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节
  冯蕴抚了抚鬓发上的花儿,侧目看过去,男人英挺如常,神态不见吃味。
  她笑,“大王想多了。”
  冯蕴和裴獗的想法不一样。
  她不认为萧呈那样的人,多年过去,还会记挂着她。
  这三年里,没有了任汝德,没有了金戈,萧呈在她的生活里好像彻底消失了一般,偶尔在大满的来信里,提及一两句,也没有什么情事可言。
  更何况上辈子做过夫妻,冯蕴从来都知道,萧三的抱负,只在江山,不在女色。
  三年以来,齐宫不时有新晋的美人,萧呈身边不缺女色,他又怎么会惦记一个女子这么久?
  非要强加一点什么,大概她是萧三的“得不到”,多少会有些意难平罢了。
  冯蕴不以为然,说道:“莫说萧三不会耽于儿女情长,就算是……我也不会记他的人情。”
  “是吗?”裴獗音色淡淡的。
  听上去好像是随便一问,不在意似的。
  把那些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全散在风中。
  冯蕴不查他有什么异样,莞尔一笑,“我更愿意看到冯家人,得知真相后,会如何发狂?”
  裴獗道:“没有冯敬尧,冯家再掀不起风浪了。”
  冯蕴想了想,点头,“打蛇打七寸,萧三是真狠。若今日出使晋国的是冯敬廷,对冯家可谓毫发无伤。”
  裴獗看她一眼。
  在她心里,生父如此无用。
  冯蕴笑了一下,“那张西京布防图,是大王从哪里找来的赝品,我看糊弄住了一群人。”
  布防图这种机密,本就不是人人得见的东西。
  冯蕴认为那是裴獗让段武喝下加了料的药酒后,特地放在他身上的。
  也认定是假的。
  没有料到,裴獗说:“是真的。”
  冯蕴微微一怔,“什么?”
  裴獗道:“布防图是真的。”
  冯蕴:“……”
  对视一瞬,她看裴獗脸色严肃,不像玩笑,这才疑惑地出声,“不是,你怎么会用真的……这究竟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糊涂了?”
  这个生辰宴,以及西厢房的布局,都是为了算计冯敬尧。
  仆女第一次为冯雅送信,就被冯蕴抓住并策反了。
  后来冯雅与陶氏所有的书信往来,以及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冯蕴都一清二楚。
  也正因为此,他们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冯雅误以为厢房里是被下了药的裴獗,偷偷跑进去占便宜,他们再来一个瓮中捉鳖——
  众目睽睽下,抓住厢房约会的冯雅和段武,偷换情报。
  但这个情报,原本是裴府可以偷到的公文。
  毕竟冯雅在裴府小住,偷窃公文交给父亲的属官,合情合理,也足以为冯敬尧定罪。
  她并没有想过,裴獗会用布防图,还用真的。
  因为,真正的布防图,是不应该出现在裴府的东西……
  裴獗看着她眼里的疑惑,眉头蹙了一下。
  “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冯蕴吓一跳,心脏莫名抖了抖,“你是说,萧呈搞到的布防图,放在段武身上,用来陷害冯敬尧?”
  裴獗沉默。
  “不不不。”冯蕴摇头,“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萧呈为了铲除冯家势力,明知我们痛恨冯敬尧,亲手把他送到大晋来,任由宰割,这个我想得明白。但萧呈远在台城,手伸得再长,如何搞得到真的布防图?那个段武,就算再有心,也拿不到才对。”
  裴獗还是没有说话。
  黑眸烁烁,似乎也在思量。
  冯蕴有种见鬼的错觉,“也就是说,这布阵图是莫名出现的?”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脊背凉飕飕的。
  “布防图的存在,不仅坐实了冯敬尧的罪行,还暗藏着一记对大王的杀招——裴府私藏布防图,岂不是说大王有窃国之心吗?”
  裴獗嗯一声,“蕴娘说得很有道理。”
  冯蕴讶然不已:“会是何人所为?”
