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季思情松开左手,夹纸鬼立即从她手臂上脱落,化出比画壁墙人还更要扁平得多的纸张状人形,一脸兴奋地贴在墙上、跟壁虎似的往上钻。
  季思情:“……”
  季思情一脸无语的注视中,夹纸鬼又斜过身来,从阳台底部水泥预制板之间的细缝、钻进了左侧这户人家的阳台里。
  没多会儿,夹纸鬼便从这户人家阳台上装的防盗窗缝隙中钻了出来,穿着大袖戏服的双手合拢在一起,似乎是手心里握着什么东西。
  飘落到地面,夹纸鬼便把合拢的双手伸到季思情面前,摊开手掌。
  季思情当场倒吸一口气——夹纸鬼手心里,居然捧着个小小的、比烟盒还小的袖珍婴儿!
  不对……应该是婴儿鬼,这个细细小小的、长出了五官手脚的婴儿,身躯没有实体,是半透明的。
  而且形态很不稳定,似乎随时会消散。
  季思情正震惊,旁边住户的门恰好在这时候向往推开。
  门里走出来的个圆圆胖胖的大妈,肩膀上挎着个超市送的购物袋,看见站在路中间的季思情,愣了下:“找人?”
  “啊……是的。”季思情忙用眼神制止一看见人就兴奋得想要显形吓人的夹纸鬼,又用左手敲了敲右手右臂,示意夹纸鬼归位,“大妈,这家人不在家吗?”
  夹纸鬼委委屈屈地捧着小鬼,缠回季思情手臂上。
  大妈视线落在季思情指的那户人家大门上,神色间无意识带上了某种很微妙的、想要掩饰但又没能完全掩饰的鄙夷:“哦,你找杜老三家啊,那你来早了,他家不到下午是不起来的。”
  第36章 商务场
  “是这样啊……”季思情的脸色也有点儿微妙了。
  她在老家镇上摆了六年的小吃摊,跟一起做生意的小商贩、熟客打了六年的交道,对于姨妈嬢嬢些摆白(八卦)时的“黑话”还是很精通的。
  如果某个人只是懒惰、游手好闲,那么本地人通常会直接嫌弃地说这个人懒、不务正业。
  但用上了“下午才会起床”这种间接描述、还连访客为啥找人都没顺口问一句,那么情况就要更严重一些了——这是在暗指这个人不仅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很有可能有些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是那种难缠的、街坊都不愿意打交道的恶邻。
  接下来这个大妈的反应也证实了季思情的猜测,她居然没有站住脚跟季思情说上半天“杜老三”这户人家的八卦,摆手说了句“你找他家就下午来。”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季思情看了眼大妈离去的背影,又收回视线看了眼这户阳台上出现婴儿鬼的人家。
  能让街坊邻居警惕地不与陌生人八卦……这家住户显然不一般。
  对于这样的调查对象,季思情采取的做法是——找警察叔叔。
  联系上刘队请求协助,没多会儿,季思情就晓得了杜老三这个二组村民的背景。
  事实证明,能让民风彪悍的甘河村人视之为毒瘤、不愿多嘴八卦的杜老三,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这货不仅是个有案底的前科犯,还干着在商务场当领班的活儿。
  季思情没听懂,疑惑地道:“什么商务场?谈生意的地方?”
  “呃……就是那种有擦边球陪酒服务的ktv场子。”电话那头的刘队尴尬地解释道。
  季思情理解了一下这话,大惊:“市里居然有红灯区??”
