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周穗按下心里的疑窦,又跟她聊了点合租要注意的事情,中途插了句:“话说,你搬出来,傅应呈他说什么没有?”
  提到这个,季凡灵就有点脸黑:“他说地方都找好了,怎么昨晚不搬?”
  周穗:“……”
  季凡灵复述:“还嫌弃地,让我把用过的东西,全都给他带走。”
  周穗:“……”
  季凡灵扯了扯唇角:“我就拖了一晚上,他早上看起来都很不爽。”
  周穗:“……”
  季凡灵靠在枕头上,声音低下去:“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也不会见到。”
  周穗欲言又止。
  她想起当年,程嘉礼刚开始追季凡灵的时候,总是在班级后门堵她,追着她跟她说话。
  有天晚自习结束,季凡灵突然跟周穗说:“你以后都别跟我一起走了。”
  周穗:“为什么?”
  季凡灵:“因为你话太多,很烦。”
  周穗不信这是她的真心话,所以非要跟着她,把女孩惹急了,拎着她的衣领拉近了,指着窗外,压低嗓音咬牙切齿:“你看不到外面那男的?”
  周穗看到走廊上昏暗人潮里笑吟吟倚在栏杆上的少年:“你是说程嘉礼吗?”
  “他跟我好几天了,不知道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季凡灵推开她,冷冷道,“你要是欠揍,就跟来吧。”
  周穗呆在原地:“……”
  他哪是要揍你。
  他分明是在追你!
  后来周穗慢慢了解。
  她这位脸臭嘴硬的同桌,就像是流浪的小野猫,从小浸泡在残酷的危险中,为了生存对风吹草动都警惕无比。
  因为亲近带给她的总是伤害,所以她习惯将对她伸出的每只手,都当做是欲要殴打的巴掌。
  以至于就算有人爱她,只要不将爱意宣之于口,她就永远看不懂。
  季凡灵就是这样一个人。
  ……
  对恶意极尽敏感。
  却又对善意极尽迟钝。
  出租屋门外。
  厕所里传来轰隆隆的冲水声。
  周穗收回思绪,转头看门,蹙了蹙眉,还没开口,季凡灵已经挪到床边:“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去哪?”
  “赵三串,我请你。”季凡灵弯腰穿鞋。
  周穗哦了声,瞥了眼季凡灵随手放在旁边的手机。
  如果没记错的话。
  应该是两个月前才出的最新款。
  ……
  周穗有种莫名的预感。
  莫名觉得,傅应呈这个人,不会那么轻易放手。
  *
  九州集团总部,会议室。
  这是一场跨国线上会议,屏幕上是欧洲项目部的高层,会议室里空空荡荡,只有傅应呈和助理秘书。
  投屏里,韩文韬正在总结陈述:“修改后的出口产品目录,是我们项目部经过了三轮实地市场调研,从市场需求、产略规划和公司定位的角度综合考虑……”
  “综合考虑?我看是光考虑删产品了。”
  投影的光折射,在傅应呈的银边眼镜上镀了一层冷峻的光。
  延迟了几秒,韩文韬急忙解释道:“我们也加了不少产品,包括化学免疫分析仪、血管造影、肿瘤放疗……”
  “目录上有的东西犯不着再念。”傅应呈冷冷打断,“当我没长眼?”
  “……是。”
  “你们这出口产品目录做的。”傅应呈不耐地翻了几下,随手将目录丢在桌上,砰的一声闷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九州是西门子的分公司。”
  屏幕里的几人瞬间急了。
  “不是的!”
  “傅总您误会了!”
  韩文韬面红耳赤:“实地考察和市场潜力分析结果显示就是……”
  “就是照抄他们本土的医疗公司?”傅应呈冷笑。
  韩文韬背后冷汗如雨,急切地按着手里的按钮,快速切ppt,找数据图表:“因为欧洲消费者有73.62%的倾向落在……”
  “别人要什么,你给什么,你以为你开的是什么,麦当劳?”
  男人掀起眼皮,尾音微勾,甚至还带了点嘲讽的笑意。
  一种不必疾言厉色,只需三言两语,慢条斯理就溢出的浓郁压迫感,透过屏幕暴雨一样扑面而来。
  韩文韬动作僵硬,哑口无言。
  虽然说傅总素来雷厉风行,冷酷无情。
  今天却好像格外的……
  凶。
  傅应呈将桌上的产品目录重新翻开,按了按太阳穴:“和刘成明拟定的出版目录相比,删掉的要么是中医药,要么是国内自主研发的器械。看来是在国外待久了,连自己是哪国的都搞不清楚了。”
  “医疗的消费者不只是消费者,也是病人。做医疗要走在市场前面,而不是跟在后面追。”
  “重做吧。”
  傅应呈丢下目录,起身离席。
  “——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换人。”
  屏幕那边全员起立。
  韩文韬低着头,嗓音发涩:“……是。”
  ……
  会议结束,会议室里灯光亮起。
  高助关掉投影屏,咂舌道:“豁呀!韩经理被骂得好惨!傅总说他不如去卖上校鸡块!”
  “上校鸡块是肯德基的。”
  穿着职业套装的温蒂收起桌上的文档:“傅总的意思是他不如去卖麦乐鸡。”
  “……”
  高助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也就你这个较真劲能当傅总秘书。”
  “傅总发火自然有傅总的道理。”
  温蒂在桌子上磕了磕纸张,抱在怀里,平静道,“从公司英文名就能看出来,他不是只看利润和市场的商人。”
  因为傅应呈的坚持,九州医疗集团的英文名,沿用了拼音“jiuzhou”,甚至保留了“jiu”这个,外国人普遍难以发音的字。
  “但他不是只喊你英文名?”
  高助挑了挑眉,“五年了,我都不知道你本名叫什么,总不能姓温名蒂吧?”
  温蒂的高跟鞋明显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高马尾在脑后一晃:“这么想知道,问傅总去吧。”
  高助在后头龇牙咧嘴。
  就傅总今天的低气压,谁还敢跟他多说半句话!
  想来上个月,他们还过了一阵子,傅总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全公司歌舞升平的好日子。
  如今回想起来,竟然恍如隔世。
  怎么。
  ……
  是庇护他们的菩萨离开了吗?
  *
  夕阳西沉,后轮卷起的尘土中,机车高调地停在大排档门口。
  男人摘下头盔,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随便找了个服务员,狐狸眼弯弯地柔声道:“请问,你们老板在么?”
  黄莉莉脸颊微红:“在在在,就在后面,我带你去。”
  程嘉礼道谢后,大步跟上。
  说实话,自从上次眼睁睁看着季凡灵上了那辆库里南,程嘉礼撩她的心思就淡了。
  唱歌不听,金子不收,油盐不进。
  天底下就不该有这么难追的女孩。
  不过,仔细一想,库里南车主不可能是她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