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男囚那边人更多,此时还没有到,而甲板上已经站了不少看守,他们表情严肃,全副武装,端正地注视着远方的地平线。
  在晨风的推动下,暗色的海浪皱起涟漪,轻轻地翻涌着,发出哗然声响。天刚蒙蒙亮,海面上悄然升起一层薄薄的雾,雾气给周围的景色披上一层白纱,又将灰沉沉的海与雾蒙蒙的天连接在一处。
  而就在这天与海之间,突兀地钻出一栋白色的高大建筑。它没有什么设计感,像烟囱一样直上直下,勉强能看出是一座塔。
  建筑通体灰白,是由一种特殊的白砖垒成的,塔尖上的黄色灯光穿透海雾,在海面上静静亮起。它沉默地伫立在雾中,轮廓若隐若现,几乎与白色的海雾融为一体。
  李禛身侧几名囚犯也悄悄抬起头,扫视着这座孤岛。白塔的幽影穿过海雾,映入每个人的眼眸之中,正如它的恐怖传说也漂洋过海,令外面的每个人心惊胆战。
  看距离估算,用不了十分钟,这艘船就要到达这个恐怖的目的地了。
  正想着,男囚那边的队伍也上了甲板。
  他们的状态和女囚们倒没有什么差别,只有坠在队伍最后的那位稍微有些引人注意:他断了一条腿,在看守的逼迫下,一瘸一拐地跟上队伍,看上去甚是凄惨。
  女囚看守的头领走到男囚看守头领那边,望着近在咫尺的白塔岛,轻声说着什么。海风将他们的私语声送入李禛耳中。
  女看守道:“死了一个。没注意自杀了。”
  男看守嗤笑:“哎,这些败类就是,胆子不大,做的事倒不小。”
  “谁说不是呢。你们那边那个断腿的怎样了?”
  “能怎样?吊着一条命。我估计他活不过两天。”男看守将手插入兜里,似是想起什么,“你那边没出乱子?我听说这批女囚犯里,有个比较特别的。”
  女看守愣了一下:“特别的?”
  “就是那个李禛啊。你不会没听说吧……你真没听说?这事都传遍了。”
  说着,男看守目光在女囚们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李禛身上。他冲着李禛的身影努努嘴:“就是那个。”
  他压低声音,将李禛干的好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当然其中也不乏添油加醋。
  “她?”女看守皱起眉。她还记得早上的事,“我这边的档案就写她杀了数人,没想到是这么个危险人物……把她放白塔没问题吗?”
  想起早上时候这个特殊囚犯的表现,她总觉得有些不安。那种淡然又冷静的神情很少出现在犯人身上,况且,从男看守的描述来看……她不是被抓到的。
  男看守倒是不太在意:“你多想了,她就是道君转世,进了白塔也要搭上性命,而且她被判到了18层呢。你想想18层都是什么人物?这女人虽然哗众取宠,但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他说得倒也有道理,女看守觉得心中的慌乱被抚平了些。
  她用余光瞄了李禛一眼。李禛正站在囚犯队伍中,抬眼凝视着远处传来的灯光,神情自若。
  见此,女看守张了张口,正欲和同伴再说些什么,忽觉周围一阵颠簸,几秒后船彻底停了下来。
  她当即将想说的话抛之脑后,挺直身体回到女囚的队伍中。
  黄色的强光裹着浓雾落在甲板众人的身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半眯着眼,看向前方。
  船,靠岸了。
  第128章 第18层监狱
  白塔岛没有门。
  没有进来的门,也没有出去的门。
  按白塔狱警的话来说,这就是“只有天堂才需要门,而地狱不需要”。白塔岛是地狱中的地狱,当然也不需要门。
  和其他地方的狱警制服不同。白塔岛的制服是白色的,胸口处有一个红色的三角形标识。这就是白塔监狱的标志。
  这种制服用特殊布料制成,能够抵挡海雾和海水的腐蚀。狱警们穿着这样的白色衣服,从高塔之中走出来,将女囚和男囚分别带往两个方向。
  带囚犯们来的看守们似乎也不愿与这些疯子打交道,只交接完物资和犯人,确认无误并签字后,便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李禛侧过头,微微打量着负责女囚的狱卒。她长着一双阴鸷的眼,鼻子有些鹰钩,更显得其蛮横不好惹。