  裴獗轻轻揽住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没有太过用力,大手包着小手,就像要包容她的一切,“等我查实。”
  冯蕴瞥他一眼。
  事情跟计划有了出入,她很想弄个明白。
  但一想到今天是裴獗的生辰,遂又放下心思,笑了笑。
  “我也为大王准备了贺礼,要不要去看看?”
  今日裴獗收了许多礼,都没有听到这句话那么开心。
  他嗯声,“蕴娘有心。”
  那是一件玄色的对襟宽衣,绢罗轻薄,折枝暗花,飘逸柔软,正适合这个季节。
  冯蕴道:“这些日子闲在府里,我亲手做的。”
  在安渡的时候,她每天都很忙,难得有闲暇像绣娘似的坐下来裁剪制衣,连她自己身上穿的,都来自应容或是成衣坊,已经许久没有动过针线。
  但她从小在冯家长大,对女红并不陌生,做起衣裳来也是有模有样……
  “试试?”她笑着问裴獗。
  裴獗握着衣裳,久久没有作声。
  冯蕴弯了弯眼睛,“罢了,你要是不喜欢,不穿也行……”
  “喜欢。”裴獗的手把衣裳握得紧紧的,就像是捏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冯蕴拿走似的。
  “我穿,这就穿。”
  他盯着冯蕴,张开手臂,示意她帮忙更衣。
  冯蕴从善如流,笑盈盈的上前。
  “谁让你今日是寿星呢?从了你。”
  她温柔似水,替男人换上衣裳,又将他拉到铜镜前,自得的笑道:“我手艺还不错,好看。”
  高大挺拔的男人,被衣裳衬得更是英俊神气。
  冯蕴很是满意,等着夸奖。
  裴獗看着镜中的人,眸底波光荡荡,漆黑得如同深潭一般,看不到底。冯蕴很是奇怪,歪头看去,正想发问,他突地用力将她一拉,紧紧搂住。
  鬓发上的海棠无声飘落,掉在裴獗的怀里。
  “蕴娘。”
  “怎么了?”冯蕴捏了捏他劲瘦的后腰,笑道:“一件衣裳而已,不用太感动。”
  裴獗没有说话,越搂越紧。
  冯蕴快要被他搂断气了,推了推他,侧目望向铜镜,这才恍惚间想起来……
  上辈子她也为裴獗做过一身类似的衣裳。
  那天,还发生了一桩不太愉快的事。
  第556章 来得蹊跷
  也是在裴獗生辰那一天。
  那时候,冯蕴刚入将军府不多久,对一切都还有着惶恐和新奇。人人都说大将军身边只有她一妇,应是宠爱至极,她也下意识地模仿着贤妻该有的模样,替他料理家务,煲汤制衣。
  平常对于她的示好,裴獗不一定会有多少情绪,但都会收下来,有时候甚至会有回礼。
  她煲一盅汤。
  他会差人送来一枚青玉。
  她绣一只香囊。
  他会让人为她做一身衣裳。
  两人在一起,没有什么郎情妾意,温言絮语,但在衣食日常里,那时裴獗也算处处顺着她,由着他。
  可是那次,裴獗看到她亲手缝制的新衣,却远远没有今日这般欣喜……
  他好像跟生辰有仇,近乎痛恨。
  那件衣裳冯蕴做了很久,鼓起勇气才捧到他的面前,献宝似的说“贺将军千秋之喜”,他却只是冷冷看她一眼,碰都没碰一下,便拂袖而去。
  许是时间太久。
  又许是,上辈子受过的苦太多,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她竟然忘记了。
  如今再现在回忆那个带着冰刀子的冷眼,心脏仍有种撕拉拉的疼痛。
  冯蕴低低一笑,“那时候,我原本是想讨将军欢心的,没有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丢人了。”
  “对不起。”裴獗喉头微哽,低头看她,静立片刻,说出迟到一世的解释,“这一天并非我的生辰,只是父亲捡到我的日子……同时,也是我生母的忌辰。”
  更是他亲眼看到母亲被凌辱致死的那天。
  “我那时哀思难止,却也不该辜负蕴娘的心意。”
  冯蕴慢慢伸手,扣住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