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屋里茶香袅袅,季鱼捧着茶抿了一口,江逝秋不爱喝茶,不过他喜欢看他家娘子喝茶,一双眼睛如狼似虎地盯着她。
  季老太君看到这一幕,眼皮又是一跳。
  好半晌,季老太君开口道:“阿鱼,你知道了?”
  季鱼明白她问什么,微微颔首,“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季老太君的嘴唇抿紧,端肃的面容看着严厉几分,她的眉压着眼,熟悉她的人知道,此时她极为生气。
  “祖母,您别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当。”季鱼安抚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知道自己是妖鬼选中的容器后,季鱼就想明白很多事,就算没有尚云霄,也会有别人,迟早是瞒不住的。
  仿佛幕后有一只推手,将她推上既定的命运。
  季老太君恨声道:“早知道当初阿澜去后,我应该将他关起来。”
  她心里的悔恨并不比陈老太爷少。
  其实当初她并不赞成女儿和尚云霄在一起,尚云霄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这样的男人,极少能对这个世界交付真心。
  季老太君也明白,那时候的尚云霄确实对女儿季澜是真心的,如果季澜没有死,或许现在尚云霄还是季家的女婿,他会与季澜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甘愿做一个普通人,这么过完一生。
  可惜季澜死了。
  季澜的死也带走尚云霄仅剩的感情,让他选择抛弃一切,走上复仇之路。
  季老太君心里恨极,不过在孙女面前,到底忍住了。
  她从来不会在孙女面前失态,让孩子为她担心。
  更何况,孙女身边还有一位来自幽冥的尊主,她本能地忌惮,不敢稍有松懈。
  见祖母的情绪稳定下来,季鱼温声道:“祖母,没关系的,有江逝秋在呢,我不会走上那条路。”
  季老太君脸色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下,正好见江逝秋朝自己笑,不禁沉默。
  在季老太君心里,不管是选中孙女为容器的妖鬼,还是与孙女定下婚约的江逝秋,其实都是一样的。
  一样危险,一样不可控。
  甚至她不知道,当初自己选择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选中孙女为容器的妖鬼固然危险,亦不代表来自幽冥的江逝秋是个善茬。当她发现江逝秋能轻易压制妖鬼的诅咒时,只觉得毛骨悚然。
  到底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压制妖鬼的诅咒?
  这对孙女真的好吗?
  江逝秋笑盈盈地说:“阿鱼说得对,祖母
  您不必担心,有我在呢,我一定会护着阿鱼的,无人能欺负我家娘子。”
  说着,他深情款款地握住季鱼的手。
  季鱼的指尖动了动,见祖母耷拉着脸,脸色越发僵硬,有些不好意思,果然不能在老人家面前太腻歪,太刺激老人家了。
  可惜江大人毫无自觉,恨不得向全世界秀恩爱,让世人知晓他们有多相爱。
  怕再刺激下去祖母有个好歹,季鱼体贴地起身离开,让祖母好好歇息。
  走到门口,江逝秋突然道:“对了,还有样东西要给祖母。”
  他的手一翻,手中出现一个殷红如血的盒子。
  季鱼眼尖,认出这是血玉盒,某种猜测让她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满脸不敢置信。
  “祖母,这是天血莲,可以治疗你体内的暗伤。”江逝秋温声道,“阿鱼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上次去偃月山庄,便是想找到天血莲。”
  得知这事,季鱼惊喜不已,“真的?实在太好了。”
  有了天血莲,祖母体内的暗伤肯定会好,不用担心祖母哪天就撑不下去离开。
  江逝秋将血玉盒放到桌上,礼貌性地朝季老太君告辞。
  走出正院,季鱼问:“这支天血莲,你是从何处寻到的?”
  天血莲是疗伤圣物,极为稀少,就算是季家这样的存在,想要找到一支也不容易。
  江逝秋道:“我让镇妖司送过来的,正好云京那边有一支。”
  知道她想找天血莲,他就让镇妖司去找,直到前些天,方才送到他手里。
  季鱼瞅着他,“很麻烦吗?”
