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商周时期,以海贝作为货币,而朋友的“朋”是两串海贝的意思,一串是五个,意思很清楚,只有两串一样多,才能称作朋友。
  曹氏和自家关系就是如此,娘也很清楚,所以之前并不高攀,只有两家差不多的时候才能平等相交。
  曹氏也有个女儿,和若薇年纪差不多大,只小她月份,乳名馨月。她身子骨不是很好,刚上船就吐的昏天黑地,若薇还差翠茹去送了一罐青梅去。
  现今她大好了,也来寻若薇说话,她身量未足,稚气未脱,性子倒是很像她娘曹氏,颇为爽利。
  “薇姐姐,你我同岁,你这针线活做的比我好多了。”馨月羡慕道。
  若薇自己重生一回,自然学女红上手很快,但她还是谦虚道:“我这才学了一两年,也不过是绣些平常的样子,再者我娘让我少做针线,说怕伤了眼睛,她就是以前织布织的太厉害,眼神不太好。”
  馨月知晓若薇家境算不得太好,听闻杜举人读书完全是杜夫人供出来的,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但若薇能毫不避讳的说这些,就很难得了。
  “薇姐姐,伯母说的也有道理,只我就惨了,娘说要去外祖家中送上针线,我这个身子不大爽快不说,针线活也是做的不好。”馨月叹了一口气。
  若薇笑道:“我如今也无事,不如你拿过来,我替你分担些。”
  馨月听了,如释重负,就让人拿了布料丝线来,姐妹俩在一起做针线。她也会告诉若薇一些认识的人,就比如容家:“容家姐妹三个名字都是取自佛经,一个叫观音,一个叫般若,还有另一个叫梵音,说起来容大人在临安府任期已经满了三年了,恐怕也要进京述职,指不定咱们这次还能碰到呢。”
  “那于你而言就很好了,进京总归能遇到自己熟识的人。”若薇道。
  馨月摇头:“那也难说,我们这次回去必定要住我外祖家,肯定就不是很便宜了。再者,容家那位老太太可市侩的很。”
  若薇顿了一下:“怎么说?”
  馨月挥退下人,才小声道:“我听我娘说起,当初容家老爷子过世,容老太太年纪轻,守着一大笔家财好些人眼热,多亏娘家帮衬。娘家肯定也是有意结亲,她却嫌娘家是商户女,只肯高娶。她们那样的势利,如今我祖父辞官,也不知道人家如何。”
  大魏的姑娘们,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姑娘,普遍早熟,若薇在家,她娘都很少提起婚嫁之事。但馨月却很早就知晓了,她这次跟爹娘上京,也是想背靠舅家说一门好亲,毕竟时下女多男少,又重妆奁,姑娘家要说一门好亲很不容易。
  “你也别担心,我看你祖父辞官也只是一时的,日后起复,也自有你们的好日子。”若薇赶紧安慰。
  二人又说笑几句,冯氏正亲自送小衣亵裤过来,她绣工虽然不成,但是裁剪没问题,尤其是知晓女儿在发育,愈发用心,见馨月在这里,就让她们姐妹在一起说话,不打搅。
  就在若薇替馨月做了三样荷包,三样帕子之后,船只终于停靠在通州口岸。
  此时已经快到腊月,北国的冬天和南方不同,若薇穿了两层厚衣,依旧冷极了。杜宏琛让苏管家雇车先找客栈,不要再麻烦杜公子,并和杜大公子约定安定下来就去找他们。
  苏管家当初是杜宏琛亲自挑的,就是看中他曾经在大户人家家中任管家,后来是那家犯事了,这些家奴就又重新被卖,正好杜宏琛就买过来了。
  这些日子苏管家早就想露一手了,他能看出杜宏琛非池中之物,日后若是中了进士之后,自己若是表现的蠢笨不堪,迟早被杜宏琛嫌弃,所以也是极力想表现好自己。
  杜宏琛也交代他了,下了船先赁个地方住下。
  所以,苏管家很快就去忙活了,杜宏琛则用披风裹着蘅哥儿,冯氏搂着若薇在一旁的茶寮取暖。
