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穆肃安果真在天亮后没多久就传来了买爵睿的社群软体帐户密码,只不过他是直接打成文字输入,并没有让监视器画面出现在他和展时问两人的对话纪录里。
  展时问拿到密码的第一时间立刻尝试登入,在确定覆盖教唆过程的讯息纪录都已经被删除后二话不说就又转发给了陈飞。
  负责修復对话纪录的是陈飞的好哥儿们,同时也是陈飞和言序的研究所同学,只不过他们走的是游戏编程,而那人是网路资安,所以工作室成立时他们没在一块儿。
  仅仅半天时间,对方就反传回了资料,也就是在当天下午,wtt、ftk,以及fox的联合声明同时在三者的官方帐号底下发出,搭配的还有db教唆买爵睿的完整对话过程。
  一时之间,网路上的风向再次反转。
  完成一系列操作之后,wtt的别墅里瀰漫着劫后馀生的寂静,四人一猫仰躺在沙发上,双目无神。
  「……时问,你没义气。」江云率先发难。
  「嗯,你把我们当外人。」熊猫附和。
  「喵~」咖咪不明所以叫了声。
  「……」言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你干大事为什么没跟我们说?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你江哥?」江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痛心疾首的指着展时问。
  「就是!这种事怎么可以自己偷偷来?!」熊猫也加入了质问的行列。
  「……当时没想那么多,就只是赶着把事情处理好。」面对连环追问,展时问訕訕道,底气稍显不足。
  「你真是……!」江云一个起跳扑向展时问,熊猫随之加入,没过多久展时问就淹没在了一堆抱枕下面,被挤压得密不通风,只隐隐露出一隻在外求救的手。
  言序的手机传来讯息提示音,是小区物业,说是有访客,问问看他能不能放行。
  「wake?」看到物业传来的名字,言序喃喃,然后回覆道,“可以,麻烦你们开门让他进来,谢谢。”
  没多久,穆肃安出现在别墅门口。
  「今天来主要是有一些事情想通知你们,怕电话里讲不清楚,所以就不请自来了哈,别介意啊别介意~」穆肃安自来熟的抱起咖咪坐在沙发正中央,一个人就把致歉和客气话都说完了。
  「当然不介意,还得谢谢你提供的协助。」毕竟取得资讯的方式不是那么妥当,言序点到为止,没有说得太明白。
  「哎别客气,都是一家人嘛!」穆肃安自然的揽过江云的肩,然后就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江云反抗了两下无果。
  「夏季赛之前,db只是很浅的跟主办方告知了下我有违规行为,但现在他们破罐子破摔,直接在网路上爆出了验伤证明,我的伤害行为基本就是坐实了。」
  听到这话,wtt几人下意识就要去拿手机。
  「别别别,应该是翻不太到。我动用了一点关係引导网路风向,现在几本上都还是db教唆爵睿的事情满天飞,我的伤害事件沉得很下面,相信的人也不多,就不用特别去看了。」
  「既然你能动用关係引导风向,为什么不乾脆把写了你打人的文章都撤掉?就当作这件事不存在,反正就像你说的,db做了那些骯脏事,现在相信他们的人基本上没有。」江云皱起眉,眼底写满不认同。
  不料,穆肃安耸了耸肩,「因为我要退役啦,所以没差。」
  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口的话却并非如此。
  「什么?」江云挥开穆肃安放在他肩上的手,坐直了身子,「什么叫你要退役?」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穆肃安歪着嘴笑,似乎想把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但江云的脸色却越发阴沉,他这才注意到可能有点不妙,手一伸就又想要去勾江云,这回却被躲了开来。
  「你今年也才……二十四?」言序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出声缓和,「我没记错吧?」
  「严格来说是再过几天满二十四,不过差不多意思。」穆肃安虽然笑道,但是心里着实有些慌,所以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违和感。
