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秦游这一顿沉不住气的泄愤反而正中他下怀,或许只是挨一顿揍,增加更多繁琐劳累的杂物,绕操场跑几十圈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此时此刻已经升级到了更严重的地步。
  曼都灵里的狱警可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他们虽然平日里被各个头目们势压一头,但本身都是不好惹的狠角色。平时被压迫驱使的怨气累积起来,根本不是秦游一个背景薄弱的囚犯能承受得住的。
  按照现在的情况,够这个不识好歹的东方人进刑罚室里关大半个月了。
  米勒越想越觉得满意,好像已经看见了秦游被折磨得半生不死的模样,却没想到就在这时听见走廊里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在做什么?这么大动静。”
  第十一章
  这个极具辨识度的嗓音顿时让在场心怀鬼胎的人都提心吊胆起来,不等所有人作出反应,只听见一阵脚步声,一个将制服外套随意披在肩上的男人走进了洗衣房。
  竟然是狱警海尼尔。
  海尼尔虽然身材高大,但在一众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狱警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的外貌风流英俊,比起狱警更像是一个花花公子。
  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烟,目光在房内巡视一圈,脸上的表情稀松平常,和秦游在五层医务室里见过的没什么区别。
  那个手持着左轮正对准秦游的狱警此刻才猛然反应过来,立即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
  “您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说完也不顾秦游脸上还没来得及收敛的吃人一样的表情,以及身后米勒差到极点的脸色,颤颤巍巍地将木仓放下来,竟然就恬不知耻地往海尼尔那边蹭了过去。
  不要脸的东西!
  米勒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怒骂。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布莱迪虽然整日荒□□无度,却也爱惜羽毛,不会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动手,所以这两个狱警的确是他几天前临时收买的,并非他手下的人。
  米勒毕竟高估了布莱迪这座靠山的重量,以为凭自己的身份就能让这两个小喽啰言听计从,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倒戈得如此快!
  他的目光随即隐蔽地凝聚在懒散地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的海尼尔身上。
  海尼尔作为曼都灵监狱长的左膀右臂,是n区明面上的主要管理者,就连布莱迪在内的龙头都要顾虑几分。最重要的是,秦游被换到洗衣房的事情,竟然也是这位亲自处理的。
  难道秦游背后的人就是他?
  米勒自以为隐晦的目光被海尼尔尽收眼底,他兀自站在原地吞云吐雾,好半天才开口,竟然还是对秦游说的:
  “没受伤吧?”
  虽然仅仅是短短一句话,却已经把立场摆得清晰明确。
  一旁的的米勒听了差点没控制住扭曲的表情,却听见秦游在旁边嚣张至极地冷哼一声,根本不识好歹:
  “就凭这群杂碎?”
  他的刘海早在加百利的浴室里修剪过了,工具和技术都简陋粗糙得很,但架不住脸长得好看,比起海尼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更富有直接的冲击力,他抬着下巴,对着周遭的一切都是睥睨的态度,眉眼间的一股傲气几乎要满溢出来。
  看着这幅表情,海尼尔指间燃着的烟窸窸窣窣地掉落了烟灰,他的指节被烫了一下,才停止了发愣的行为。
  旁边人高马大却唯唯诺诺的狱警反应及时,立刻扯着嗓子骂了句脏话,抄着电棍就要走上去。
  “站住。”
  海尼尔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给我滚回你该去的位置。”
  他虽然主要为加百利做事,明面上摆着狱警头子的身份尸位素餐,但也多少认识手下的人。这两个蠢货分明就不是负责洗衣房的,今日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受人教唆。
  n区鱼龙混杂,狱警根本就没有什么管理秩序的觉悟,就算进来的时候心里还有几分正义,被教训几顿以后早就消磨得干净,也就不再讲究什么节操底线了。
  这种现象甚至都称不上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过蛇鼠一窝互相勾结,为自己的利益而活。
  海尼尔在这里待了将近十年,对什么都看得透彻,猛然在一滩烂泥里碰见秦游这根漂亮又尖锐的硬钉子,稀奇之余莫名对人产生点好感,甚至有种冲动劝他稍微收敛点,免得树大招风。
  但转念一想,这还不如劝告对方老实讨好那位来得实际。
  加百利为人作风简直低调得令人犯怵,如果是在前几年还解释得过去,但就凭这几年这位养精蓄锐逐渐累积起来的东西,在区区一个曼都灵里呼风唤雨早就不在话下。
  若是加百利有意宠着,秦游就算大张旗鼓地把在场的人全都处理干净也能被迅速摆平,只不过过程麻烦了一些,实属不必要。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海尼尔一样知晓内情,那高胖狱警虽然知道趋利避害,但也不至于窝囊到这种地步,他最看不起这群靠卖屁口股上位的人,就连收取米勒的贿赂也只是因为顾及布莱迪,秦游当着这么多人落了他的面子,岂是顶头上司一句话就能打发得了的?
  高胖狱警内心算盘打得噼啪响,既然这个黑头发的兔崽子连布莱迪的小宠物都能动,他背后的人能不好惹到哪里去?
  于是他立刻就出口反驳:
  “头,n区再乱也有规矩,在这么纵容下去,这群垃圾岂不得闹翻天?”
  这句话说得巧妙,表面听上去也没针对谁,其实不就明晃晃地想对那个不守规矩的人动手么。
  海尼尔不由得冷笑,偏偏今天这人就算犯事了,也必须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去。
  他一边在心里暗骂那头凶悍至极却偏要夹着尾巴的狼,一边还得表面应付手下的蠢货:
  “那你跟我说说,416号怎么不守规矩了?”