  这位苏管家办事的确很麻利,曹氏那边还未雇车雇好的时候,若薇她们已经坐上马车了,马车上她拿了一床被子,把主仆三人裹好。
  “啧,真冷。”若薇悄悄掀开马车的一角,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路,想起雇人要杀自家的封家,她大抵了解为何爹这么低调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船是上午到的,中间下了鹅毛大雪,以至于傍晚才进城,还好城门没关。苏管家在前边骑马进的城里,早就找好了客栈,见到杜宏琛进城,又领着他们前去。
  就连冯氏都夸耀道:“苏管家办事的确是个伶俐的。”
  “是啊,当初您还说怎么买的那么贵,如今看来爹的眼光还是不错。”若薇笑道。
  现下正是举子们云集的时候,客栈几乎爆满,赁宅子也不好找,一直在客栈盘桓了一个月,宅子来不及赁,爹却得到了京兆杜家家主的赏识,人家知晓他如今没有下榻之处,遂把凌波门一处两进的宅子借给他们住,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冯氏对若薇道:“听说凌波门附近住的都是官宦人家,这京兆杜家可比本家更有识人之明。”
  若薇点头,杜家本家之前对爹置若罔闻,对娘也是居高临下,只是爹中举之后才真的结交,一切都是有意示好,而京兆杜家门第高华,如今爹只是个普通举子,就爽快的提供宅邸给她们居住,着实是有礼贤下士之风。
  苏管家也笑着同冯氏和若薇道:“小的去打听一二,咱们这宅子的东边住的是西河郡望族宋家,宋家是父子双进士,老大人故去,宋家刚丁忧完,起复京官,家中有位少爷,今年十四岁,已经进学了。西边则住的是刚进京补了户部员外郎的容家。”
  冯氏倒是都不认识,只觉得周围果真都是官宦人家,想必住这里肯定环境清幽又很安全,若薇却暗自扶额。
  西河宋家是她前世定亲后又悔婚的未婚夫家,至于容家则是促使她进宫的推手,真是天大的热闹。
  第28章 第
  28 章
  入住新家, 冯氏和杜宏琛商量之后,给四邻送了贽敬,都是从长阳带来的土产。一罐青砖茶、一罐毛尖、一小篓蜜橘, 并配上京中千味楼定了一盒点心。
  杜宏琛亲自写的帖子,以长阳郡杜氏名义奉上。
  这官宦人家就越讲究礼数, 尤其是隔壁宋家,宋夫人公公和丈夫同年中进士,但是公爹过世,家中夫君丁忧三年才起复做闲散官员,还是她擅长经营, 故而家资颇丰, 置办下这间大宅。接到邻居拜帖,她先看了看都是上等茶叶,倒是暗自点头。
  又把拜帖给丈夫宋郁,宋郁拿过帖子一看, “长阳杜氏?也算是名门出身。”
  “听说是参加今科春闱的, 南直隶乡试时中了五经魁,故而, 京兆杜氏对他十分看重,特意予了宅子,让他在此备考。”宋夫人方才让管事打听了一番。
  宋郁点头:“切不可轻慢,万一今科中了, 就不同凡响了。”
  宋夫人自然不敢等闲视之, 又亲自挑了两盆君子兰送去。
  另一边的容家, 容夫人收到拜帖时, 她家三个女孩儿正过来晨昏定省,长女今年十二岁, 白绫短袄配着娇绿缎裙,头上戴着点翠镶珠蝴蝶,行礼时雅致端庄。比起她来,容家二姑娘就逊色几分,她今年十一岁,和容大姑娘同母,打扮的很是富丽,发髻中插着金累丝钗梳,珠翠堆满,上着藕丝对襟袄儿,下着妆花织金缎子八幅裙,只是相貌平平。而今年不过才八岁的容家幺女,小小年纪却形容不俗。
  容夫人一共生了两个女儿,生二女儿的时候难产,因此不能再生,所以买了两个妾进来,连生了两个儿子的妾早被发卖出去,生了庶女的妾室还留在容家,正打着帘子。
  因长女到了要许人家的年纪,容夫人有意让她管家,所以今日隔壁送来拜帖,她先递给长女容观音:“你先看看这张帖子该回什么礼好?”
