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节
  望着那热闹的天空,听着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和众人的欢笑,洛雯儿不禁想起了去岁的除夕……
  她被困牢中,他去看她,只穿一件单袍,透着微醺的酒气,当是从宫里临时得到消息跑出来的。
  他想安慰她,却碍于她浑身的伤,怕弄痛了她而不敢碰她,只手臂虚虚的环着她,给她以温暖。
  他说他一定会救她出来,然后就宣了天香楼的元宵进宫,而后,竟然就这样定下了正月十五为元宵佳节……
  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凡事都显得轻松,而有关暴露他身份的一切,他只字不提,还是方才在小厨房,千羽雪有感而发,说前年宣饺子进宫时她王兄是如何舌战群贵,使得那些娇贵且骄傲的人终于屈服于饺子的美味之下。
  这个仿佛永远轻描淡写的人,仿佛永远不会郑重其事的人,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不知不觉的想起他?即便他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即便他在她被人羞辱时无动于衷,她还是,想他……
  只不过,在这样热闹而团圆的时刻,是哪个女人得伴在他的身侧,一同欣赏漫天的璀璨,共享这片刻的繁华……
  只是那个女人是谁,与她有关系吗?
  笑。
  似乎她的动心,总是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王上来了……”
  “参见王上,王上万福金安……”
  失神间,忽听身后传来一片请安声。
  她几乎是本能的转了身子,正见那个一袭雪衣的人笑盈盈的看过来,墨玉般的眸子如同被外面的飞雪洗濯,更加的黑,更加的清亮,又仿佛盛了漫天的璀璨,星星碎闪,只穿过重重人影,独独望住她。
  心没来由的一跳,然而手上一紧,却是老太妃开口说话了:“想要接阿云回去吗?今天不行,阿云我留下了!”
  千羽墨笑而不语,千羽雪倒急了:“老太妃不疼我了!”
  老太妃瞪她一眼:“你怎么一样?你见天的来,可是阿云,就要跟墨儿去凉阈了……”
  洛雯儿一惊,立即睇向千羽墨,却见他只是笑,既不肯定,亦不否认。
  她垂了眸子,老太妃真是糊涂了,美人绕膝,莺啼燕语,又怎会……
  可笑,她还真的打算同他去吗?
  “不管怎样,阿云要留下来陪本宫,她还答应要给本宫做馄饨!”老太妃来了倔脾气,将洛雯儿的手攥得更紧。
  “老太妃离不得她,墨儿也离不得……”
  千羽墨微微一笑,然而这语气轻和的一句却是让所有人心头一跳。
  千羽雪立即睇向洛雯儿,还冲她挤挤眼。
  洛雯儿则明显觉得心跳隆隆,连指尖都跟着发颤……奇怪,她激动什么?她有什么好激动的?而待听了千羽墨接下来的一句……
  “孤后日就要动身去凉阈,身为尚仪,难道不该为孤做临行前的准备?如今流连在外,成何体统?”
  心跳渐止,指尖渐稳,然而却是渐渐凉了。
  她很轻松的抽出手,端正的福了一礼,什么也没说,就走出门去。
  千羽墨亦对老太妃敛衽,转身出门。
  千羽雪有点担心,想跟过去看看,手却被老太妃一攥。
  老太妃直看着那二人消失,浑浊的眼难辨情绪,过了许久,方幽幽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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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花依旧争先恐后的占领夜空,在人们的脸上、身上移动光影。
  爆竹依旧热烈,震得枝头清雪簌簌飞落,于光影间变幻色彩。
  洛雯儿一直走在前面,所以没有看到,身后的人一一退去,只余一个千羽墨跟着她。
  手臂忽然被猛的一拽,她没提防,险些跌进某人的怀里。
  急忙站稳,怒视。
  千羽墨的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光影迷离,神色更是难辨,却再添了几分魅惑。
  “尚仪在前,孤在后,岂非乱了分寸?”
  她眉心一紧,后退一步,等着他走过去。
  可是等了半天,亦不见他移动半步。抬了头,他正饶有兴致的欣赏焰火。
  “尚仪,你看,今晚的景致不错啊!”
  没听到她的回音,皱了眉,面色严肃:“尚仪,孤在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她强忍住怒气:“是。”
  千羽墨方满意点头:“这样好的风景,不知要同何人共赏方能尽兴?”
  洛雯儿眼前立即现出醴泉殿的花团锦簇,锦绣成堆。
  千羽墨似乎也没指望她的回答,只无限享受的叹了口气:“烟花这么热闹,尚仪就不想看上一看吗?”
  洛雯儿正在生气,听闻此言,干脆的来了句:“不想!”
  “尚仪惜字如金,是对孤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还是尚仪自进宫以来跟孤说话最多的一日了。哈……哈哈哈……”
  洛雯儿怀疑的睇向他,试图观察他此语的目的,却见他依旧仰望天空,眼底流光溢彩。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垂了眸子:“王上将尚仪从延福宫找了来,不是急着准备行装吗?如今却是逗留在此,何意?”
  千羽墨将目光移至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味盎然,那意思似在说……呦,又多了几个字。
  一看他那表情,洛雯儿便怒火上升,只强自忍住,却听他又道:“尚仪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希望孤动身离开?”
  洛雯儿长睫一颤,飞快垂下:“是否离开,时间迟早,都凭王上决断,尚仪岂敢断言?”
  “好,那尚仪便收拾去吧。”
  洛雯儿方转了身,又想起一事,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但不知王上想带上哪些东西?”
