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谁说的,清音同志明明就是我院影像科的实习生,在经过一年的实习之后将具备考取助理执业医师的资格,你是不是弄错了?”秦振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
  “哦?那你看看,这是她去我们医院报道的通知,你看看。”
  接过秦振华递来的文件,刘科长一脸懵逼,“她,她怎么,怎么……”
  别说他懵逼,就连刘副厂长林莉,乃至于清音自己,都是懵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成了区医院的实习生,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秦主任啥时候成了她的带教老师!
  文件上的日期,就是清音来卫生室入职的日期,章是区医院盖的,不会有假。
  “可……可……这……”刘科长额头冒汗。
  “可什么,不知道刘科长还有什么需要核实的,如果需要查看我的执业资质,现在就可以跟我去医院。”
  “不用不用,您我自然是信任的,我就是有点,有点……”
  秦振华懒得听他狡辩,“那么,请把这两张处方签还给清音同志。”
  “你也不用扯林莉,林莉没去开会,所以不知道注册有效期变更的事,且法律规定过期三十日内都尚可执业,她的证你们要没收,还需要再等几天。”
  两名红袖章干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看向刘科长。
  刘科长艰难的点点头,他们不得不把证书还给林莉。
  “至于清音这段时间开出去的处方,是因为我不方便过来卫生室,所以麻烦林莉医生帮忙审核,她虽然不是中医专业出身,但法律也没规定不同专业之间的上下级医师不能审核处方,对吗?”
  刘科长哪能说不对,现在法律法规还不够完善,确实是存在一些小漏洞。
  况且,最重要的是,清音自从上岗以来从未出过任何医疗纠纷和事故,就连举报的人也说只是举报她非法行医,没说她把人治坏!
  “科长还查吗?”
  查,查个屁!
  刘科长狠狠瞪了一眼自己手下,一甩袖子,挺着大肚子,艰难的挤开人群,想要往外走。
  可来看热闹的,都是从清音乃至清老爷子医术受益的人,哪里肯容他出去,这个踩一脚,那个推一下,还有的直接吐口水。
  王八蛋,清医生要是被他们给抓了,那大家伙以后还找谁又便宜又立竿见影的看病?
  反正他又不是大家伙的什么狗屁领导,那个卫生局还管厂里老头老太不成?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俩臭鸡蛋。
  几人堪堪挤出人群,一身恶臭。
  “这他妈的什么钢厂,是匪窝吧!”
  第027章
  等人一走,大家安慰清音几句,也就散了。
  秦振华一直站在人群中,跟刘副厂长握手,做了个自我介绍,清音这才知道他是区医院影像科主任。
  可,自己跟这位秦主任,也是素不相识啊,他为什么会帮自己?
  剩下的都是明白人,那份所谓的实习证明其实是后期补的,只是这种实习证明因为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所以后期补一下不算什么事,但能盖到区医院院办的章子,这就不是一般人。
  “秦主任,谢谢您。”清音走过去,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你是一名好医生,你对你的病人全力以赴,你的病人才会帮你。”
  清音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这才发现白雪梅一直站在人群之外。
  她恢复得很好,但还稍微有点营养不良,两颊瘦削,身形瘦弱,脸上担忧之余,还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今天正开着会,她跑到医院去找我,我还奇怪呢,你这病人可真是,当着那么多人面让我帮帮你,我都懵了。”
  他说得平淡,清音却眼眶发酸,很难想象她花了多大力气请动秦振华。
  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治病是多了不起,多么值得别人感谢的事,长时间的浸淫临床,让她觉得这不过是一份普通的工作,跟做文员,做老师,做清洁工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可白家三口却让她深深感受到,这份职业带来的光荣感。