  「那怎么会选在这种时候退役呢?应该还能再打几年才对?」
  「你们也看到了,这次夏季赛没有我他们也拿到了第一名,代表小傢伙们已经完全能胜任这个位子,我也没必要继续强佔着,退下来当教练过过养老生活也不错。」
  说话间,穆肃安瞥了一眼江云,看准时机的接出下一句,「而且……其实我的手从去年开始就有点问题,中医西医都看过了,基本上没輒。」
  又投去一道视线。果然,江云诧异的看向穆肃安,不再那么生气,取而代之是隐含在震惊里的不忍。
  幸好还有用。穆肃安在心里道。
  「很、很严重吗?」熊猫看向穆肃安的手。明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就是不能再像打电竞这样高强度使用而已,日常生活完全不会影响到。我会挑现在过来找你们也是因为我等一会儿要去复诊,刚好经过就进来了。」
  「现在几点来着?哎呀这都五点多了?我好像也差不多该走了,江队送送我?」
  江云没有说话,却是站起身来。
  穆肃安扯出一抹笑,对着言序几人挥手告别,然后紧黏着江云就出了别墅。
  前脚刚踏出去,江云就被拽进了花园拱门后和红砖墙之间的方寸之地,除非特别贴近去探,否则就是完完全全的视线死角,路过的人也根本看不见他们俩。
  「江队。」穆肃安双手撑着墙把江云困在两臂之间,面上也没了方才的嘻皮笑脸,「你看着我。」
  过度具有攻击性的动作让江云本能想回避,但他才刚刚把头转开一釐米不到,穆肃安一屈膝,左脚就卡了进来,强行阻止他的动作。
  「所以你昨天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就是在铺垫这件事?」挣脱无果,江云无奈道。
  「嗯。」穆肃安坦荡得让人哑口。
  「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就是很正常的职业伤害,不存在什么阴谋论。」
  「也是,阴谋论也轮不到别人用在你身上,你对别人发作还比较有可能。」
  江云一之手抵上穆肃安的间想把人推开,没推成不说,穆肃安还顺势抓住他的手,把人拽向自己。
  「所以呢,你怕我?」穆肃安低下头与江云平视,「其实如果不是顾虑到你,买爵睿我是一开始就打算断他后路的,毕竟是从我这儿出去的还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你说是吧?」
  「……唔。」江云噎了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想你回答我,你怕不怕我?」
  江云看着那对近在眼前的瞳眸,里面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但是要说他怕不怕……
  「不怕。肃安,我不怕你。」他道。
  「哈啊……」下一秒,穆肃安不明所以的颤抖,眼尾瀰漫上兴奋的红,他裂开嘴笑得开怀,紧接着整个身体就这么覆了下来。
  ……
  那一天,穆肃安的医院没有去成,而江云也没有再回到别墅。
  隔日中午,江云再次出现在wtt几人眼前时,身上穿得是他们都没见过的,有些过大的衣服。
  ……
  「……肃安说真奕想加入我们的意愿很高。ftk几个老选手一路看着真奕从十四五来岁成长到现在的正式替补选手,和兜兜转转才去到ftk做青训生的买爵睿不一样,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一样的事。ftk也对于把买爵睿送过来给我们这件事感到很抱歉,如果我们愿意收真奕,他原先在ftk的合约可以直接移转给我们,不收任何转会费。」江云摆弄着桌上的充电线,低着头说。
  「所以你昨晚整晚没回来就是在ftk跟穆队讨论这件事?」展时问蹙眉,眼神带着点质问的意味。
  「唔……嗯。」江云含糊带过。
  饶是展时问都已经隐隐感觉出哪里不对劲。
  「那个……我去趟卖场吧,柜子里的东西都差不多要吃完了。」察觉展时问要开口,江云抢先一步站起身。此时熊猫正好下楼。
  江云登时宛如看到救星一般,露出自打他和展时问认识以来最为热情的笑靨,「熊猫!一起吗?零食补货。」
  「咦?」熊猫看着那张笑得过份明媚的脸,感觉自己像是被蜘蛛精盯上的弱小昆虫,身体本能涌上一股恶寒,他打了个不小的激灵。但他随即转念一想,或许是网路上的事情终于解决,江云的情绪表现这才格外明显?