  ☆、378随身之物
  更新时间:2013-08-08
  “孤的随身之物……”
  随身之物?
  洛雯儿不禁打量他。
  千羽墨倒怒了:“跟了孤这么久,孤平日都用些什么尚仪难道还不清楚吗?”
  仿佛气得不行,遂拂袖而去。
  洛雯儿发现他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阶段,情绪不稳,脾气古怪,不由得也动了气,于是亦冷了脸,踩着他愤怒的脚印,一同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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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日,洛雯儿都在忙碌。
  胡纶让人抬进好几只箱柜,让她把王上的平日所用都装进去。
  洛雯儿看着那几只与人个头差不多高矮的箱柜,心想,这是要去朝觐还是打算搬家?不过当她真正操作起来,方发现,若是依千羽墨精致得要命讲究得要命的生活,尤其是自打身份暴露,这些毛病竟是比过去还要磨人的劲头,这些个头巨大的箱柜还嫌少了呢。
  她将他平日所穿衣物装进去,胡纶却说,那都是洗过一水的了,平白装进去占地方,还丢无涯的脸面,要新的,新的!
  于是去司衣司领了新制的衣物。胡纶又说,这本应是小宫女做的事,偏偏她要“代劳”,不仅没有物尽其用,还耽误了正事。
  她忍。
  开始装平日用的茶盏。
  这回她留了心眼:“这些要不要用新的?”
  胡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切齿道:“这些都是主子最喜欢的物件,都是有感情的,若是用新的,哪来的感情?”
  她继续忍。
  可是千羽墨,东西实在太多了,那样才是你最喜欢的?也难怪,女人尚且数不过来,哪一个又不是你最喜欢的?
  此前去尚服局,惊见人员爆满,待听了她们的叽叽喳喳,方知,这都是各宫娘娘的贴身婢女,是来为她们的主子取衣物首饰的,说王上这回打算戴上一批人去游凉阈,让她们做好准备,谁打扮得最为漂亮惹眼,谁就最有机会。
  千羽墨,你又准备去元玦王朝,在众诸侯国面前展示你的昏庸好色了吗?前者,或许是假,可是后者……
  她离开的时候,身后正乱作一团,当是因为某件衣服或首饰谁比谁差了,又或者谁拿错了什么,抢了什么,所以打了起来。
  回想昨夜醴泉殿内的盛况……千羽墨,你当真是众星捧月呢。
  “哎呀,这只银白点朱的流霞花盏怎么能放在这呢?这是王上最爱的茶盏了,碎了怎么办?放这,放这……哎呀,这只犀角雕过枝花蝶纹杯怎么能同釉里红缠枝牡丹纹执壶在一起?要单放,单放……哎呀,王上最爱的鸳鸯卧莲纹美人觚怎么没带上?还有那对脂玉夔龙雕花插瓶,王上最喜欢了,赶紧摆进去。哎呀,轻着点……哎呀,别碰了王上的七翅漏九蝠的碧纱屏风……”
  洛雯儿被吵得头大,身为老吴的时候,他便斤斤计较,如今成了胡纶,更是极尽挑剔,今天尤甚,就好像她笨得无可救药,而他从来没有发现她竟然是这么笨的蛋。
  然而千羽墨也真是的,竟然连屏风都要带走……这也便罢了,他身娇肉贵,得仔细吹到风,可是这几幅画是什么意思?而且柜子里还装了个小柜子,弄得跟要逃亡似的,她真怀疑要不要把他每天睡觉用的雕嵌大理石床也一并带走,省得他再犯个择床的毛病。
  她一味腹诽,却是忘了,她越俎代庖,如此的任劳任怨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工夫,胡纶又塞给她一只螺钿漆盒。她一个没拿住,盒子扣到地上,急忙拾起时,却打里面发现两个小木人儿。
  看去有些眼熟,待想起这是自己第一次进宫之际在豫嫔等人面前做的小玩意时,不禁怔住了。
  那边,胡纶倒是没有注意,只指挥人把那半人高的青瓷千莲盆池小心搬出去,要给主子带走。
  这边正热闹着,忽听王上回来了,洛雯儿急忙收回神思,继续忙碌。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进门,然后听进来传信的小太监说,千羽墨去瞧令妃了,因为令妃忽然病了。
  在宫中生活也有段时日,洛雯儿发现,后宫这些女人的病,大多说来就来,而大多又是与争宠有关,如今怕是特意的寻了千羽墨来,央着要跟着去凉阈吧。不过准备得这样充分,就算将整个后宫都带去亦绰绰有余吧。
  或许真的是打算雨露均沾,而这招似乎也的确是惯用的手法,发展到晚上时,竟好似成了唯一的手法。因为整整一个下午,千羽墨都马不停蹄的奔走于各宫之间,因为女人们都病了,而随着他的奔走,病情似乎更加扩散,唯王后与淑妃保持坚挺。
  这问题便出来了。
  如果妃嫔们是装病,就算王后为了面子不好装,淑妃也是可以晕一晕的,因为她看起来可是比每个妃嫔都柔弱,而且谁的病能有她的病更能博得王上的疼惜呢?
  而若是真病,便不能随驾出行,那么可以伴驾的人便只有……
  王后,后宫之主,纵然最有资格,然而蛇无头不行,她若走了,后宫便需交给目前还算健康的淑妃。而若让淑妃代行王后之职,怕是王后最大的忌惮吧?即便得以陪在王上身边,她的心里又怎能踏实?
  那么便是淑妃了。可是若是让她陪伴君侧,岂非更加受宠?谁知道待到回来,究竟是成了贵妃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