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原来不单是他们这几个人身上都穿着甲胄,就连他们骑的马匹身上也都挂着闪出森冷寒光的甲胄。
  最先跑过来的那人似乎非常高兴,来到近前便开口叫道,“窦先生!你怎么会来这里?我家将军还时常念叨,说这里离衲岩县近,保不准哪天窦先生就会过来看看他!哈哈哈……还真被将军说着了!”
  这人背对着月光,头顶还带着头盔,窦先生眯起眼睛仔细看也没看清这人是谁。
  “你是……”窦先生轻声问。
  “是我啊窦先生!小十九!”那人说着这话催马凑近窦先生。可却没成想,他这马身上带着甲胄,看上去凶猛强悍,这么贸然一凑近,窦先生骑的那匹枣红马顿时受了惊吓,猛地退后几步,正好撞在身后王驾亲卫的马头上,后面的马打了个鼻响,这响声一起,枣红马顿时惊了。
  窦先生这枣红马悲鸣一声,前面双蹄一个腾空,窦先生连想都没想,急忙俯身趴下,死死扳住了马鞍子。还好他反应比较快,不然这一下就被摔下去了。
  可就算没被摔下去,窦先生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
  枣红马像是非常忌讳对面那几匹披着甲胄的马,惊吓之中,扭头就跑。
  这荒凉的地方只有这么一条道路,旁边全是长满杂草的荒野,再远一点,便是起伏不断的山了。
  窦先生听到自己身后那些人高声喊叫起来,可他现在只是稳住自己身子不掉下去就已经十分吃力了,根本没有余力去分辨他们在喊什么,更不可能自己拉住枣红马了。
  枣红马拼了命似的狂奔,窦先生耳边风声阵阵,腿上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次撞击。他心中暗想,这下可糟了,我这一条小命丢在这里倒也罢了,可王爷的事情没有办成,可该如何是好?
  枣红马啊枣红马,你可知道你这一惊,要害死多少人么?
  窦先生的身子渐渐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的意识似乎也变得迷迷糊糊了。他自己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自己先从马上掉下去摔死,就是连人带马都死在什么沟壑山涧里。
  怎么办……
  怎么办……
  就在窦先生马上就要没有力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枣红马身子猛然一震,一边嘶鸣着一边企图停住脚步。
  可这马跑得实在太快,再加上连着两天赶路脚也乏了,再这么一滞,脚步顿时散乱起来。
  窦先生以为真的是前面有山涧,枣红马是看到山涧所以才想停下,他心中暗叫,完了!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铸铁碰撞声夹杂着凛冽寒风冲击而至,窦先生只觉得自己头顶一凉,耳边枣红马的嘶鸣声顿时停止了,而他后背的衣服似乎被紧紧勾住了一般,身子晃了几晃,竟然停住了!
  只在电闪雷鸣般的瞬间,窦先生骤然睁开眼睛,惊觉自己胯丨下枣红马直挺挺站在那里,身子摇晃着,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一样。而他的身边,一匹披挂着甲胄的战马稳稳停着,窦先生后背的衣服,就是被骑着那匹战马的人死死的攥在手中。
  “别扳着那马鞍子了,把脚从马镫里退出来。”
  清冷无比的声音在窦先生耳边响起,窦先生连想都没想,急忙缩手缩脚,照着那人说的话做了。
  等他好不容易把脚从马镫里退出来,只感觉身子一轻,下一刻,自己竟然趴在那匹披挂着甲胄的战马后背上了。
  窦先生听到身后扑通一声,知道是自己骑的那枣红马倒下去了。虽然不知道身边这人是如何停住的枣红马,但估计枣红马是活不了了。
  窦先生吃力的扭头望向坐在马鞍上的人,咧嘴苦笑一下,轻声说,“多谢……谷将军……搭救……”
  月光照着骑在马背上那人的盔甲,寒光闪烁,头盔下,那人的双眼如同猛兽一般。
  来的这人正是麒麟营统领,姓谷,名叫谷峙翼。他年纪不过二十几岁,却能够统领整个麒麟营,这人身上不单有过人的本事,他背后的家世更是显赫非常。只不过,这个谷峙翼因为统领麒麟营,所以不管是朝廷中还是民间百姓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号,更没有多少见过他真面目的人。
  谷峙翼盯着趴在马背上的窦先生,好半天才开口说,“皓维……你可太笨了……”
  窦先生一听这话,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力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他就这样舒展着双手双脚横着趴在马背上,感觉轻松了一些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像是随时都会吐出来一样。刚才的惊险如同做梦一般,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枣红马的尸体。
  战马缓缓而行,这匹马身上虽然披着甲胄,却比那枣红马要稳的多。窦先生知道,谷峙翼周围连一鸟一虫恨不得都是训练有素的,更别提他使用的战马了。
  骑在马上的谷峙翼冷眼看看窦先生身上,伸手捏起他屁股那里的衣衫看看,冷声问道,“听说你们骑着快马两天两夜赶过来的?疼不疼?”问着这话,他竟然还伸出一根手指在窦先生屁股上戳了两下。
  窦先生惨叫着挣扎两下,“疼!疼!能不疼吗!”
