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如此规制,非富即贵。
  张瑜抿紧了唇。
  念及屋内有人中毒,少年避无可避,只能眼看着马车缓缓靠近。
  最终,在跟前停下。
  驾车之人一身玄衣,面容肃杀,帷帐晃动,沉香浅淡,唯有一道磁性又冷漠的声音缓缓响起——
  “阿奚,为何出府?”
  字字如冰。
  果然是他阿兄。
  张瑜下意识攥紧手指,冷静回道:“阿兄,我只是见一个朋友。”
  “是么。”
  车内人端坐如初,犹如一尊冰冷无欲的雕像,冷淡道:“医馆夜间不得开张,你为了什么朋友,闹了大理寺之后,又要连累大夫?”
  张瑜道:“跟她无关,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那我问你,此人是何身份?”
  “……”
  张瑜一时语塞。
  他还在和小娘子玩阿奚和七娘的猜谜游戏,哪里知道她是谁?不过就算不知道她是谁,也不妨碍什么吧……
  喜欢就是喜欢。
  和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车内的张瑾闭了闭目。
  “把人带出来。”
  阴狠五字,无端透着杀意。
  马车外,两侧侍从闻声便要上前。
  张瑜静立不动,蓦地横剑决然一挡,冷冷道:“阿兄,现在不行,她现在受伤了,等她好起来了,我自然会带她来见你。”
  那两个侍从被小郎君挡路,右手按向剑鞘。
  一时剑拔弩张。
  张瑜扬声:“阿兄!你不能这样!”
  “呵。”
  车内一声冷笑。
  车上马夫掀开帘子,张瑾的外裳被夜风吹过,露出那双冷肃清寒的眼睛。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族内为兄,朝野为相,已令人畏惧万分。
  远远对上兄长深不见底的双眼,张瑜便已浑身僵硬,暗暗咬牙。
  张瑾起身下车,两侧侍从让开,在张瑜跟前停下。
  两相对视。
  少年那双向来清澈无垢的眼睛,此刻却焦急惊怒,殷切地望着他,又软声唤:“阿兄……你再等一会好不好,等她好一点……”
  等她好一点又如何呢?
  张瑾并不会允许一个牵涉党派之争的女子,染指他的亲弟弟。
  他淡淡注视阿奚,这少年幼时被兄长养大,如今也只听兄长的话、最信任兄长,他知道兄长在朝中不易,知道这一切兄弟分离的根源。
  又如何能因为刚刚萌芽的喜欢,而违抗为自己牺牲的兄长?
  “阿奚,收剑。”
  张瑾再次道。
  张瑜慢慢放下手中的剑,眸底之光如微火跳动须臾,彻底熄灭无光。
  张瑾从他身侧掠过,推门而入。
  张瑜知道,兄长此刻既然来了,定是很不喜欢七娘,会伤害她。
  他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为了暂时保护七娘,只好咬咬牙,豁出去道:“她怀了我的孩子。”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张瑾刚往里走了几步,少年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躺在那里的女帝。
  张瑾:“……”
  张瑾:“……你再说一遍?”
  第50章 春日游6
  再说一遍?
  张瑜还沉浸在“保护七娘”的心绪之中,听到兄长如此说,颇有些不明所以。
  他还真的乖乖重复了一遍:“阿兄,她怀了我的孩子。”
  张瑾:“……”
  张瑾盯着屋内躺着的人,如刃薄唇冷冷抿起,目光瞬间幽暗,沉淀着冷冽杀意。
  那少女的侧颜如此熟悉。
  他没有看错。
  是女帝。
  女帝躺在这里,女帝就是阿奚想保护的人,阿奚不知道她的身份,否则他也不会可笑地说出这样的谎话。
  这孩子本来从不撒谎的。
  张瑾闭了闭眼。
  “阿兄。”
  张瑜见张瑾迟迟不动,连忙进来,挡在张瑾的面前,急切道:“你不要伤害她,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本来……”
  这少年支吾了一下,他其实根本不擅长撒谎,睫毛颤了颤,清澈的眼瞳不自觉注视着角落,红着耳根,嗓音渐弱:“……我还没来得及娶她,这种事……毕竟对女子名节不好,我会对她负责的,阿兄你先不要说出去……”
  “……”
  张瑾没有说话。
  他袖中的手不断地攥紧,手背上竟浮起了青筋,那张冷漠寡情的脸太过平静,以致于无人知道这一瞬间,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是注视着张瑜,冷笑道:“是么。”
  而张瑜,已经开始感到愧疚。
  兄长对他这么好,他不该欺骗兄长,可兄长雷厉风行,只有这种话才可以救下七娘。
  事后他会解释清楚的。
  可是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就在此时,那正在施针把脉的大夫听到张瑜的话,愣了下,下意识开口:“这位小郎君是不是搞错了,这女郎她没——”
  “没有怀孕”四个字差点说出来,少年眉心一跳,想也不想就打断道:“她没事是吗?!”
  大夫还没反应过来:“不是,她……”
  少年一边挡着自己的兄长,一边忍不住回头,悄悄瞪了那大夫一眼,那大夫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悻悻地闭上嘴。
  张瑜不知道阿兄看出端倪没有,他忍不住又看向床榻上的少女。
  她的唇毫无血色,冷汗打湿鬓发。
  看起来很可怜。
  他忍不住担忧地问:“她怎么样了?”
  大夫说:“我医术有限,只能勉强确定这是一种特殊之毒,下毒的人手法不一般呐……我现在试试给她放一放毒血,看会不会好一些。”
  大夫说罢,继续施针。
  夜风如鬼哭,沿着大开的门卷入内室,扑向大夫案前的烛火,将熄将灭。
  屋内昏暗,视线受阻。
  张瑜顾不得兄长,连忙过去,双手小心护着灯烛,为大夫打光。
  火光在少年的眼睛里,沉淀着融融暖色,他垂着密密的长睫,认真地看着昏迷的七娘,看到她因为施针蹙眉的时候,忍不住说:“小心点,她疼。”
  大夫无奈地叹气:“……我自有分寸。”
  不要紧张成这样,妨碍他施针。
  张瑜也知道自己有点碍事,施针而已,他连刀伤剑伤都挨过,自然知道施针是微不足道的疼,但他听说京中的娘子都很娇弱,他怕七娘会疼。
  他忍不住看着七娘,心绪难停。
  她醒来该生气了吧。
  他居然撒了个那样的谎,对她的名节不好。
  如果她生气,他便任她发泄,如果她愿意,他也可以娶她……他虽然不太懂夫妻间的许多事,但是他知道,他以后要娶的那个人,也一定会是他深深喜欢的。
  他很喜欢七娘的。
  他愿意娶她。
  只要她肯答应。
  而一侧。
  张瑾静静地站在那儿。
  玄黑的衣袖被风吹得鼓起,男人身形挺拔,却如同一尊瞬间没了生气的玉雕,双瞳冰冷,晦涩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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