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项链
  …………
  狂风卷起乌云、碎石、还有树叶,在上空形成漩涡。烈风刮过,急迫之势让纳萨诺斯不得不闭上双眼。而后他感觉自己难以站稳。烈风呼啸着不断加速,扑向他。
  仪式滚动的力量几乎难以想象。狂风呼啸,雷电炸响。被无数次精进然后改造的仪式法阵带来的威力远胜从前。
  聚焦之虹释放出光柱与雷电王座上方的闪电的相互交错,形成了壮观的能量风暴。
  这时,五块符文石也开始工作:引导魔法,维持风暴状态。发散的能量让符文石之间形成奥术连线。
  但最让纳萨诺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五枚符文石的能量突然朝法阵内交汇,正是他所在的位置。纳萨诺斯被这股汇聚的能量托到上空,靠近聚焦之虹释放出的白色光柱。
  他被卷入其中,接下来他只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撕扯,如潮的痛苦考验着他的意志。凋零者睁不开眼,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狂躁的声音让他意识不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撕开,血肉正在被剥离。体内不多的血被抽了出来,在周身形成血雾。他的世界在天旋地转,但却没有晕眩,好在如此,他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蓝色的闪电和灰色的狂风在他周围明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咆哮。
  在这混乱之中,有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脑海中,搅动他的灵魂。它最初非常细微,当纳萨诺斯听清之后,才分辨出其中律动的音乐。
  这声音的柔和与肆虐的风暴格格不入,就像母亲吟唱的摇篮曲,给啼哭的婴儿带去睡意。每一个音符开始流淌、凝聚、消散、再凝聚。渐渐的,困倦的感觉模糊着纳萨诺斯的感官,被撕扯的痛楚正在减轻。
  ……
  这里是宇宙,以缕缕星光为丝,纺出最纯粹的光棱,织出最精美的图案。那段音律把纳萨诺斯带到了这儿。亡灵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有光线在指引他飞速前进,但许久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只是在寂静的宇宙中盲目漂流。
  他看到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不同的,有的能够看见表面的大概轮廓,有的只是一个沉寂在宇宙边际的亮点。但无论是哪一颗,都能反映出创造者的性灵。它们看上去就是黑夜下轻落的雪花,抵御着虚无的黑暗。
  “先打女妖,十码分散。”
  “法师停手,准备羊人。”
  “注意看近战血,大蓝嗑。”
  这是什么声音?有人正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指挥战斗。纳萨诺斯疑惑自己为何会知道这点,但他就是知道。
  这几句命令有些急促,却没有蒙受生命危险的紧迫,就像是,欣赏角斗表演的观众,在告诉斗士们如何攻击。
  纳萨诺斯也想去看看是什么样的战斗,但他被某个意识告知,那个地方与他再无瓜葛。他该关心的,在他身后。
  那是一颗被海洋和陆地划分的星球。蓝色就是海洋,其他的颜色就是陆地,填满了纳萨诺斯的全部视线,仿佛触手可及。
  艾泽拉斯,他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这颗星球。卡利姆多、东部王国、诺森德、还有潘达利亚,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陆地,就连迷踪岛也清晰可见——那只大海龟正在迷雾之海的某个地方。
  他看见了艾泽拉斯全貌,显然是有人故意让他看见的。
  你是谁?他开始发问,现在他知道,周围并不是没有声音,而是他听不到。
  艾泽拉斯的表面画卷中,走出一个形体。它有人的轮廓,却无具体面貌,透明的身体内是相连接的蓝色亮斑,延伸到每一处肢体。它和传闻中的奥尔加隆很像……一模一样。
  你是,泰坦的观察者吗?