  「欸,行啊,等我上去拿一下钱包!」,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只是脚步还是不可控制的带着显而易见的仓皇,在最后一级台阶时踉蹌了下。
  楼下两人目送着那慌乱的背影。
  「江哥你……」展时问还想说点什么,江云却一骨录的站起身,「我先去把车从车库开出来,你让熊猫等一下直接去花园拐弯的地方等我,顺便真奕的事也帮我转告一下言经理。」
  江云方才回到别墅时正好碰上言序去休息室里接了通电话所以不在场。
  「……行。」展时问不太情愿的应着。就看江云脚步匆匆逃也似的出了玄关。
  「不管怎样开车小心哈。」最终,展时问还是没忍住提醒道。
  江云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没多久,熊猫换上了一身轻便外出服,手里还拎了个环保购物袋,也跟在江云之后离开别墅。
  展时问盘腿窝在沙发上,越是回想江云的行径越感觉有什么呼之欲出,然而还不等他思忖出些什么,总是过份温柔,偶尔会让他觉得并不属于这吵闹的电竞圈子的一道嗓音轻声闯入。
  「……好,那你们快到的时候传讯息跟我说一声,我去小区门口接你们,等下见。」
  言序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反手带上房门。
  「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出去了?」掛掉电话,言序转向展时问。
  「嗯,江哥跟熊猫去卖场转縳。」
  「确实,零嘴吃得差不多了,你们训练容易饿嘛。」
  「有人要来?」展时问是指方才言序的那通电话。
  「对,我爸妈看到网路上那些东西了,说要过来一趟。」
  展时问倒抽一口气。
  遭了,怎么办?
  这是他内心的第一个念头。
  连上赛场时都不曾有过的紧张感在听见言序父母要来的那一瞬间全数爆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些什么,就是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
  洗到图案都掉得差不多的t恤,居家短裤。
  不行。
  「我、我去换件衣服吧。」展时问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手足无措,他搓了搓掌心,接着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到沙发前,把自己坐过的地方捋平。
  言序看着这一系列操作感觉有些好笑,但转念冒出展爷爷曾经向他提到过的,展时问家里的情况,又想到在这个圈子里展时问一直以来接触到的都是同龄的人,他突然的把父母带过来,小孩儿心慌也是难免的。
  「他们就是来看看我,也顺道认识一下你们。陈飞也和我爸妈见过好几次了,十次里面有九次都是顶着刚睡醒的鸟窝头,没事的,你不用有压力。」
  「啊……」听到这话,展时问稍稍冷静下来了,但同时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陈飞和言序父母见过好几次了。他反覆嚼了嚼这句话,越想越不舒服。
  「我还是换件裤子吧。」展时问扒拉了下自己的腿,总觉得穿着个大裤叉还是不太好。
  「我爸妈他们知道打电竞的作息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所以你要是不自在稍微打个招呼回房间睡觉也行。」
  「不、不会……不会不自在,我等等就下来。」
  展时问说完,三步併作两步的跑回房间,站在衣柜前,他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衣服怎么那么磕磣,就没一件适合见长辈的。
  「能买得起这别墅给言经理,我得穿什么才不会让他们觉得我是垃圾桶里跑出来的啊……」
  就这么前前后后耽搁了,等展时问下楼时,言父已经坐在餐桌边了,言母正一盒盒的把做好的食物拿出来。
  展时问最后把上衣和裤子都换下来了。得亏他平时怕弄脏所以不太穿白色的衣服,他的衣柜里躺了一套之前江云给他买的白色运动服,既没有被他洗得皱巴巴的也很朴素,看上去应该是长辈会比较喜欢的款。
  「叔叔阿姨你们好。」展时问连手也没插口袋里,就这么乖软软的走了过来。
  言序看得心里一软,「这是时问,你们之前截图给我的比赛视频里就是他。」
  「哎,时问啊,来坐!一起吃啊,这些都是阿姨早上做的!」言母热情的朝展时问招了招手。
  言序在展时问被拉走前抢先一步给他拉开了自己身旁的位置,免得他不自在。
  「妈,您也坐吧,别忙活了。」
  言序说着就扶着自家妈妈坐下。言父看上去比较不擅长寒暄,自己坐在了对面,言母和展时问中间则隔着言序。
  「哎呦,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来这房子……你说你换房没和我们说,换工作也是都已经敲定好了才通知我和你爸,你这孩子怎么样!一点都不贴心!」言母说着轻轻拍了下言序的手臂,后者笑笑得没有说话。
  展时问心里一跳。房子不是家里资助的?
