直来到宋玥面前,躬身见礼。
  宋玥勾勾唇角,心道,果然是‘官宦人家’了,这行事举止都不一样了。外人见了她大多称一声‘宋掌柜’,到了赵家门上,就按照官场规矩走,称呼‘恭人’了。
  恭人是四品官员妻子、母亲的封号,官员升至四品后,就可以上书替母亲、妻子请求封诰,不过并非所有请封都能成功,江寒能这么快就把妻子母亲的诰命请封下来,也足让人高看几分。
  宋玥笑着躬身虚扶了一把,道:“赵管家太客气了。冒然登门叨扰,还望赵老爷不会见怪呀。”
  “恭人难得登门,老爷太太知道了只有欢喜高兴的份儿呢!”赵府管家让着宋玥往里去,又回头招呼一下暂时被冷落了的冯婆子。
  冯婆子倒是谨慎恭谨的很,给赵府管事见了礼,就安安静静跟在宋玥身后,往厅堂上去。
  赵府管事那边一个眼色,屋檐下的婆子拔脚往里去报信,片刻功夫,赵胥吏精神抖擞地从后边走出来。
  宋玥和冯氏连忙起身见礼,没等寒暄两句,赵主簿太太黄氏也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宋玥见过赵胥吏,赵主簿太太黄氏却是第一次见。
  人家郑重迎出来,宋玥自然也客客气气上前见礼,黄氏倒是个性子爽快地,客气地和宋玥见过礼,寒暄两句,就让着她往旁边的屏风后去。
  赵家这架绡纱屏风摆的极妙,既把大厅做了个小小的隔断,又不妨碍屏风后的人看大厅中的情景。
  宋玥率先开口:“徐氏日前一直在寒舍帮佣,得知刘氏母女出事,未及思虑就匆匆过来了,还望二位莫怪晚辈冒然登门打扰之罪。”
  黄太太一脸的笑,道:“恭人怜贫惜弱,体恤下人,正是心地良善宽厚,何罪之有啊!”
  两个人寒暄着落了座,屏风外边,赵胥吏开口吩咐把人叫进来,宋玥的心思就关注到堂上,黄太太也知机地不再说话。
  赵胥吏毕竟是衙门里混了大半辈子的,手段是不缺的。儿子升了主薄之后,底气更壮,处理起街坊四邻的纠纷、官司来,真真是驾轻就熟。
  赵胥吏询问过添哥娘之后不久,外头有人进来回报,说是刘家人带到了。
  添哥爷爷没来,被带进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黑瘦婆子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宋玥猜测应该是添哥的阿奶和爹爹。
  宋玥对刘婆子没什么兴趣,倒是对添哥爹多看了两眼,这个古代版的妈宝男加软饭男,快三十的男人了,娶妻生女,却根本负不起男人的责任,连妻子女儿们最基本的安全都护不住,宋玥很想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妻子女儿,还是性格怯懦、软弱、软蛋不顶事?
  结果,那男人进来就直奔添哥娘几个,低低地叫了一声:“莺娘……”之后,竟就地蹲在添哥娘几个身边,抱着头,无声地哭了。
  哦!宋玥瞬间确定了,这个男人并不是狼心狗肺、黑心坏肝的,单纯的软蛋!不顶事!
  确定了这人的属性,宋玥也就没了兴致,转向正向赵胥吏辩述的刘婆子:“……这婆娘嫁进俺们刘家,上不侍奉公婆,下不伺候丈夫,见天地往外跑不见人影,把几个孙女丢给老婆子把屎把尿……”
  被她这么一说,添哥娘出来打工是性子放浪,见天不着家,不敬老不爱小的……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上手坐着的赵胥吏倒是耐心十足,听刘婆子胡搅蛮缠乱扯一通,直到她自己说的口干,再也说不下去了,赵胥吏才从手中的茶盏上抬起头来,看着刘婆子道:“诸事不提,只说今日徐氏自陈依婆婆之意卖女儿,恁可知晓?”
  刘婆子哽了一下子,眼睛转了转,扫了跪在地上的添哥母女们一眼,迟疑道:“婆子知道,可是……”
  赵胥吏听她说知道,却并不再听她七扯八扯了,随即道:“既然恁也知道,那就是没有异议了。今日,老夫就替恁们做个见证,把这事儿了解了。”
  说完,抬眼示意一下,冯氏就上前来,把准备好的卖身契拿了出来,递上去给赵胥吏看。
  赵胥吏接过来扫一眼,转手让管家递给宋玥。宋玥接过来看了看,契书上罗列的都是最基本的条款,而且,宋玥注意到,几张契书中,有死契、有活契。死契是全副身价卖掉,从此入奴籍,哪怕以后生了孩子,也是天生的奴籍,也就是红楼梦里提及的‘家生子’。活契则是一定时限内的卖身契,或五年或十年二十年,但总有个期限,而且,更主要的是,将来若有子女,子女不入奴籍。
  宋玥看完,把契书递还过去,看向赵胥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冯氏就拿着契书给添哥娘和刘婆子等人念一遍,添哥娘自始至终跪伏在地上,并无任何异议。倒是刘婆子,一脸忧心焦急的,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打断,好不容易听冯氏念完了,问他们是否有异议,她才终于得了空,脱口道:“俺不愿意!”
  就在众人都想听听她是如何不愿意的,难道是突然善心大发,不卖孙女儿啦?
  就听刘婆子又道:“俺们家几个小闺女生的都是极好的模样儿身段儿,就这个黑心冯婆子给的身价银子也太少了,人家高婆子给的可不止这个价……”
  众人齐齐大哂,呵,还当她良心发现了,却原来是嫌弃卖孙女儿的身价银子太低啊!
  赵胥吏哐当一声,把手中的茶盏顿在桌上,清脆的瓷器响声打断了刘婆子的嚣叫,略带畏惧地抬头看向上头,就见赵胥吏脸沉如水,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道:“冯氏乃正经官属的牙保,给的身价银子也是当下市价,并无坑骗压低,刘氏莫要胡言乱语、胡乱攀扯。且,买卖儿女首要父母同意即可,恁不过是祖母,并无直接干涉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