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郗晨疑惑了:“咱们家有钱吗?”
  荞姐说:“最近赢了些,手气很好,只要继续赢下去,学费不是问题。”
  那要是输了呢?
  十赌九输,郗晨就没见过真正的赢家,一时的赢,只是为了铺垫下一次的输。
  郗晨:“见好就收吧。”
  荞姐收回手,将烟按掉:“管好你自己的学习,我的事少问。”
  一瞬间,母女间又生出隔阂。
  郗晨不再说话,她看了眼时间,末班车是赶不上了,她只能选择在更衣室里凑合一宿,于是拿起书包,走到唯一一张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沙发前。
  她打算将书包当枕头,就在这上面眯几个小时。
  荞姐一边化着妆,一边看郗晨的动作,这时来了句:“待会儿带你去见个人。”
  郗晨刚坐下:“什么人,你的客人?”
  荞姐:“嗯。”
  郗晨:“为什么要我去见?”
  她的雷达开启了。
  荞姐:“只是见个面,什么都不用做。我现在在跟张老板谈生意,你就当给我个面子。”
  郗晨仍是一脸排斥。
  直到荞姐问:“你还想不想上大学了?不付出哪来的回报,我欠你的?”
  郗晨别开脸,垂着眼不说话。
  两难的选择摆在面前,如果她坚决说不,荞姐不会强拉着她出现,但那也等于封死自己继续升学的可能性。
  个人意愿和钱,不能都要。
  而在她的人生中,它们经常会发生冲突。
  荞姐化完妆,走过来拨了拨郗晨的头发,拿梳子给她梳整齐,同时柔和了语气说:“妈妈是为你好,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被一个又一个男人骗,被他们搞上手再抛弃,什么都没落下。男人令女人不幸,很多事连法律都不管,女人只能自己吃教训,学聪明。”
  郗晨看向荞姐,年轻的脸上写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世故,她的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一切,通透到令人心虚。
  母女俩对视几秒,荞姐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郗晨忽然开口:“你认为你的不幸是男人造成的?”
  荞姐认为一切都是男人的错,于是憎恨男人,却又离不开男人。
  郗晨觉得这是一种病,一种融入骨髓,为血液供给养分的病,虽然对人生有害,却无法戒除。
  一旦戒除,连生存下去的支撑都会消失。
  荞姐:“难道是我自己造成的?”
  郗晨没接话,只在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同情。
  这直接刺激到荞姐。
  荞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得管理好自己的眼神,我是你妈,不忍心打你,到了外面你再用这种眼神看人,这张脸就别想要了。”
  ……
  母女间的谈话以非常不愉快的方式收场,荞姐将郗晨拉出更衣室,穿过狭长的走廊往夜阳天最高级的包厢去。
  到处闪烁着光怪陆离的灯火,恰到好处地修饰小姐们脸上的浓妆。
  郗晨没有反抗,任由荞姐拉着。
  她一路上都在想刚才的问题——到底是谁造成的?
