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莲波对青檀道:「虽说轮椅是韦无极做的,也要好好谢谢李虚白。他还挺有心的。」
  青檀推着轮椅,含笑嗯了一声。这礼物不错,等开了春,天气转暖,她可以带阿娘每日出门散散心。
  莲波认真道:「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你当初只是拿他当挡箭牌,对阿娘说看上他了。若半年后他未婚妻没有消息,你当真愿意这门亲事?」
  青檀含笑道:「阿姐不用担心。他替父母报了仇,可能就会从幽城消失。这门亲事不就自然而然的成不了么?」
  其实听到老堂主的回复,她也觉得意外,还以为他会一口回绝,但仔细一想,便觉得他这个半年之期另有深意。他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未婚妻,就算父母曾经给他订过亲事,他隐藏身份多年,那位未婚妻恐怕早就和别人成亲了。
  莲波不信,「这只是你的猜测。等他回来,你问问他是不是有此打算。」
  青檀笃定道:「不用问。我对他的事情一猜就中。」
  莲波颇为遗憾道:「那说明你和他心有灵犀。」
  青檀打趣道:「才不是,说明我聪明。我猜一会儿看灯的时候,沈大人一定会来找阿姐。」
  莲波窘然道:「好,你是神算子。」
  果不其然,在莲波和青檀推着林氏看灯时,沈从澜带着阿永,从对面街口漫步而来。
  即便他带着傩舞面具,莲波也认得他的身形,何况他腰间挂着的一串璎珞,是当年她亲手编的。沈从澜刻意挂在腰里,就是为了让她一眼就认出来。
  莲波身边不仅有林氏和青檀,还有书香墨香安小虎,沈从澜不便上前,就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
  青檀机敏异常,从莲波不自在的表情,猜到身后不远那位戴面具的男人就是沈从澜,于是对莲波附耳说道:「我陪着阿娘,你快去吧。」
  莲波脸色微红,弯腰对林氏道:「阿娘,我去去就来。」
  林氏不放心,交代安小虎和墨香跟着莲波。
  街坊邻居都出来看灯,莲波担心被熟人看见,走到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张傩舞面具带上,这才放心大胆地走到沈从澜面前。
  沈从澜柔声道:「我找了你好久。生怕你今日不出来。」
  他知道每年的上元节对林氏母女来说都是最为难过的日子,往年她们根本不会出门观灯。
  莲波今日心情好,含笑答道:「今年妹妹找回来了,我怎么会不出门。」
  人流熙攘,不时有顽童奔跑嬉闹,沈从澜自然而然的牵住了莲波的手,护住她以免被顽童撞到。莲波略微挣了两下也就由他去了。反正两人都带着面具,无人认识。阿永和小虎墨香也不会碎嘴乱说。
  沈从澜忍了许多天才见到莲波,攥着她的手便不舍得放开。两人沿着灯市逛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在街边找个没人的地方。
  沈从澜停步看着莲波,语调有些兴奋,「我回京后,和我母亲谈过提亲的事。母亲并无异议,只是劝我不要太急,怕别人非议你我之间早有私情。」
  莲波没想到沈母居然同意这门亲事,有些不大相信,「你是不是骗我说你母亲没有异议,我毕竟嫁过人。」
  沈从澜正色道:「这种事怎么敢骗你。我娘又不是不认识你,早先她就对你的品行赞不绝口,觉得我配不上你,娶你为妻是痴心妄想。如今我有了官身,也不过是勉勉强强能配得上你罢了。」
  莲波心里一暖,低声道:「她老人家太高看我了。」
  沈从澜将她的两只手合捧在手心里,认真道:「这两年陆陆续续有人提亲,都被我一一回绝。母亲也知道我心里还念着你,别人都入不了眼。」
  莲波心里有些感动,坦言道:「其实我已经不再打算嫁人了。」
  沈从澜紧紧攥住她的手,恳切道:「你再试一次好不好?」
  莲波意兴阑珊道:「高云升当年对我也是千依百顺,信誓旦旦,结果还不是背地里搞鬼,和表妹勾搭。」
  沈从澜忙道:「我和他不一样,我绝不会辜负你。」
  「我知道。楚定坤挟持挟我的时候,你愿意换下我自己去做人质。」莲波柔声道:「因为你肯为我舍命,我才改了主意,愿意再试一次。」