  自从治好白雪梅后,一家三口总是给她送吃送喝,可她都从来不收。一是自己的职业操守不允许做这种事,二是白家已然穷困到住院都住不起的程度,她没办法收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东西。
  张姐李姐曾说她有点不近人情,其实在一个厂里,大家都是熟人,偶尔收点小东小西没什么,这是龙国人生存之道。
  可清音总是一笑置之,按照后世的医患关系,她以为治好了白雪梅,她跟白雪梅之间的接触就结束了,她奔赴她的新人生,她继续治疗下一个,她们顶多在路上遇见的时候,点个头打声招呼……
  清音走过去,直接一把拥抱住她,“谢谢你,雪梅。”
  白雪梅浑身颤抖,难以置信,受宠若惊。
  “小清医生可是咱们影像科大名人,你还记得李修能吗,就是那个肝血管瘤的小伙子,还有这次的白雪梅,你的诊断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清音点点头,“我也就是运气好,纯属偶然。”
  她不是谦虚,而是真的,“把脉是能把出气血瘀滞,但气血瘀滞导致的病理产物堆积也分很多种,到底是囊肿还是血管瘤,又或者是肿瘤,这是根据病史推断的。”
  至于异物的大小,则是结合病史、其它伴随症状、体表触诊,以及爷爷上辈子的经验,需要将很多条信息在脑海里进行分析推理,才能初步得出结论,而准确性自然也不敢保证。
  李修能和白雪梅,单纯是病史不复杂,又刚好身体年轻,没有其它毛病。
  秦振华听了她条理清晰的解释,点头。
  嗯,不错,不卑不亢,不过分夸大中医功效,还把他个外行都听懂了。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想过亲自来拜访一下这位“小神医”,但鉴于以前跟部分中医从业者接触过的不太好的体验,他也怕这个小姑娘是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之流,万一自己来了她给乱七八糟的扯一堆,把中医夸得神乎其神,西医贬得一文不值,这不是自找没趣嘛?
  他好歹也是要面子的!
  “刚才我拿出的实习证明不是开玩笑,你是否有兴趣来我院实习一段时间?”
  清音眼睛一亮,当然!
  今天这样被人卡脖子的事她不想再发生第二次,所以考资格证就势在必行!
  但她没有学医背景,只有区级以上医院实习一年以上,并且得到至少两位主任医师的推荐,才能参加考试。考的也不是执业医师,而是助理医师,以后想要考执业医师要先工作几年。
  能去区医院,算是弯道超车!
  “行,你愿来的话,下周一过来,记得开你们单位的介绍信。”
  刘副厂长连忙答应,“我待会儿就给她开。”
  说实在的,他今天这么扛事,其实也是喜欢清音这么个人才,这样的好大夫他巴不得给一辈子留在厂里,这可都是给大家伙保驾护航的,是保护神!
  又聊了会儿,秦振华走了,清音发现林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估摸着她是不喜欢这种领导谈话的场面,早早的遁了。
  清音对她的感激,只能默默记在心里。
  晚上回到杏花胡同,大家都来关心中午的事,一面骂那几个红袖章不干人事生孩子没屁.眼,一面还安慰她,别害怕,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喊一声,他们都去帮忙。
  清音心里暖暖的,但心里也在琢磨,到底是谁举报自己?刘胖子手里那张张二蛋的处方,她记得是收进柜子里的,后来给林莉统计门诊量的时候,没编号,也没什么固定顺序,她倒是没注意还在不在。
  而今天,刘胖子一走,她再找,就不在了。只可能是在他看病后到今天之间丢的,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每天接触那么多病人,除非特殊情况,她也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具体的看病时间。
  这样,要查谁偷处方,就比较麻烦。至于空头处方,那就更不好查了。
  但这不代表她会放过背后使坏的小人,清音想着明天去诊室,把最近的处方都理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清音靠在床头看书,总觉得屋里少了点什么。
  啊对,小白又不在家。
  说“又”,是这小家伙已经跟顾安一样,好几天没见正脸了。
  习惯了每天下班回来她就咕咕着来蹭自己,接连几天看不见,她还有点担心——
  会不会被人抓了进油锅?