  狱警穿着笔挺的制服,闷声向前走,理也不理这批刚到手的囚犯,仿佛她们不存在一般。而犯人们也不敢贸然同狱警搭话,只小心地打量着周围。
  这倒不是说她们认命了。恰恰相反,她们谨慎观察着周围,心中正暗自估摸着从白塔岛逃脱的可能。
  李禛也在观察四周。
  在上古时期,白塔岛就是远近闻名的不毛之地,现在更是如此。岛上没有任何植被、景观,远远望过去,只有白花花、光秃秃的一片。
  白塔岛环境特殊,没有柔软湿润的土壤,地上的都是一片接着一片的白色岩石。在岛的四周,有一圈由这种白石组成的山,犯人们平时就在那里服苦役。
  除此之外,这座岛上再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其他三名女囚的眼眸黯淡下去,而李禛的双眼却亮了起来。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这座岛的不对劲,说不定她要找的东西——树种,就隐藏在岛的某个角落。
  原本她只看过白塔岛的一些资料,又结合日环食的目的,猜测树种藏在其中罢了。现在看来,这种猜想倒的确有七八分的可能。
  不过,它藏在哪里呢?难道是在监狱里的某处?或者也如同矿坑下的树种一般,隐藏在周围某座石山当中?
  那可就有点不好办了。白塔岛周围大大小小的白石山不少,有一部分还在男子区那边。想要找到,还是要费一点工夫。
  心中暗自思量着,李禛收回目光,步伐却没有变慢。她跟在队伍最后方,瞧着身前3号的背影,忽听侧边传来一声喝骂。
  连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一同响起。
  “不要四处看!不然挖了你的眼睛!”
  鞭子穿过浓雾,狠狠地抽打在1号的血肉之躯上。那鞭子浸了盐水,被磨得黑亮,上面还带着小小的倒刺,仅一鞭下去,便见1号手臂皮开肉绽、血珠飞溅。
  1号急促地“嘶”了一声,又赶紧闭上嘴,一手捂住伤口。殷红的血珠连成串,落在地面的白石上,如同绽放在雪中的红梅。
  原是那鹰钩鼻狱警不知抽什么疯,扬手打了离她最近的1号一鞭子。所幸那鞭子没打到要害,不至于让1号失去战斗力。
  明明刚才那狱警还一副沉默冷静的模样,现在却毫无征兆地发起脾气来。犯人们第一次意识到白塔狱警的易怒,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唯有李禛全然不怕,掀起眼皮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狱警,毫无隐藏的想法。鹰钩鼻狱警似有所觉,转头看了她一眼。
  李禛扯了扯嘴角,脸上没有一丝惧怕。而狱警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也对她微笑了一下。
  ……这里面的人性格都这么阴晴不定吗?
  李禛蹙起眉,但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众人便已穿过门,来到了白塔监狱之前。
  白塔监狱倒是有门。两名看守核对几人的身份,确认无误之后,便打开了铁门,众人随着狱警一同进到其中。
  按照流程,进监狱需要先进行洗浴、发放囚服、清洁消毒,并进行体检、拍照留作档案。
  白塔监狱虽然孤悬海外,管理也不甚严格,但还是严格遵照着这些程序。
  李禛同其他三名新进来的女囚一起被塞入洗浴间,断断续续的冷水从花洒中冲出,落在人身上,便能冰得人一个激灵。
  热水自然是没有的。连水资源,在这孤岛之上,都显得弥足珍贵。
  狱警们将门一关,便守在外面聊起天来。她们是不怕出事的,反正白塔监狱每天都会出事,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了。
  李禛低垂着头,掬一碰冷水泼在脸上,水珠如断了线般,顺着碎发滑落。哗哗的水声中,她听到一墙之隔的外面传来狱警模糊的声音。
  “你们说这四个能活几天?”