  沈从澜松口气,「我知道你娘最放心不下你,所以我想尽快把亲事定下来,让她老人家安心。」
  莲波哼道:「你是担心万一我娘不在了,上头没人管着我。我不答应亲事,谁也不能拿我怎么行,你就算是知县也束手无策,对吧?」
  沈从澜被说中心事,尴尬的笑道:「亲事先定下来,不外传就是了。成亲也不急。」说完又低声嘀咕,「其实我很急。巴不得明天就能娶你。」
  莲波心里一软,「我已经答应了,你急什么?」
  沈从澜道:「怎么不急?和你见面明明是光明正大的事,偷偷摸摸的像是做贼一样,还要带个面具。」
  莲波忍俊不禁,「谁让你是父母官。」
  两人重新走回街口,逛完灯市之后,沈从澜恋恋不舍地把莲波送回去。
  李虚白一早离开京城,赶回幽城回到家里,立刻吩咐蓬莱收拾行李,午后便出发去耳孔山。
  蓬莱对他的卧房努了努嘴,悄声道:「郎君,楚女郎来了,在韦无极那里。」
  李虚白顿了顿,问道:「她来了几次?每次呆多久?」
  蓬莱如实道:「每天来一次,看看就走。就今天呆的时间长,还带了些东西给韦无极。」
  李虚白推开房门,走到衣柜前,略微定了定神,然后走进密道。密道另一头的木门敞开着,他还未走到跟前,就隐约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你娘没有被牵连吧?」
  「我回京诚的时候,已经把她送走了。她很安全,不会有事。」
  「那就好。」青檀隔了一会儿,问了个很突兀的问题,「你娘有没有给你订过亲事?」
  韦无极毫不迟疑地回答没有。
  青檀接着问:「你是独子,为何不早点成亲呢?」
  自从知道神力丹会短命,她每次看见韦无极总是忍不住想,他死了,他父母怎么办。若有孙子,父母应当不至于绝望吧。
  韦无极信口道:「李虚白也是独子,他也没有成亲啊。」
  「他和你不一样。」他没有父母,也不会短命。但是这些,青檀都不能讲。
  韦无极好奇:「怎么不一样。」
  青檀正色道:「你没钱啊!你还不趁着年轻貌美赶紧成亲!」
  韦无极笑得眉毛都要飞起来,「年轻貌美!哎呀这话我爱听。」
  李虚白心里刺了一下,走出密道,容色淡淡地扫了一眼两人,「我们下午要动身。」
  韦无极吃了一惊,「这么快!」
  青檀立刻起身,「好,我回去给我娘说一声。」一朵梅花花瓣从枝头掉下来,落在她鸦黑的青丝上。
  李虚白望着她,说了句「稍等」,然后对韦无极抬抬下颌,「去把舆图拿来。」
  韦无极很快从房间里拿出一张舆图,摊开在桌上。
  李虚白指着舆图正中,对青檀道:「这就是生死海。」
  青檀早就听过生死海,但从未去过,看着耳孔山的这张舆图,才明白为何这里叫耳孔山,生死海。
  原来通往生死海的这条路曲曲折折,犹如耳孔窄道。而在山坳里刚好有一个天然的河流,将正中的高地围成一个岛。监牢就设在岛上,想要进出必须乘船。虽然只是一条河,却被称之为海,也有隔山隔海之意。
  李虚白道:「死人会被送出来,埋葬在对岸的这片松林里。」
  他看着青檀,「韦叔进去之后,先要找到连鹤,然后寻找机会把药给他。所以无法确定究竟是那一天,他们才会被送出生死海。我们只有等。天寒地冻,只有一间猎户的破屋可以容身,你确定要一起去吗?」
  青檀挑眉,「你们都能受得了,我为何不能?你有我吃的苦多吗?」
  李虚白没有回答,手心里握着从她头发上掉下来的那朵梅花,默默心道:其实我吃过的苦,比你还要多。
  第69章 69
  青檀前几日已经对林氏说过要和李虚白出门一趟。自然她也没敢说实话,借口说自己想要记起来小时候的事,李虚白带她去找一位隐居在京郊的老神医,看他是否可以替青檀医治。
  林氏自然乐意,再加上也信任李虚白的人品,丝毫不疑有他。
  青檀离开密道,回家取了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对林氏和莲波说了一声,便和李虚白一起离开了幽城,同行的还有韦无极和蓬莱,一行四人于三日后来到耳孔山。
  幽城和耳孔山处在京城两端相反的方向,李虚白从京城返回幽城再动身,算起来应该比韦长生晚到一天。
  到了山脚下,韦无极没有急着上山,而是沿着路口仔细查找。终于在一块碎碑石上发现一个印记,连忙指给李虚白过看,「我爹已经到了。」