  但要说它没良心把,晚上它还知道飞回来睡觉,每天放在碗里的食物和水都会按时减少。
  顾安可没它有良心,连睡觉都不回杏花胡同了。顾大妈念了几天,去刚子家找了几次都没找着人,听说今天清音出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去帮忙,可把老太太气的够呛,说有本事别回来,回来她一定要他好看。
  清音倒是无所谓,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忙。苏小曼那边已经跟厂里说好,药材价格确实很实惠,林莉也跟家具厂联系好,药柜已经安排进工期,清音得赶在去区医院报道之前把药房的事落实好。
  大家都挺舍不得她的,怕她去了上级医院,以后都没时间在卫生室坐诊,找她看病不方便。清音就寻思着,能不能跟区医院商量一下,自己一个礼拜去那边几天,在原单位几天,这样能把病人集中到这几天看完,也不耽误那边的学习。
  *
  六月中旬,星期一,清音拿着厂里开的介绍信前往区医院报道。
  她先是直奔医教科,那边一看她名字,“清音同志啊,秦主任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影像科找他就行,他会给你安排。”
  一个科主任居然有这么大能耐,清音想起那天刘胖子对他的忌惮,秦振华的身份似乎……不太简单?
  刘胖子连刘副厂长的面子都不给,居然能给他面子,应该是忌惮他本人或者他身后的人吧。
  想着,领到实习证和名牌,以及印着院名的白大褂,清音来到影像科。时间还早,没病人,秦振华喝了口茶,简单的问了几句她的情况,“这样吧,你虽说是祖传中医,但西医临床也还是要稍有涉猎才好,剩下几个月时间,就内科去三个月,外科去三个月,怎么样?”
  “好嘞,内外科都能学习一下,就更好了。”
  秦振华见她没有像某些中医老顽固一样抵触西医的东西,心里又高看她两分,“我看你们卫生室工作也忙,这样吧,一个礼拜中一、三、五你来我院,二、四、六就依然在卫生室上班,要是遇上要紧事,你就跟带教老师商量调班。”
  清音再次感激,秦振华真的是很能体谅基层疾苦的好带教啊!她还没开口,他就已经把时间给她排好了!
  秦振华又喝了两口,将杯里最后一口水喝完,“走吧,我先带你去内科报道。”
  现在的区医院以前叫县医院,因为划入城区才改的名字,但规模依然不大,门诊一栋小矮楼,住院部内外科加一起也只有五层楼。且上次清音来过就知道,这里的内科是大内科,不分什么消化呼吸血液,凡是没外伤或者不需要做手术的,都算内科。
  也是赶巧,他们在楼梯间还碰到一群面孔青涩的实习生,据说是医专的学生,这也是推荐上大学的一种形式。
  秦振华走在前面,和医教科另一名干事聊天,清音走在后面,顺带观察这些实习生们,年龄参差不齐:大的四十来岁,小的十六七,比自己还小,也就是这个年代才会出现的年龄差吧。
  看着,看着,她忽然跟一双亮晶晶笑眯眯的眼睛对上,清音一愣——
  怎么有点眼熟?
  “清音,是你吗?”说话的是一名齐耳短发女孩,的确良衬衣上面还印着几朵玉兰花,眼睛圆圆的,特别可爱。
  “我是,你是……”真的很眼熟。
  “我是东城二中68届的毛晓萍,咱们一起参加过诗朗诵的,我叫毛晓萍,你还记得吗?”
  清音终于从原主记忆中找到这位学姐,当时她们都是学校文学社的社员,还一起去文化局参加过诗朗诵,只不过毛晓萍比她大两级,后来很快就毕业了,再后来也没见过面。
  能在实习岗位上遇到直属学姐,心情自然是好的,清音主动伸手:“你好,我就不叫你学姐了,晓萍同志。”
  毛晓萍虽然疑惑她性格怎么变得这么开朗这么大方,但还是跟她握在一起,说起了这两年的事情。原来,她高中毕业后,因为父母都是市医院的医生,她很快被推荐上了医专,女承父业,今年就是来实习的,但她不喜欢学临床,而是学的护理,所以算是护理实习生。
  “我还没给真人打过针呢,我们学校也不怎么上课你知道的,等会儿怎么办呀?”毛晓萍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