  刘队更尴尬了:“不是不是,国内哪来的红灯区啊,局里经常去抓的,没放纵,更不可能合法,但是那里面的人也有对策,会让从业人员穿上制服假装成服务员,又或是假冒客人、听到风声就提前撤离啥的,禁不了,管起来也难。”
  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解释扫黄打非工作上的难处确实挺蛋疼的,但是刘队也不能让季思情误解他们东明区的警察不作为,便使劲儿给季思情讲了一下他们工作上的实际困难——也不是说没尝试加大力度整顿,就是这帮人总跟老鼠似的这边压下去那边又起来了,有限的警力总不能投入到无限的打地鼠里面去,只能隔一段时间就组织人手打击一次。
  而且吧,对于这种“商务场”的从业人员(领班、小姐等),抓起来以后也没有太好的处理办法……毕竟别人如果没沾毒、也没被抓着卖o或是组织卖o的铁证,警察叔叔们也没理由给逮到看守所去。
  “……我明白了。”被刷新了下世界观的季思情艰难地道,“不用说了刘队,我明白了。那这次……这个杜老三家里冒出个婴儿鬼来,我得接触一下这个人……和他身边的,呃,女性,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杜老三是个男的,男的生不出鬼婴来,那么就只可能是他手底下的小姐。
  季思情不确定生出鬼婴会不会对那个误入歧途的女同胞带来什么影响,本着负责任的原则,她得检查一下才能放心。
  “这个容易,晚些时候我带几个同志配合你一下。”刘队长松了口气。
  当晚,季思情骑着小电瓶赶到市局与刘队长汇合,上了警车径直前往杜老三“就职”的天合ktv。
  这家商务场ktv就位于距离甘河村不远的东二环大街上,一行便衣刑警找上门,哪怕没说要检查抓人也给老板和当班经理吓得不轻,连忙把一行人请进包厢内,又二话不说把刘队指明要找的杜老三和他带的小姐喊过来。
  杜老三声明狼藉,人却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戴着副眼镜、看着白白净净的,一进包厢就满脸赔笑地来给刘队和民警发烟。
  “别多事啊,老实站着。”刘队长呵斥一声,把询问的眼神儿投向季思情。
  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甚至在此之前都不知道贵安市里居然还有这种陪酒业务的季思情,进门的时候是很拘束的,这时候却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打量着杜老三。
  “小季?”刘队长低声道。
  季思情冲刘队点点头。
  “把你手下的小姐叫进来。”刘队心知小季估计是看出什么来了,严厉地对杜老三喝道。
  “不是,刘队长,您误会了,我带的不是小姐,就服务员,就给客人开开酒、点点歌,推销下酒水,真没干别的。”杜老三也是个人才,这功夫还能说谎不带眨眼地强行辩解几句,才把小姐叫包厢。
  十几个年纪在二十多到三十来岁的小姐进得门来,季思情立即就把目光放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刘队长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怎么配合七部外勤工作他还是知道的,立即把那名小姐和杜老三叫住,让其他人都先出去。
  被留下的小姐神色里三分的紧张变成了十分,求助地看向领班杜老三,奈何杜老三这功夫也不清楚市局支队的刑警怎么就盯上他了,赔笑的脸都是僵的。
  季思情没多话,又再确认一遍这两人身上都有(她)肉眼可见的淡淡黑气缠身,便对刘队长低声交代了句话,走进包厢里的卫生间。
  关上门隔绝外部视线,抬手敲了敲右手手臂,缠在她手上的夹纸鬼松脱下来,显出人形。
  季思情用眼神制止想出厕所去吓人的夹纸鬼,指了下她合拢的双手。
  夹纸鬼略有些不情愿地把双手松开,她手心里捧着的小鬼轻飘飘落到地上。
  打个滚儿,这只鬼躯并不稳定、随时有消散迹象的鬼婴,毫不犹豫扭头,对着厕所门爬去。
  季思情交代夹纸鬼一声“隐形”,开了门跟出来,就见鬼婴已经快速地爬过小半间包厢,爬到了杜老三的脚背上。
  紧接着……这鬼婴顺着杜老三的脚杆爬到了他小腿上,张开小嘴,无声啼哭。
  还在试图跟刘队长讨好卖乖的杜老三一无所觉,他身上那些稀薄的、甚至没有触发高能反应的黑气却蠕动起来,缓缓往鬼婴方向集中。
  鬼婴那摇摇欲坠的鬼躯,肉眼可见地慢慢凝实……甚至还在悄然生长!
  唯一能看见的季思情:“……”
  季思情又将视线投向旁边那个惶恐不安的小姐。
  小姐身上缠绕的黑气要少一些,但也跟杜老三一样,在往鬼婴方向流动。
  “——好像猜错了?这两人不是鬼婴的生身父母?”季思情生怕搞出什么意外,连忙用眼神示意夹纸鬼去把鬼婴薅下来。
  鬼婴重新被夹纸鬼捧回手中,无声啼哭着挥胳膊蹬腿,似乎很不甘心。
  季思情又敲了敲手臂,示意夹纸鬼缠回她手上。
  “鬼婴不会说话没法交流,只会本能地缠住杜老三……杜老三和鬼婴是有某种联系的?”
  “那他们俩身上这些黑气又是什么?某种诅咒?恶意?憎恨?很弱的鬼魂?”
  “这个黑气,为什么会流向鬼婴,让鬼婴更壮大?”