  她之前看过一本书,是从戚晚那里借来的,对里面一个失婚的中年女人形象印象十分深刻。
  那个女人被丈夫背叛,怨恨着丈夫,痛骂着丈夫,但没有了丈夫,她的生活就失去了重心,她整日消沉,丧失自我,嘴里喊着不允许丈夫从这里拿走任何东西,却又在一段时间后,跟丈夫叙旧,以告慰自己。
  丈夫说爱她,说如果不是出轨的事被发现,他们的婚姻会一直在。
  丈夫说他也爱那个情妇,他哪一边都割舍不下。
  于是女人陷入痛苦的轮回,就像丈夫两边都放不下一样,她也放不下丈夫,却又无法忍受丈夫和情妇的来往,即便离婚了也做不到不相往来。
  真是纠结,真是怨妇。
  这是郗晨唯一的观后感。
  然后她就想到了荞姐,她怀疑自己对那个角色印象深刻,全都是因为类似的形象她深有体会,而且就和她生活在一个屋子里。
  荞姐也是个怨妇,有点基因突变的那种。
  只是郗晨这些懵懂的被人生阅历所局限住的分析,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来不及深入探究。
  很快,走在前面的荞姐站住脚,一把推开面前包厢的大门。
  笑声扬起,粉墨登场。
  与此同时,香味、烟味、酒味一股脑扑向郗晨,不只是沾在她的衣服上,头发上,还钻进了鼻腔,蒙在皮肤和毛孔上。
  郗晨一个晃神,险些呛着。
  她在后面咳嗽两声,荞姐已经放开她,走向沙发组中间那群男人,随即响起的是她高亢的笑声,老练的寒暄。
  郗晨这才抬眼,透过一层烟雾看到了一排人影,有的在光亮处,被电视的光打亮了,有的在阴暗处,被酒客们簇拥着,让人窥不清真容。
  郗晨顿住了,在这里她像是个异类,每个人都在笑,和这里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她像是个突兀的闯入者。
  可她既没有武器,也不够强势,她是这里最弱小的,还穿着校服。
  除了这里的小姐,在座的都是男人,有钱的男人。
  他们穿得比女人多,眼神和行为却更露骨。
  当他们齐刷刷将目光投过来,带着各式各样的品评、审视,自她身上略过、游走,来来回回的“欣赏”着,她自觉就像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而她的母亲荞姐还坐在他们当中。
  郗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荞姐说在谈生意,为了方便谈判有利进行,就让自己的女儿出来哄男人们开心。
  又或者是,荞姐所谓的生意,指的就是她?
  包厢里很热,但郗晨忽然觉得很冷。
  她并没有因为事发突然而感到意外,事实上她的直觉、本能,以及生活带给她的认知,早已在暗处提醒了无数次。
  这一天,还是来了。
  “晨晨,来。”
  暗处中的荞姐对她招手,荞姐手上那些晶亮的廉价的首饰,和灯光撞到一起,晃出刺眼的一道,就如同一把刀,划破了烟雾和暧昧诡异的氛围,将这里割裂成好几块。
  郗晨向前走了两步,就着那道光看清了荞姐,也看到荞姐旁边的张大丰,以及被所有人簇拥在中间的男人。
  这里似乎就他最年轻,但所有人的坐姿都朝向他,他交叠着双腿,手里夹了一支烟,明明坐在灯红酒绿中,却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郗晨认出了他,赵瑄的堂哥。
  他吸了口烟,和别的男人一样看着她,目光上下扫过,又弹了弹烟灰,落在旁边那个小姐捧着的烟灰缸里。
  “站着干什么,打个招呼,叫靳老板。”
  金?
  哦,金钱的金。
  连姓氏都透着优越感。
  郗晨吸了口气,先转向荞姐、张大丰,以及旁边那几位老板,随即弯腰低头,朝他们鞠了个躬。
  然后又转向另一边,那里也有三个男人。
  她同样鞠了个躬。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共七个男人,包括张大丰。
  他们是打算排号吗,是不是等她离开了就要商量谁第一个上,谁是下一个?
  最后,她对上居中的“金老板”,似乎看到了“金老板”挑了挑眉。
  她正准备三鞠躬,荞姐却眼疾手快地拦上来:“哎,你这孩子,干什么呢,问个好就行了!”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荞姐已经一手掐向郗晨的后腰。
  郗晨却没有任何表情,只低声说了两个字:“您好。”
  ……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55章
  三个人的绊
  只是打了个招呼, 荞姐就让郗晨离开了。
  十分简单的流程,看似无伤大雅,换一个女生不会注意到任何信号, 但就是这短短几分钟的照面, 郗晨却读到许多。
  第一眼只是相看。
  接下来那一群男人会怎么分配呢,谁第一个,是否按照阶级, 还是价高者得?
  张大丰和荞姐会分多少, 这里面包不包括她的学费?
  原来这就是荞姐所谓的, 只要她考得上,就可以上大学的前提条件啊。
  郗晨木着脸回到化妆室, 就蜷缩在小沙发上, 将校服外套和荞姐的毛毯盖在自己身上,鼻腔里还残留着那个包厢里的味道。
  她闭上眼,想象着其他的可能性或出路, 但直到睡着都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