  他看见“形体”的头部略低了一下,似乎对他的问题很失望,随后,“形体”摇了摇头,直视他,两眼放出强光。
  亡灵被神秘力量快速拉向世界的画卷,他以为自己将会被引入其中。
  意识迅捷地穿越在一片又一片土地上。杜隆塔尔被阳光笼罩,第一场春雨已经降临在艾尔文森林。落叶和枯枝融入松软的泥土。大树的树根往土地更深处延展。死亡和生命紧密相连。
  这就是他所处世界,这就是艾泽拉斯。他还看见了一个超越凡胎肉体的存在,像一块石头,说着矮人的口音。
  几乎是一瞬间,他回到了“形体”的面前。他不再有困惑。
  你……就是艾泽拉斯?
  “形体”抬起了手,作为对他的回应。纳萨诺斯本以为对方是要触碰他,但这个动作最终指向了刚才放光的那双眼睛。
  很奇怪,眼睛并没有东西,“形体”却做出了擦拭的动作,好像有纳萨诺斯看不见的眼泪正在低落。
  它在哭吗?为什么?纳萨诺斯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蓬勃的世界上突然出现绿点,像瘟疫一样蔓延。接着又是暗紫色的“病毒”,吞噬着原本健康的肤色。世界在邪能和虚空的蔓延下轰然聚变,在纳萨诺斯眼前,化成一颗垂死的星辰。
  那些敌人,纳萨诺斯都面对过,也都击败过。不过他不会安慰面前的星魂说那些敌人都已经被击败了。这个世界面临什么样的敌人,只有它本身才知道。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我能帮你什么?纳萨诺斯发现后一个问题正好回答了前一个。
  艾泽拉斯的星魂第一次将它的“声音”传入纳萨诺斯的脑海中,那是一条讯息,向他询问:你愿意帮我吗?
  如果现在他有身体的话一定会眨眼睛,因为他对这个要求感到陌生。许许多多的回忆浮现在他眼前,回答他一个又一个疑问。
  它赐予的土地滋养的是生命,而我的生命早已凋零。那么我为什么要帮它?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选中的勇士。”
  这个声音纳萨诺斯记得,是麦迪文,可那位前守护者不在这里。这是纳萨诺斯记忆中的碎片而已。
  “你必须作出牺牲,只有你……”
  永恒龙王姆诺兹多如此对他说过。
  他们二人都曾为他指引过前路。但一次又一次的磨难早就摧毁了纳萨诺斯心中无私奉献的那部分,或许在奥蕾莉亚将他埋葬在火海中时就被摧毁了。没什么是无私的,他更不会去背负消磨他仅存意志的使命。
  还有很多愿意帮助你的人,他们比我更加慷慨。
  新的画面再次涌入他的意识。红色和蓝色在为各自的阵营厮杀着,那群人喊着不同的战吼,让硝烟漫天,让血浸入脚下的土地。战争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停息。人们沉醉于利益之中,没有谁会愿意站出来。
  这可真是悲哀。
  如果别人无能为力,那么我也爱莫能助。我早就到达极限了。
  这几个字让他如释重负,是的,没错,只要他彻底死去,就不会再有任何烦恼了。到底是什么让他在死后又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了如此漫长的岁月?那些值得他留念的东西有何意义?
  我到底,为什么还在艾泽拉斯?