  他不自觉望向言序,但对方并没有在看他。
  「战队要有训练的地方,原本那里只够我和陈飞工作而已,训练什么说不上。」等言母说完,言序才慢慢解释。
  「那工作呢?你那游戏工作室收起来啦?是不是跟陈飞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有,我跟陈飞很好,他前几天还来这里找我玩呢。编程太累了,刚好上一个专案告一段落,想休息一下,电竞也一直是我很有兴趣的东西,恰好还跟我的专业对口,我觉得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接触一下这个圈子也挺好。」
  「我跟你妈一直都很支持你,你做什么我们从来不过问,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好。」一直没开口的言父终于说话,一开口就是迎面而来的压迫感。
  展时问一瞬间涌上不太舒服的抗拒,倒是言序应对自如。
  「爸,我知道的。」
  「你做那个游戏齁我其实也不太懂,电竞什么的就更不知道了,之前你跟妈解释过我也还是没搞明白……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啊?」
  展时问看到言序的肩膀明显顿了下,那是提气又强行终止的的表现。
  「没有。都很顺利。」说完,言序温柔的瞇起眼,但展时问能看到他的嘴角却僵硬在原处,没有移动。
  「那网路上那个是怎么回事啊?人家怎么会那样传你?」
  「选手的合约有一点误会,后来都处理好了。」
  「可是……」言母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向自己儿子,「序序啊,你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不然我看为什么网路上都是在说你呢?就算是有误会,他们怎么就没误会别人?」
  「妈不是想骂你啊,只是觉得一件事发生呢,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知道吗?」
  「你妈说得对,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教育,事情发生了你把他处理好,这点爸爸觉得很欣慰,但是事后的反思也很重要。」
  「嗯,我明白,我会的。」
  空调的温度太低了,展时问想。冷空气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吸从鼻腔鑽入脑门,头痛欲裂。
  可是偏偏,呼吸是本能,是与生俱来不可拋弃之物,他没办法停止。
  后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展时问都听不清,眼前的一切像放了慢速,而进到脑袋里的只剩嗡嗡声。
  「爸妈今天也只是想说看到网路上的事情来关心你一下,你应该还有工作我们就不久待了,有空我们再一起去吃饭哈!」
  展时问回过神来时言父言母已经站起身,他浑浑噩噩的跟着起来,走到玄关。
  「时问啊,下次吃饭一起来啊!」言母捏了捏展时问的手臂,他有一瞬间的衝动想躲开,硬生生忍住了。
  「……好。叔叔阿姨再见。」
  言序跟着出了门,应该是打算送他们到小区门口。展时问站在原地没有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言序从头到尾的表现是那么自然那么习以为常,就好像觉得这一切怪异的只有他展时问一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但随之而来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认知明确的否定了这个可能。
  他没办法想像言序始终如一的表情之下在想些什么?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回答那一句又一句令人反胃的话?