  “真疼?”谷峙翼又戳一下。
  窦先生怒吼起来,“真疼!真疼!你再敢戳我屁股我可要去告状了!”
  谷峙翼一听这话,那冰冷的表情顿时一变,说话的声音也马上变得温和了许多。
  “那……那个……皓维啊……你……你姐姐……”
  窦皓维屁股疼的厉害,身上似乎也恢复了只觉,无数的疼痛袭来,他的心情也变得暴躁起来。他也不管自己现在的处境了,怒道,“谷将军,你是要问我还是要问我姐姐?我的状况你现在是看的一清二楚,要我告诉你我姐姐怎么样,好歹也得等我换个地方趴着再说吧!”
  谷峙翼皱起眉头闷哼一声,“都说你知书达理,整日君子做派,怎么一跟我说起话来就变得没大没小的?”
  窦先生猛地扭过头,死死瞪着谷峙翼,抬手狠狠一指自己屁股。
  无言的控诉。
  谷峙翼见这情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再没说话,催着战马加快了速度。
  窦先生闭着双眼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差不多要睡着又或者是要昏过去了的时候,身子一轻,突然被人从战马上拉了起来。
  窦先生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似乎能看清周围的东西和人了,看样子是要天亮了。他被谷峙翼打横抱着,周围一群身穿盔甲的人都默默望着他,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训练有素。
  窦先生脑海中只能闪现出这样一个词语。
  等他被抱到一间屋子里,看到了那个似乎很舒服的床榻,窦先生的心才放了下来。
  谷峙翼小心翼翼的将窦先生放在床榻上,然后转身吩咐跟过来的军士,“去找大夫过来,给皓维准备热水洗澡,去我那里拿一身干净衣服来给他换上,让后厨做点容易入口的东西,连我的份一起送到这里来。”
  军士应声而去,窦先生趴在床榻上感叹道,“多谢谷将军照顾的如此周全……”
  谷峙翼站在门口看着军士走远了,突然关上房门,快步跑到床榻边,摘下头盔蹲下身子压低声音问,“皓维你快点说,你姐姐怎么样了?最近我送去的信她都没回,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窦先生看着蹲在自己面前这个人,一双如剑锋的双眉下苍鹰般的锐利双目中如今闪烁出的光芒,竟然如此炙热。
  如果不是窦先生非常了解眼前这家伙,一定会被他态度翻转这么快吓到。
  窦先生趴在那里,好半天才开口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谷峙翼一听这话差点没栽倒。他一把攥住窦先生从床榻上垂下来的手,焦急的小声说,“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那不是最心疼你的姐姐么?她没给你写信?信中没提到我?”
  窦先生刚要说话,就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谷峙翼听到这脚步声,匆忙站起身将头盔又戴回去,然后威风凛凛的站在床榻边等着人进来。
  门外来的人打了招呼,推门进来,窦先生一看来的原来是这军中的军医。
  军医年纪也不大,但不苟言笑,看上去非常可靠。他帮着窦先生褪掉衣裤,检查了伤势,发现不过都是些皮外伤,没有大碍。
  “窦先生不适应骑马,休养两天就好了。”军医冷冰冰说完这话,起身冲谷峙翼一抱拳,带着东西返身离去了。
  窦先生有些奇怪的问谷峙翼,“这个军医……冷冰冰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谷峙翼一撇嘴,小声说,“还冷冰冰的,人家那是鄙视你呢。这么一点小伤,在麒麟营里哪里有叫军医去看的?”
  第一百零三章 麒麟军鼓,通天彻地
  第一百零三章麒麟军鼓,通天彻地
  窦先生听到谷峙翼的话马上奋起反抗,“你这麒麟营的人都是被你训练出来的,他们瞧不起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不都是你教的?”