  如果它能回答这个问题,我将会为它而战。纳萨诺斯惊讶地察觉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道亮光在星魂的体内闪动,在它的心脏位置。纳萨诺斯敢肯定,它一定知道了自己的那个奇怪想法,并打算赐予他“答案”。
  这光芒并不刺眼,里面包裹着什么东西。从远处看,那就像是一颗呈现出特别的黄金色泽的小石子,或者说是诱人的蜂蜜,带着一种神圣之感。纳萨诺斯满腹狐疑地看着它,感受到了它对自己的吸引。
  他看清楚了。这是一条项链,正泛着光朝他越靠越近。项链上面的色泽并不是黄金,也不是青铜。它有着和琥珀相近的温暖色彩,看上去很漂亮。
  凋零者伸手去触碰,但这小东西却调皮地避开了。它正对着纳萨诺斯的胸口,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纳萨诺斯的意识。
  被遗忘者之主无法理解这一切,他感觉自己正在后缩,像是被冲击力打中了。然而接下来的变化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重重压在他心头的疑惑一下子消失了,并不是因为他得到了答案,而是他不需要再去思考那些值得他担心的因素。他感觉灵魂得到了解脱,无比轻松。
  变化不止这一点,他的意识无比清晰,无数对未来的预测在他的脑海中奔窜。那些精密的计划不再需要他花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和设计。只是一念之间,一个充满了革新性的奇思妙想就会形成。其中不存在失败的可能。巨大的成功信手拈来。他的敌人将走向灭亡。每一个生灵都将受制于他的掌控。
  这……简直不可思议。纳萨诺斯为项链带来的美妙感觉发狂。他知道自己在笑,抑制不住地笑。
  那些他对自己感到厌恶的问题——他为什么还停留在艾泽拉斯,值得他留念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让他发笑。
  现在他要告诉刚才的自己,这些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只是过去的他对自己命运发出的可笑抱怨而已。
  这是什么东西?他对艾泽拉斯说。
  星魂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也就是项链出现的位置。
  你的心脏?你把它交给了我?为什么?
  他看到了第三个画面,那是他,不同时期的他,有纳萨诺斯·玛瑞斯,也有纳萨诺斯·凋零者。
  在二次战争结束后,他去过一次敦霍尔德城堡。当时,所有的人类王国,包括精灵在内,都憎恨被关押在收容所内的兽人,有些人则持观察的态度。唯独他没有世俗的偏见。他在敦霍尔德收容所认识了一个兽人孩子,私下里教她识字,教她执剑,并告诉她,总有一天她会自由。
  在那过去许多年后的冰封王座上,他一直以来的仇恨在阿尔萨斯被击败的那一刻消失了。他以为自己对王子的怒火将持续到永远,但后来每每想起阿尔萨斯,留给他的只有遗憾和痛心。
  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一个人,对阿尔萨斯、对奥蕾莉亚,都是如此。
  纳萨诺斯看到星魂对他点了点头。这就是他被选中的原因。
  他终于知道了。很久以前,呱呱坠地的他被艾泽拉斯选中。之后,兽人的黑暗之潮将奥蕾莉亚推入他的世界,命运开始编织他的未来。在洛丹伦的大街上,和年轻王子的那次握手宣告着他踏上了这条道路:他将面对、迎接、拥抱死亡。他所经历的一切磨难都不过是道路上的荆棘。不管荆棘上的钩刺如何摧残他,现在,他都走到了这段旅程的转折点。
  他终于有权力去选择,属于他自己的,绝对满足他意志的前路。
  让一切开始吧。他说。我等不及了!
  ……
  纳萨诺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处于风暴中,只不过此时风暴已经不在折磨他,而是把他包裹起来,像防御结界。
  刚才一切就像是梦,美妙绝伦的梦,但手里的冰凉感告诉纳萨诺斯那不是梦。他抬起了手,象征着艾泽拉斯之心的项链就在手里。
  他露出了笑容,不只是对这股新获得的力量,还有他的手,他的左手!
  血肉!饱满的血肉!富有弹性!在他的视线前,看着自己蜷起的手指。没有突出的白骨。没有脱落的皮肤或开裂的肌腱。这只手依旧是暗灰色,但它完整而有力。右手也同样如此,完好无损。
  那么自己的其他地方呢?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再干燥脱水,也不再有血疤的突兀感。他的指尖摸索着下巴。这种感觉惊叹不已。这几乎就像是在触摸一个活人,但依旧如此冰冷,不过凋零者完全不在乎,他成功了,他的身体被完全修复。这对于被遗忘者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对这副身躯非常满意。
  喜悦并没有让他忘乎所以,他缓缓点头,深知自己获得这一切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他依旧如火炬般的眼睛凝视着项链。它仿佛在对他说话,还有许多事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