  他无法想像,也不敢想像。
  喀的一声,大门被推开。言序看到还站在原地的展时问明显愣了下,然后迅速低下头。
  「怎么了?你要出门吗?晚上开始变凉了,如果会比较晚回来记得拿件外套。」言序把鞋子放回鞋柜后,又接着摆弄起卡在手錶上的衬衫袖子,说着就要从展时问身边走过。
  「……」展时问嘴巴开了开,「经理。」
  「嗯?」言序脚步不停。似乎是脑后的碎发刺到了脖子,言序垂着脸,左手举起来在颈部拨弄。
  展时问回过头。言序的大半张脸都被手臂挡住了。
  「没事的话我先回房间了,等熊猫跟江云回来再叫我一下,我一起帮忙整理东西。」
  踏——踏——踏——
  言序那么体面一个人,平时走在别墅的木地板上都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尽量把影响到别人的可能性降到最低,现在却无法控制的发出一下又一下沉重的脚步声。
  当时在阳台產生的错觉又出现了,展时问感觉言序整个人都在摇晃,别墅里没有风,可是他总感觉只要再多那么一下,言序就会被吹散。
  「……言序!」他喊着,一个快步上前抓住言序的手腕,强行把人转了过来。
  言序本来放在颈项上的手被展时问握在手里,但他还是低着头,目光落在不知到何处。
  「言序,你抬头,你看看我。」
  言序的身体轻轻抖了下,要不是展时问就抓着他根本没办法察觉。片刻后,言序整理好表情才看向展时问。
  「怎么啦?」他问,身体逐渐僵硬,那是长期以来形成的自我防御,过分轻柔的语气也是,他在无意的製造疏离感,让试图越界的人自觉止步。
  展时问不是笨蛋,他能察觉到别人对他的情绪,他知道言序在排斥,可是他没有停下,他用近乎赌博的心态强硬将言序一拉,两人又离得更近了。
  言序显然没有想到展时问会是这样的反应,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出现了裂痕。一直以来包裹在外,用来偽装的躯壳出现了不明显的裂痕。
  这点让言序感到恐惧。
  言序的表情终于崩不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年,眼底流露出迷茫,像在问,为什么?
  「别跑。」说完,觉得不够,他又强调了一次,「言序,不要逃跑。」
  然后他听到眼前人倒抽了一口气。
  「我……」言序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乾涩,他嚥了口水,「我没有逃跑,时问,我只是要回房间。」
  「是吗?你确定不是在逃跑?」
  「嗯……我确定。」
  「那就好。」说完,他的掌心顺着言序的手腕一路向下滑动,直到擒住髖骨。
  用力一拽。这回,言序严严实实被他抱在了怀里。
  展时问先一步预料到怀里人会抵抗,所以另一隻手迅速扣上言序的后颈,拿捏小动物那般轻轻攫住。
  被掌控了要害,言序的呼吸瞬间放轻,小心翼翼的不敢移动半分。
  「时、时问,你先……放开我。」
  「好。」嘴里说着答应的话,但言序却感觉禁錮住自己的两条手臂又施了些力道。
  「时……」言序还想做些挣扎。
  「嗯。好。」展时问却像是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不给任何一点抗议或转圜的馀地。
  展时问低下头,鼻尖磨蹭着言序的发丝,然后在到耳边时,微凉的唇轻轻碰了碰,又接着继续往下,耳垂脖颈锁骨……最后,展时问身体一沉,把脸埋在了言序的肩窝。
  「经理,抱抱我,我难受。」
  展时问确实不笨,他很巧妙的又改变了称呼,他知道怎么做会让言序怜惜他。
  果然,言序一时之间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难受?哪里?」
  「头,头疼。空调太凉了。」
  「那我去把温度调高些。」
  「不……你给我暖一会儿,你给捂热了就好了。」
  言序迟疑了一下,才慢慢举起手,放在展时问脑袋上,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
  展时问双手都揽在言序腰上,他就着这个姿势不断往前挤,索取的暗示几乎要变成明示。
  言序更加专注在展时问身上。手心一下搓揉一下捂着对方耳朵,直到两人的皮肤都有些发红。
  展时问从言序的颈侧微微睁开眼,目光落在地面上。
  言序很擅长逃跑,所以他不能逼太紧,但是他可以想办法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就像现在这样。
  少年的体温又更高一些。以往,每次和父母见完面都会扑面而来将他反噬的空洞感似乎正在一点一点被那温度所填补。
  至少,现在眼前的一切是清晰的,耳边也没有那些折磨他的声音。
  言序轻轻闭上了眼,他不敢说话,因为他想再多从展时问身上贪婪一些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