  李虚白看到韦长生留下的印记,松了口气,目前来看,一切都按照自己设计的方向,进展顺利,只要韦长生从生死海里带出连鹤,那这一局就算是胜券在握。
  四人绕到后山的一处山坳,韦无极对李虚白和青檀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和蓬莱去拿东西。」
  青檀看见山坳里有几间破房子,便问:「是那户人家么?」
  「对,我上个月来过一趟,给姓张的猎户留了一笔银子,让他置办好东西等我来取。」韦无极戴上面具,又拿出一张面具让蓬莱也戴上。两人乔装之后,分别牵了两匹马,走到猎户张大勇的院前。
  张大勇认出是韦无极就是上个月来过的那位财大气粗的郎君,殷勤万分地将两人迎进院子里,絮絮叨叨地说道:「郎君交代的事我都办妥了。屋里备了锅和炉子,我还劈了一些柴塞在后头的山缝里。干粮和棉被我没敢放进去,怕被人偷。一会儿我替郎君抱上去。」
  「不用了,我们自己带上去。」韦无极又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这几匹马先替我们照看着。」
  张大勇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郎君放心,我会好好照看的。」
  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好事,凭空掉下来一位财神爷,出手阔绰。张大勇欢喜不尽地跑进屋子里,抱出来两床被子和一大袋干粮,一脸讨好道:「按照郎君吩咐,被子都是新做的。」
  「多谢了。」韦无极接过被子,故意道:「若能猎杀几头豹子回去买个好价钱,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张大勇忙道:「这山上不光有豹子和鹿,还有野猪和狼,两位郎君,可千万小心。」
  韦无极哈哈道:「富贵险中求嘛。」
  蓬莱和韦无极抱着被子和干粮,李虚白和青檀拿着行李,四人沿着后山的羊肠小道,直奔那片松林。
  除了青檀,他们三人为了打探情况摸地形,已经来过耳孔山数次,张大勇的木屋就在山崖边上,居高临下刚好可以看见松林。
  正如李虚白说过的那样,木屋低矮狭窄,简陋不堪,最大的难题是屋里只有一张用木板随便拼凑而成的睡觉之处。青檀做了数年风喉,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扫了一眼木屋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和后悔的意思。
  蓬莱把被子放在木板床上,挠了挠头,为难的看向李虚白,「郎君,这怎么睡?」
  李虚白和韦无极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道:「在木屋边再搭个棚子吧。」
  生死海堪比天牢,没人打过劫狱的主意,那条河又是一道天然屏障,所以河对岸并未布置兵防。天寒地冻的天气,除了出门打猎的猎户,山上几乎没人,木屋因为临近那片埋死人的松林,更不会有人经过。
  原本他们打算的就是等韦长生和连鹤被埋葬之后,再将两人挖出来,所以行李中带了刀和铁器,韦无极和蓬莱去砍了一些松枝,捡了些枯木。青檀打算上前帮忙,韦无极笑道:「这点活那里还轮得到楚女郎动手。你站在高处看着,替我们望风。」
  青檀笑着说了声好,飞身跃到山崖上的一棵树上,居高临下看向四周。松林深幽,里面埋葬着死在生死海里的人,没有墓碑,只在土包前竖着一截松枝或者木条,显示这里已经埋过死人。
  三人手脚麻利,很快便在原先的木屋旁边搭起来一个简陋的斜棚,刚好也就躺得下两个人。
  韦无极拍拍手道:「这个棚子走之前要拆掉,不必弄的太好,能住几天遮风挡雨就行。若不是女郎也在,我们三挤一挤就行了。」
  青檀不好意思道:「那倒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韦无极连连摆手,「这点小事算什么,反正我们闲着也无趣。刚好找个事做,活动活动筋骨。」
  蓬莱从木屋里抱出来一床被子放进斜棚里,期期艾艾地问李虚白,「郎君,应该是我和韦无极睡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