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次碰到表兄同样是在夜晚。那天栀子有事外出,替她代班的侍女忘记了给我准备晚饭。饥肠辘辘之下,我只能去厨房行偷盗之事。就在我携三块大福出门之时,表兄像猩猩一样从天而降,拦住我的去路。
  “你怎么又出来了?”他问。
  我指了指咕噜作响的肚子,踮起脚尖,将一块大福递给他:“栀子姐姐不在,我晚上没吃饱。”
  “那老头真是够无耻,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开始虐待了。”他拿过大福,冷笑一声。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表兄转而进了厨房,从里面提出一个食盒。
  “吃吧。”他低声说。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生的三文鱼,口感很怪,在嘴里滑溜溜,冰腻腻的。但搭配甜姜片和芥末之后,却有一股奇异美妙的感觉充斥在口腔,叫人仿佛置身在清凉的海水之中。那天我们俩吃了两大盒生鱼片,最终以我连闹三天肚子告终。栀子自此对表兄改观,将他划为最不擅长带小孩的垃圾男人。但我却格外喜欢跟在表兄后面。他虽然相貌凶狠,不近人情,但在这里,他却是除了栀子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喂小鬼,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一次吃饭的时候,表兄这样问我。
  “因为爸爸妈妈死掉了。” 我如实回答。
  “如果我说他们没死,你信不信?”
  “我知道警察和舅舅都撒了谎。” 我点点头,“他们不会死的。他们总有一天会来接我的。”
  “这么说,你不想留在这里?”
  “不想,我不喜欢这里。” 我掰着手指开始数数,“我想回家,想上学,想吃妈妈做的鳗鱼饭,还想坐爸爸的自行车……”
  我看向表兄:“哥哥,你也不想留在这里吗?”
  他哂笑一声:“废话,在这里呆着可没什么意思。你没看到,我在他们眼里是空气吗?有我没我都是一样。”
  “可你不是透明的啊?”我戳他的手背,“你看,我可以碰到你。”
  “小鬼,在这里,没有咒力的人就是透明人。”表兄凝视着自己的手掌,“不光是我,你也一样。”
  “你母亲被他们关在了那里。”他忽然站起来,指着远处的竹林,“那里是他们关罪人的地方。”
  熄灯后,我问栀子知不知道竹林里面有什么。栀子一下子紧张起来,她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
  “那里可是禁地,绝对不允许进入的地方。”栀子揪住我的脸,恶狠狠地警告我,“你绝对绝对不要靠近哪里,否则会被咒灵吃掉的。”
  等栀子打起呼噜,我蹑手蹑脚地离开屋子,朝厨房走去。果不其然,表兄又在里面偷吃夜宵。被我看见,他毫不羞愧,反而指责我不好好睡觉,四处闲逛。
  “你能带我去见我妈妈吗?”我问。
  “啊,凭什么啊?”他不耐烦地反问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吗?”
  我想了想,把脖子上的玉石解了下来。这是妈妈给我的生日礼物,她再三嘱托我不能随意摘下。但想到能够再见到她,我便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把这个给你,你带我去竹林见我妈妈好不好?”我问他。
  第3章 赤子
  一九九八年七月,为了迎接五条家下一任家主,禅院家上上下下都活动起来。根据栀子公布的情报,五条家也是一个咒术师家族,跟禅院家同样古老。那个让禅院家如临大敌的对象是一个名叫五条悟的八岁男孩,因为天生具有超凡的咒力,方一出生便成为钦定的继承人。
  这天六点不到,栀子便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开始给我梳洗打扮。她像摆弄布娃娃那样给我套上一层一层的浴衣,从浅色到深粉色,最后再围上一圈既粗且长令人窒息的腰带。看着镜子中那根五彩缤纷的玉米,我问栀子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些衣服脱掉。
  “一直到晚上都不可以哦。”栀子一边给我的脸上粉,一边笑眯眯地说。
  等到我昏昏欲睡之时,栀子才宣布万事具备。但这并不代表我已获得自由,相反,栀子要求我整日同她寸步不离,切莫四处闲逛,冲撞到贵客。怕我饥饿,栀子偷偷给我塞了两颗粉色糖纸包裹的巧克力球,让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放进嘴里。
  上午十点,舅舅和禅院家其他的长辈便着黑白色的盛装夹道肃立在门前。表兄不知道站在哪里,我还没找到他,就被栀子牵到一些我不认识的同龄孩子那里。他们也同样涂白脸蛋,描红嘴唇,一个个静止不动,宛如精致的人偶娃娃。我模仿着他们的样子站好,低头盯着自己的白袜子,脑海里不停回放几日前和表兄的约定。
  “晚上宴会的时候,在竹林旁边的亭子里等我。”
  可能是因为日光的缘故,庭院里的白石子显得格外洁净,宛如新雪。我们寂静无声地等待着,直到太阳升至头顶。我旁边的男孩把脸皱成一团,显得十分不耐。见他踢了一下石子,身后的侍女撅起嘴,像吹哨子一样射出一道短促“嘘”声。我按着肚子,已感到十分饥饿。那两颗糖果就藏在我袖子的小口袋里,我可以感受到它们圆滚滚的形状,唾液也不停从舌头底下溢出,但就是找不到时机把它们掏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几个戴墨镜,西装革履的男性挺胸跑到门前立正,其中一个朝舅舅鞠躬行礼。接连好几队黑西装后,隐隐的鼓声传来,接着是清脆的摇铃声。我身边的孩子们都踮脚张望,但前方人头攒动,只能看到红色的伞尖。接连过了五六把伞,才有四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抬着一顶竹撵缓缓行来,托举着一个白头发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