  满脑门问号的季思情,皱眉观察这两人。
  杜老三是个很油滑的社会人,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表清白、跟刘队套话;旁边那个小姐的心理素质就要差一些,被几位便衣刑警盯着便不敢抬头,两只手抱在胸前,无意识地弹着自己的指甲。
  观察了会儿,季思情突然出声道:“你们俩是不是一起做过什么事?”
  之前一直没注意到季思情的杜老三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小姐没敢抬头,弹指甲的手轻微地抖了抖。
  季思情看到了杜老三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心里有了谱,模仿安姐的神态、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们俩一起害死过人。”
  刘队长惊讶地看向季思情。
  “哈?”杜老三做了个连季思情都看得出来绝对是假装的惊讶表情,又强作镇定地笑道,“这位女警官,别乱扣帽子好不好,我懂法律的,害死人是要坐牢的,谁敢啊?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说啊,警察也不能随便诬陷好人吧?”
  刘队长眉头一皱,狐疑地看向杜老三。
  要说先前他还觉得小季这话有点儿冒昧,这功夫他也开始怀疑上杜老三了。
  他们这行人都是便装,长得人高马大的季思情混在便衣民警中间确实很容易被误会成女警。
  警察叔叔做事儿确实需要处处讲证据,不然就要被投诉、检讨写不完,但是吧……季思情可不是警察。
  季思情根本不虚,七部又没有被投诉就要写检讨、就要被摁着头认错的说法,坦然地盯着杜老三的眼睛,确定地道:“别装了,我有证据,你们两个害死过一个怀孕的女人。”
  即使变成连人形都没有的混沌意识、连高能体都不算的微弱黑气,却还是会持续哺育鬼婴,这两人身上那不成型的黑气,必定来自一位母亲。
  “没有,真没有!刘队,你们的人怎么胡说八道啊!”杜老三满头冷汗都流淌下来了,更加激动地大声叫屈。
  旁边那小姐却显然没有杜老三这种前科犯的心理素质,腿一软就跌坐到了地上。
  刘队一看这情况,哪还不明白,一巴掌薅住了杜老三的肩膀:“有什么话去局里交代吧。”
  把杜老三和小姐拷进警车,路上刘队没忍住好奇心朝季思情打听:“你那边找着的不是个鬼婴吗,怎么发现他俩身上还有人命的?”
  “我猜的。”季思情老老实实地道。
  刘队长:“??”
  “他俩身上缠着些黑气,但是没有高能反应,应该是一个很弱很弱的鬼魂。这个很弱的鬼魂会流动到鬼婴身上,我就猜,这个可能是鬼婴的母亲,所以我就诈他们一下。”季思情不好意思地道,“反正就算猜错了也没损失,就试一试呗。”
  刘队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指头点了点季思情……也是七部没那么多限制人的条条框框,这小姑娘才敢这么乱来了。
  在外面再硬气的罪犯进了公安局往审讯室里一拷,骨头都得软下来,先前还一口一个冤枉的杜老三,很快就交代了犯罪事实。
  这家伙自从吃上了当小姐领班这碗饭,就尝到了甜头,仗着他在社会上的“人脉”、到处搜罗“新货”到自己麾下来帮他赚钱。
  跟他一起落网的那个才刚二十岁的小姐,就是杜老三通过某个朋友介绍认识后拉下水来坐台的。
  然后吧,这小姐又把自己一个同校的学妹拉下了水,带来认识了杜老三。
  见到杜老三的当晚,那学妹就被杜老三强o奸了。
  这是他们这个行业不成文的规矩,为了让刚“入行”的小姐丢掉廉耻心、面对客人时能“放得开”,“入职”前都需要接受所谓的培训——也就是脱光了衣服“练习”陪酒陪o睡、让领班乃至该商务场里的一些男性股东“检查”这小姐“入行”后能不能赚到钱。
  一时好奇留下来听审讯的季思情,听到这段险些当场裂开……
  更让季思情这遵纪守法了一辈子的小老百姓三观开裂的是,那学妹上来就遭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居然没说跑路报警,还真留在了杜老三手底下当坐台小姐……
  然后过了三个月,也就是这个月的中旬,这学妹发现自己怀孕了。
  才刚满十八岁的小学妹还是职校的在校学生,不敢去医院,胆大包天的杜老三和拉这小学妹下水的小姐就自己去搞了药来给她吃。
  然后么,就出人命了。
  就死在杜老三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