  他早在医务室里就看出来,秦游绝对不是蠢货,平白无故不会做这种惹自己一身腥的事情,这同时也说明这不是一位好糊弄的主,自己在擦屁股的时候还必须得巧妙,省的触了逆鳞使得以后的日子不好混。
  海尼尔在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跟只狐狸似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造成这场烂摊子的罪魁祸首是谁,秦游只不过被人设计做替罪羊,却发难把设计自己的人反咬一口罢了。
  既然没惹事,就不能偏把人看作惹了事一样地偏袒过去。秦游本人可能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海尼尔做事是习惯于滴水不漏的。
  那高胖狱警自然没发现海尼尔话里埋的坑,直愣愣地就一头扎了进去,一五一十地把秦游的“罪行”叙述了一遍。
  而当事人却只把这些话当狗口屁,他干脆靠在一旁地机器上,悠闲地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方才被他卸了下巴的狱警此时已经从眩晕中缓过来,无法合上的口腔狼狈不堪地分泌出唾液,尽数被嘴里的肮脏衣料吸收干净。
  他试图扶着机器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恰巧与秦游对视了一眼,脸上呈现出又怒又惧的复杂表情。
  就在这时,海尼尔听完高胖狱警的控诉,沉默了片刻,才作出了回答:
  “的确很严重,不过没有证据。”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一副围观姿态的米勒等人:
  “不如,直接调监控吧。”
  第十二章
  调监控?
  这对于任何一个n区囚犯来说都是一个笑话。
  但偏偏从海尼尔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没人会把它当做玩笑。
  米勒身后几个沉不住气的人闻言差点没惊掉下巴。他们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家伙,仰仗的对象也大多依附于布莱迪的权势下,如果说米勒是布莱迪眼前盛极一时的红人,他们则是靠着投机取巧巧言令色才为自己博得一些好处的小宠物,随时都可能惨遭丢弃。
  然而狗仗人势惯了便容易得意忘形,秦游这个身份清白背景不明的人突然就插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并且莫名其妙就享受了与他们一样的待遇,一方面时排外心理作祟,另一方面则是这些在屈辱中麻木的人本性的扭曲。
  他们默认秦游也是通过相同的途径才被特别优待的,虽然自己也做着一样的勾当,却不免也感到肮脏不屑,而秦游平时一副对人爱答不理,就连受到排挤也无动于衷的模样,在他们眼里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买通狱警栽赃陷害这样的小事这群人经常做,早已经得心应手,他们正幸灾乐祸地想看秦游的好戏,却没想到一切都因为海尼尔出人意料的出现而全部泡汤了。
  不仅如此,如果真要闹到查监控的地步,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米勒的眼里闪过一丝怨毒,海尼尔虽然明面上官职大,却大多数时候保持中立态度,他们以前肆无忌惮的时候闹出比现在还要大好几倍的事,也不见得他来管,却没想到因为这区区一个小新人就做到这样的地步。
  这个疯子!他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对布莱迪的挑衅!
  他极力隐藏着内心的阴暗情绪,脑子飞快运转起来。
  难不成这个z国人背后的人就是海尼尔?不,不会这么单纯。
  海尼尔的确有一些权势,但要为一个小宠物去激怒布莱迪还不够格。他是清白的警校出身,家里人也都是普通官员,而布莱迪则是一个彻头彻尾混黑的无赖,最近又在道上势头正好,做起事来根本没有顾虑,相比较起来,海尼尔如果与他正面对上,无异于鸡蛋碰骨头。
  这只精明的狐狸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秦游身后必定另有其人。
  但会是谁?
  米勒绞尽脑汁也无法确定那个人的身份,他一时间觉得许多大人物都有可能,却又都不太像。然而就这一个空档,对面的海尼尔竟然已经在联系监控设备的负责人了。
  这人平时散漫放荡,油嘴滑舌,平日里和布莱迪也算是你来我往的表面关系,却没想到到了这个关头,竟然会翻脸不认人。
  “等等!”
  米勒一边在心里问候着海尼尔的母亲,一边强壮镇定道:
  “你可千万想好了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您可真会说笑,史密斯先生。”
  海尼尔捋了捋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微笑道:
  “我只不过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希望能改善您们的工作环境而已。”
  去他的履行职责!
  米勒简直想冲过去把他撕成碎片,好在他在布莱迪身边服侍了许多年,对情绪的控制力简直堪称一流。他挥挥手阻止身后那群色厉内荏的小弟,再度开口时语气仍然十分得体:
  “不用查了,那几台机器里的东西是我负责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这么干脆,就连一旁事不关己的秦游也愣了一下。
  “只不过……”
  米勒停顿了一下,露出愧疚的表情:
  “我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委托鲍勃和约翰帮我洗了。”
  秦游在一旁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身体不舒服?这人是女人吗?
  洗衣房只有烘干用的机器,衣服都是需要手洗的,毕竟洗衣房里的工作虽然相对轻松,却也是给囚犯分配的,不可能同时供应洗衣机这种丝毫没有劳改价值的工具。
  但仅管如此,米勒既没有什么伤病,又不是女人每个月无可奈何要经历那几天,这个理由未免拙劣得令人发笑。
  然而海尼尔倒是很爽快:
  “鲍勃和约翰是吧?午饭取消,回自己房里等通知。”
  他顿了顿,然后揶揄地看向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