  容观音先看了一眼,又把接帖子的人找来问过一番,才道:“这长阳杜家算是名门了,送来的礼虽然不名贵,但杜举人今科若是中式又不一样。虽然女儿听闻送礼的丫头穿着寒酸,但我等书香门第,切不能以貌取人。依女儿所见,她们初搬新家,不如送些实用的,几尺布头并两样蜜送去。”
  容夫人颔首:“这样很好,说起来当年你爹在长阳府为官时,和杜家也有些交情,他们虽然并非我们认识的学政那家,但也不可轻忽。”
  见娘对大姐看重,容般若咬唇,暗自嘀咕道:“不过是个穷举子,何必还说半天。”
  容夫人知晓二女儿一张嘴讨嫌,不悦的看了她一眼。
  这样的场合是没有容家小女儿说话的份,她生母只是个妾侍,嫡母对她平平,索性容梵音缩着脖子。
  又说若薇和冯氏在炕上说话,这个炕就很让冯氏惊奇,她长这么大还从未睡过炕,和南方的冷冰冰的床不同,只是睡炕不得窍门,以至于她上火了。
  “还好我带了些菊花胖大海过来,如此嗓子才压下去。”冯氏咳了几声。
  若薇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是啊,爹那里怎么样?”
  冯氏道:“你爹去会馆了,找相熟的举子,让我们不必管他。我想他读书累了,出去走走也是解乏,就没拦他。”
  母女二人又说起各处回礼,若薇看了看宋家送的两盆君子兰,倒是很雅致,容家回送尺头和两罐桂花蜜,苗家则送了一对无锡大阿福来。
  冯氏记在册子上后,就放在一边,还对若薇道:“也不必多看,你爹若中了,咱们再作往来也不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来你爹和京兆杜家往来,我们有了官身,又多了名门的光环,日后咱们家也会兴旺发达起来,如今不必上杆子结交,落了下乘。”
  “好,女儿都听娘的。”若薇真心觉得娘这样很好,不巴结不谄媚,先靠自己的实力,再与人平等往来。
  只不过坐吃山空娘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安,但她再要织布,杜宏琛并不应允,冯氏只好和若薇抱怨起来。
  若薇道:“娘,您胳膊都织布织的变形了,还有啊,好不容易现在变瘦了,就别惦记这些了。爹也是心疼您啊,您看你这些日子不织布,眼睛都清亮许多。”
  “我知道。”其实冯氏也知道自己织不成布了,毕竟对面住的就是锦绣坊的老板,原本两家平等,自己这般反而降低了身份。
  若薇则起身道:“娘,现在您也是主母,把家打理好,比什么都强。如今咱们只有这么几个下人,再京里认识的人也不多,日后人情往来,各处交际都要靠您,与其想这些不如多熟识这些。”
  其实她也发现爹完全离不开娘,有娘在他身边他才能正常行事,这也是为何前世爹乡试吊车尾,这辈子却成了五经魁。
  冯氏点头,又坐下道:“只有等你爹中进士,授官之后,我才能放心。毕竟封家就不敢那么大张旗鼓杀害朝堂命官,只是……”
  “只是什么?”若薇问起。
  冯氏摇头,并不说了,她总在想宣平侯的女儿要害自己做什么?她和她无冤无仇。
  外面风雪很大,杜宏琛坐着马车回来,下马时正好碰到容家夫妻带着女儿们从娘家回来。杜宏琛连忙上前请安,容大人客气以待。
  待杜宏琛离开,容家人到家,容夫人才和陪房陈嬷嬷感叹道:“这位杜公子不愧是名门子弟,翩翩公子。”
  陈嬷嬷笑道:“我前几日也向她家下人打听过,听说他还是个痴情种子,不管是乡试还是会试,都把妻子带在身边。”