  谷峙翼神情一滞,没法还口了。窦先生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整个麒麟营中,所有训练都是由他自己一手操持,手下这些人的脾气秉性,自然也都是他训练出来的。
  平时这谷峙翼总说,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小伤小痛就叫苦,那干脆脱下一身盔甲回家绣花儿去得了!于是手下这些军士们都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就算是断胳膊断腿都不愿意去找军医。
  谷峙翼被窦先生说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闷声还上一句,“你也就是牙尖齿利,把你放在敌人面前,看你能不能咬死一个两个。”
  跟谷峙翼的口舌之争窦先生总能占上风,偏偏这个谷峙翼在别人面前无比渗人,在他窦皓维面前只能抓耳挠腮,什么招数也施展不出来。
  追其根源,就在刚才谷峙翼说的那位最疼爱窦先生的那位姐姐身上。
  窦先生的姐姐是皇城中皇族贵胄之中无人不知的美女,而且她不单人长得漂亮,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精,可谓是出口成章,心中韬略不逊于男儿。
  三人从小就相识,而这个谷峙翼,从小就对窦先生的姐姐倾慕不已。
  军士们很快就准备好了洗澡水,等窦先生泡进木桶里,一扭头,发现那个全身披挂着盔甲的家伙竟然还威风凛凛的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谷将军,你……还站在这里干嘛?”窦先生趴在木桶边缘轻声问。
  谷峙翼轰走干活儿的军士,搬了个椅子坐在木桶边冷声说,“告诉你多少遍了,要叫我谷大哥。叫谷将军显得我们多不亲近啊?毕竟是从小就相识,我对你可是比对我自己亲弟弟还要亲呢!”
  谷峙翼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窦先生也知道,这谷峙翼为了训练他那个亲弟弟,随手就把那可怜孩子从悬崖扔下去了。不过也正是拜这所赐,他那个亲弟弟如今也是小小年纪就练就一身惊人本领,现在正在皇帝身边负责护卫皇帝的安全。
  窦先生抬起头想了想,脸上突然露出笑容,对谷峙翼说,“谷大哥,刚才我是逗你玩儿呢。其实啊,姐姐给我的信里面,可没少了提起你呢。”
  谷峙翼一听窦先生这话,双眼顿时放亮。
  只听窦先生接着说,“嗯……应该是这个月的月初吧,我接到姐姐差人送来的信,信中说,小桃花儿……啊,就是你们两个传书递简的那个鸽子,好像是吃错了什么东西,病了,所以她一直没有回你的信。后来见你又一封接一封的送过去……唉,姐姐原话啊,是这么说的,‘展书于案上如云如水,不知何所忧’。意思,明白么?”
  谷峙翼想都没想便使劲儿摇了摇头。
  窦先生幽叹一声,解释道,“这就是说啊,我姐姐不明白,你这一封信接着一封信的写给她,也不知道你是在担心什么啊,还是怎么回事儿……”
  “我担心啊!”谷峙翼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来瞪着眼睛说,“我还以为她生病了不能写字,又或者是皇城中有了什么麻烦,波及到她了。现在这个时候,什么事情不会发生?我当然担心啊!”说完这话,他突然又生起气来,怒道,“小桃花儿!看它回来之后我不好好教训教训它!敢随便乱捡东西吃,真是不受教的东西!”
  窦先生苦笑着摇摇头,小声问,“谷大哥,你说你这么担心姐姐,为何不去向家父提亲呢?”
  这句话一下戳中了谷峙翼的痛处,他后退几步,张了半天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扭头落荒而逃。
  窦先生望着那个有些狼狈的高大身影,不由得嗤笑两声。
  不过笑过之后,他才发现阳光已经透过窗棂纸照到屋中来了。
  一想到衲岩县中的事情,窦先生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了。他好好洗了洗身子,然后出去换上军士拿来的衣服。这些衣服都是谷峙翼的,窦先生穿在身上,意外的没有大出多少。
  窦先生不敢在这麒麟营中随便走动,他径直回到刚才那个房间,却发现谷峙翼正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饭发呆。
  窦先生忍着屁股的疼痛坐下来,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清粥,然后抓过一个馒头,大口咬了下去。
  这两天他基本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根本没怎么吃东西。
  谷峙翼抬眼看看窦先生,小声嘟囔一句,“吃相倒是豪爽了不少……”
  窦先生艰难的咽下馒头,口齿有些不清楚的说,“谷大哥,你也看出来了吧。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这件事你要是帮我做了,以后你和我姐姐的事情,我自然也会帮你。”
  谷峙翼一听窦先生这话,神情立即变得警惕起来。他皱起眉头犹豫一下,然后试探着问,“皓维,你不会是惹了什么麻烦吧?”
  如果是别人惹了什么麻烦,谷峙翼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能答应帮忙解决,可这窦皓维如果惹了什么麻烦,那就一定是天大的麻烦。
  窦先生摇摇头,喝下一口粥,小声说,“不是我惹的麻烦,是骁瀚王的麻烦。”
  “亦霖兄?”谷峙翼一听窦先生这话,更是惊奇了。在他的印象里,杜亦霖不管是遇到什么事情,就没有过吃亏的时候,更不需要特意让窦皓维这样辛辛苦苦跑来找他相帮啊!
  “你们两个到底做什么了?”谷峙翼抓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瞪着眼睛问窦先生。
  窦先生喝下几口热粥,力气恢复不少。他一边叹着气,一边将衲岩县中发生的事情如实对谷峙翼说了一遍。
  “现在亦霖兄那边是万分危急。你也知道,贺笠靖手中能调动的人马,加上衲岩县周围那些人马,亦霖兄手中的亲卫们根本抵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