  虽然很高兴得到这支天血莲,但她也不会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应该这么做,反而担心会不会太麻烦他。
  “不会,挺容易的。”他就只是动动嘴皮子,自有镇妖司的人去跑腿。
  季鱼深吸口气,郑重地说:“江逝秋,谢谢你。”
  这句“谢谢”,她说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觉得不够,不知如何感激。
  明明他只是一个非人的妖邪,甚至还是祖母当初为了救她,给她定下婚约的对象,明显就是在利用他。可他做的这些,远比婚约者还要多,多到让她难以安心,不知如何感谢他。
  江逝秋偏首看她,眉眼含笑,“娘子,你已经谢过了,不必再言谢。”
  “我何时谢过?”季鱼有些迷茫,她也是今日才知道他找到天血莲,更谈何言谢。
  江逝秋凑到她耳边,“前晚在客栈歇息时,娘子不是谢过了吗?”
  季鱼:“……”
  明白他的意思,季鱼脸蛋轰的一下红了。
  她满脸尴尬,难以遏制脸上的羞红,甚至生出几分恼怒:“你、你这人真是……”
  江逝秋无辜地看她,“娘子,我怎么啦?”
  知道比脸皮是比不过他的,季鱼努力忽视脸上的热气,说道:“那不算。”
  他怎么能将这么正经的事弄成不正经的?
  “不算啊……”江逝秋瞅着她,只觉得她这副假正经的模样挺可爱的,嘴里说道,“那也行,娘子想要感谢我,那就多叫几声夫君,我爱听。”
  季鱼:“……”
  第37章
  回到巫山城后,季鱼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依然是深居简出。
  如此休养大半个月,她的身体有渐渐转好的趋势,肤色没有以往的苍白透明,莹润无瑕,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
  季老太君见状,自是惊喜不已。
  “阿鱼,你的身体是不是……”她紧紧地盯着孙女,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季鱼笑着点头,如实道:“其实是江逝秋帮我遮掩命格之故……”
  她是阴鬼命,体内阴气过盛,天生便容易吸引妖邪。
  也因为这命格,出生即被诅咒,成为妖鬼选中的容器;更因为诅咒,加上体内的尸毒难清,是以她这辈子注定体弱多病,必须经历无数痛苦,无法如常人那般。
  季老太君闻言怔住了。
  “真的?”她满脸不敢置信。
  季鱼点头,“是真的,祖母应该明白,如果不是如此,我的身体这辈子都不会好。”
  当年母亲季澜怀孕时不慎中了尸毒,纵使季家竭尽全力,仍是没能救下她。
  季鱼自然也受到影响,出生后体内有尸毒残留,偏生她又是阴鬼命,被诅咒……种种叠加在一起,纵使季家倾尽全力,也无法清除她体内的尸毒。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病恹恹地过来。
  季老太君的神色复杂,虽然她对江逝秋满怀戒备,却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他,孙女拥有一线生机。
  福祸相依,难以预料。
  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季老太君再次对江逝秋的身份有了怀疑,
  好半晌,季老太君压下情绪,说道:“如此,倒是要感谢江大人。”
  季鱼抿嘴笑道:“是该如此。”
  季老太君忍不住又瞅了瞅她,心中复杂难言。
  作为过来人,她如何看不出孙女和那位尊主之间的暧昧,他们如同这世间的夫妻一般。
  阿鱼是她养大的孩子,她非常了解孙女的性子,知道这孩子是个重情重义的,既然婚事是长辈定下的,她大半不会一直拒绝。
  可江逝秋呢?
  妖邪素来狡诈残忍,毫无人性,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更谈何情爱。
  季老太君无法判断江逝秋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是真的在意阿鱼,还是妖邪的伪装,是不是有一天会露出真面目,反噬人类。
  季鱼见她突然说着,眉间流露出些许担忧,略一想就明白祖母在担心什么。
  “祖母。”她温声道,“你不必担心,我相信他是真心待我的。”
  季老太君见她笑得恬静安然,一如过去般,不愠不怒,心里反而涌起一股密密麻麻的难受,勉强道:“阿鱼,祖母不是怀疑他的真心,只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是妖邪啊!是一位来自幽冥的尊主,甚至他们不知道这位尊主是什么身份,来人间又有什么目的……
  如此强大神秘的存在,轻易可以摧毁凡人竭尽全力建立的一切,让她如何能放心?
  季老太君实在越不过心里那坎,总担心哪一天孙女会被害死。
  不是死在成为妖鬼的容器,就是死在另一个妖邪手中,甚至给人间带来灾难,她百死难辞其咎。
  这让她如何能安心?
  季鱼知道老人家的担忧,也知道让她一下子扭转观念是不可能的。
  任她说再多,只要江逝秋是妖邪的一天,祖母就不可能彻底的安心。
  这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