  容夫人想自己就没那个好命了,再进门给婆母请安,容老夫人人老心不老,她老人家平日最喜大孙女观音,见她们回来,只问起亲家如何。
  傅氏笑道:“劳母亲挂记,我爹咳疾已经好了许多。”
  “如今既然已经回京了,观音的亲事就得提上日程了。”容老夫人这辈子唯一在意的就是家族荣耀。
  她小时候因为是商户出身,即便家境富裕,也比不得那些知府小姐,常常被人家背地里取笑,因此她发誓自家一定要摆脱过去的泥泞,让容家更上一层楼。
  儿子三甲出身,顶天了也就做了部堂官员,那可能还要混许多年。傅亲家身体不好,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早些结一门好姻亲。
  当年儿子娶了傅家小姐,果然选官顺利,不过三十岁就已经是从五品京官了。
  这次以大孙女的品貌,原本就是下了苦心培养的,若是再嫁高门,那容家就能走的更长久了。
  只听傅氏道:“您看我娘家侄儿如何?”
  容老夫人略沉吟了一下,才道:“年纪不合适。”
  哪里是年纪不合适,分明是傅家舅舅无功名在身,恩荫出仕,混日子罢了。容老夫人怎么可能把长孙女嫁过去,她甚至暗示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咱们也请戏酒,好好热闹。”
  傅氏颔首:“是。”
  “二丫头还算用功,针黹女红也学的来,偏三丫头烂泥扶不上墙,规矩也不好,字儿写的也不好,就连女红也是一般,虽说是庶出,但也是我们容家的女儿。”容老夫人是想着三孙女相貌很好,只是笨笨的就有些头疼。
  傅氏心道三丫头一个庶出的,日后随意打发出去就成,也浑然不在意。
  她膝下唯独有亲生的两个女儿,虽然对次女亲近不起来,但也不是庶出能够比拟的。因此,她专门请了裁缝上门为长女裁制新衣,又去银楼打了不少首饰,容般若少不得跟容梵音抱怨:“你说说,娘越发偏心了,她和封二奶奶是手帕交,封家可是长公主府邸,却只让大姐去。”
  容梵音却摊手:“我倒是巴不得在家躺着,我可不愿意出去交际。”
  前世她嫁给刘寂之后,那般用心努力也得不到任何的认同,爹和嫡母埋怨她不中用,刘寂和她素来都不亲近,就连姐姐留下的侄子见她不受宠也不顾养育之恩远离,以至于她不到三十就郁郁而终。
  重活一世,她越发坚定活的舒心就好。
  容般若之前一直以为容梵音是装的扮猪吃老虎,后来悄悄观察她是真的是摆烂,才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
  可现在她听到这个,恨铁不成钢道:“你是无所谓,我就……”
  容梵音则心道,你急什么,日后嫁到封家的人是你啊!
  只不过这话她也不好说出来,又听容般若提起隔壁宋家,只是道:“你知道么?我听说对面的苗家往宋家送了好些红缎过去,那可是时兴的,偏对咱们家就几匹旧年的布打发了,真是不公平。”
  容梵音想起苗家和宋家就又是一笔乱账,当年宋家和杜淑妃悔婚,别人都以为宋家攀高才和杜家悔婚,殊不知是宋旭和苗家女儿有了首尾,甚至苗依依未婚先孕,瞒不住了,这才悔了这桩婚事。
  第29章 第
  29 章
  今年过年不如往年在长阳过的热闹, 那时有外祖母一家子,还有家中满满当当的年货,有时候厨房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现下在京中,厨房冷冷清清的, 若非是冯氏急忙腌制了一些咸菜,如今菜都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