  “赌200块钱,顶多十五天。”
  “噗噗噗,真的假的?就十五天?上一批活得最久的,可是撑了三个月呢!”
  “你也说了是上一批,上一批几个人,这一批几个人?啧,我看她们都是短命相。”
  “你还会看命相?那你说,这四个谁第一个死?”
  自称会看命相的狱警似乎抽了口烟。
  “啧。当然是那个4号先死喽。”
  李禛:“……”认真的吗?
  狱警没有刻意掩盖说话声,其他三名囚犯显然也听见了她的话。顿时,几道饱含同情、怜悯、幸灾乐祸的事先落到了李禛身上。
  “看什么看。”李禛将湿漉漉的头发拢到耳后,嗤笑一声,学着那个阴鸷狱警的语气道,“再看,挖了你们的眼睛。”
  听到她的威胁,三人纷纷投以不善的目光,也有些不爽:大家都是阶下囚,怎么就你这么拽啊?
  只是众人初来乍到,在搞清楚状况之前不宜发生冲突,虽然很想动手,但三人还是生生忍住了,只瞪了李禛一眼,发出不屑的冷哼。
  外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4号?为什么?我看她挺壮实的,也不像是没脑子的蠢货。”另一人追问道,“说不定能活得最久呢。”
  闻言,看相狱警冷笑一声,摆谱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你猜她被分配到了多少层?”
  另一人道:“难道是10层以上?”
  白塔监狱装的都是大犯人,像那些只杀了两三个人的,进来只能排到3、4层;杀十数人的,也顶多进到第10层。
  10层以上,有许多都是得罪人了,才被塞到上面的。更多的,则是带来了特别恶劣的影响,不得不从重处罚的。
  而10层以上和以下,存活的难度自然也是天差地别。为了削弱这些顶尖罪人的力量,10层以上囚犯的每餐分量只有10层下犯人的一半不到,需要执行的苦役却是他们的一倍还多。
  如果是10层以上……那确实是很难活下来。
  狱警这样想着,便见自己的前辈神秘地摇摇头,而后慢慢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手势。她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十、十八层?”
  “就是18层。”老狱警摇头,“白塔上一次到18层的,还是三年前,在男子区。”
  那个人她记得还挺清楚,是个杀人魔头。据说他在饮用水里下了毒,杀害了一条街的居民。
  因为社会影响恶劣,他被判到了第18层。
  虽然天门台手下冤假错案不少,还喜欢排除异己,将自己的政敌塞到白塔,但不得不说,针对杀人魔的判决还算公正。
  而这样胆大包天的恶人,在18层也只活了不到半年。
  “现在18层那群人,有的已经在白塔关了十几年了。自我来到白塔28年,女子区第18层曾有过11名犯人。而这11名犯人里,只有2名还活着。”
  看着还算多,可是这2名犯人中,有1名是28年前就在的。她在白塔监狱生活的时间,比这座监狱最老资历狱警待过的时间还要长。
  年轻狱警不由咋舌:“那这个4号犯人,是犯了什么事才被放到18层的呢?”
  白塔监狱不通网,灵脑也用不了,消息闭塞。狱警们只能从一年一次押送船的看守和犯人们口中得知外界的信息。
  因此,虽然李禛闹得满城风雨,但白塔监狱的消息太过滞后,还不知道她究竟做下了什么好事。
  “我也不清楚。”老狱警摇摇头,下了结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离死不远了。”
  李禛冷冷一笑。
  她拧干半长头发上的水,用手指捋了捋潮湿的发丝。在冷风的吹拂下,身上的水已经半干了,李禛走到一旁,拿起了黑白条纹的囚服。
  三名犯人暗自瞧着她,心中不免惊诧。那老狱警的话她们也听到了,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并不十分凶恶的女人竟然被分在了18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