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节
  丹陛下,他万人之上,无人可以撼动。
  阮溥开口,“不知王爷召老夫等前来,是何用意?”
  裴獗目光扫过去,隐隐的,唇角竟有一丝笑。
  众人很少从裴獗脸上看到笑意。
  这一刻,他竟然笑了。
  “来人,带庄贤王世子上殿。”
  众人微惊。
  阮溥亦是抬高了脖子。
  他们不知裴獗此言何意,直到看到元阅被四名禁军五花大绑的拽上来,拉到大殿中间。
  “诸公救我……”
  元阅面颊苍白,双眼通红,显然是被吓到了极点。
  “我没有加害陛下,没有,我是冤枉的……还望诸公明鉴啊。”
  裴獗冷冷地看着。
  阮溥吸口气,眼里添了怒意。
  “敢问王爷,这是何故?”
  裴獗不说话,抬手击掌。
  紧接着,几名太医被带上殿来。
  裴獗淡淡道:“将你们在大牢里说的话,再说一遍。”
  太医们不敢抬头。
  其中一个年岁较轻的,倾身俯下,朝裴獗磕了个响头,这才抖抖索索地道:
  “回大王话,立春后的天气乍暖还寒,陛下偶感风寒,引发旧疾,但只要细心照料,多加休养,等到日子暖和起来,也就大好了……”
  裴獗点点头。
  “继续说。”
  那太医看看自己的同伴,紧张得脸都皱到了一起。
  “臣等每日侍疾,无不小心翼翼,生怕陛下再受风寒,致使病症加重。可,可世子桀骜,以嗣君自居,常不听臣言,明明天寒地冻,世子偏生嫌殿内闷躁,要将门窗大开,帘帷高挂,说也不听……”
  元阅脸色大变。
  “你胡说!”
  太医道:“臣没有胡言乱语,御前宫女、内侍皆可作证,太医院也不止臣一人得见……”
  元阅双眼死死盯住他。
  “你,你诬蔑我?你为何要诬蔑我?是不是雍怀王屈打成招……”
  “放肆!”敖政低斥一声,站起身来,朝上位的裴獗拱了拱手。
  “雍怀王为国事操劳,鞠躬尽瘁,世子岂可信口开河,轻言妄语,毁大王清誉?”
  说罢又是重重一哼,他面向众臣。
  “难不成世子果然有不臣之心,故意趁着陛下病重,行加害之事……”
  元阅大吼:“一派胡言。”
  他看着敖政,再看裴獗,内心的恐惧无以复加。
  若说之前他还存了有朝一日君临天下的心思,这一刻,已然都死去了。
  眼下,他要的是,如何保住小命。
  只一刻,他便明白过来。
  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堂堂王府世子,在裴獗跟前重重一磕。
  “大王饶命,是小臣侍疾不周,没有照顾好陛下,但小臣忠心耿耿,断无加害陛下之心啊,还望大王明察。”
  上呼大王。
  下自称臣。
  跪地求饶。
  不得不说,庄贤王世子有一颗好脑子,眼看大势已去,也算能屈能伸……
  众臣无言。
  阮溥的眼,无声地合上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责怪元阅不争气……
  但他这么一跪。
  嗣君之位便不会再属于他了。
  示了弱,认了错,称了臣,对先帝侍疾不周,在裴獗面前俯首帖耳,何以为君?
  政和殿久久无声。
  裴獗淡淡看着,面容冷峻,眼神沉静。
  “庄贤王世子侍疾不周,致陛下疾症加重,无力回天。但顾念其有悔过之心,不予重罪。即日起,褫夺尊号,幽禁宫中,反省三年。”
  第544章 敢不从命”喏……”
  禁军应是。
  众臣无声。
  阮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哑然。
  两行眼泪从元阅的眼角淌了下来。
  他养尊处优惯了,年岁又不大,何时见过这般阵仗?
  紧张,畏惧,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他竟然是喜极而泣。
  龙椅上白骨累累,不知多少人惨死。先前以为可以孤注一掷,可当真面临死亡危机,他才发现,求生是本能。
  幽禁便幽禁,至少还有命在……
  “多谢大王……”
  元阅被带下去了。
  脚步拖在青砖石上,刮出一种令人发怵的沉闷声,慢慢地,拖着他远离原本只剩一步之遥的龙椅……
  政和殿里,无人说话。
  甚至没有人多追问几句,元阅到底是如何说服那些宫人开的窗,又是如何导致陛下风寒加重,从而丧命的……
  因为那不重要。
  元阅做没有做过,真相如何,都不重要。
  这里有天下至重的权力。
  却是全天下最不讲理的地方……
  讲的是权,是兵,是谁能一手遮天,指鹿为马。
  在座的朝臣,没有一个不是人精,也没有一个不熟知历史。古今皇位更替无非如此,何况乱世当前……
  裴獗平西番,定北疆,光复邺城,灭军阀割据,夺并州,收信义,军功赫赫,权柄在手。
  但是……
  他显然不能也不便取代晋朝,自立为帝。
  门阀为尊的大背景下,堵不住悠悠众口,便会有无数反对的声音,笼络不住高门士族,他坐上九五至尊的宝座,也势必会引来更大的动荡……
  那肯定不是他要的。
  他要的是……
  立威。
  打压。
  试探……
  铲除异己,树立绝对的权威……
  一步一步踩踏大晋宗室的底线。
  他扶植新党,抗衡旧党,动摇世族根基。
  他重才干,不重门第,大力提拔寒门子弟和低阶庶族,目的是瓦解世族政治……
  今日他凭心情处罚一个世子,没有人敢吭声。
  明日他再寻个由头,打杀一个王爷,也没有人反对。
  那么……
  这个朝堂对他而言,就不会再有“不”字。
  那时候,便是他为所欲为之时,改朝换代也是水到渠成,不会再留下半点污渍和诟病。
  政和殿上,鸦雀无声。
  众人都深信自己看懂了裴獗的心思——
  却又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阮溥又气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