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她听了太多太多荞姐的教导, 它们渗透进她的骨头缝里,带来的是慢性的长期的痛感,她很不愿意接受,但现实却一再教会她做人, 令她相信荞姐的办法是最有效的。
  荞姐说得对,男人骨子里成分最多的就是自大、自负, 以及盲目自信, 这是男权社会给他们的优越感。
  荞姐叫她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不要被这样的人渣践踏、掠夺, 也不要以为这样的事只有一次,万一发生最糟糕的情况,对于成功过一次的人渣来说,那只是刚开始,而对她而言,就是打开地狱的大门。
  荞姐把一切形容的很恐怖,郗晨一开始是不当回事的,直到荞姐说:“你看看我,就知道下场是什么了。”
  当时郗晨只是微微睁大了眼,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着实一凉。
  虽然那是她的母亲,但她必须承认,荞姐是她见过、听过得活得最不体面的女人。
  她不想成为她。
  荞姐说,那就时刻保持着警惕,我就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遇到的我都遇到过,但我当时傻,也没有一个经历丰富的长辈来教我这些,你的运气比我好。
  荞姐还真没说谎,郗晨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的确是放眼林新都找不到的美人胚子——美丽但弱小,且贫穷。
  此时,男生已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像一只蚕蛹。
  郗晨却不敢大意,她将衣服整理好,转身就往外面走,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到男生虚弱的声音:“你给我等着,我不会……”
  郗晨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在这个瞬间幻想着自己将门锁上,再折回去抄起一把椅子,用力砸在他身上,直到将他打进医院,那她就清静了。
  然而真的会清静么?
  这个男生家里算是有钱的,听说亲戚里还有人在县政府上班,如果他进了医院,她就要麻烦了,她家里没钱,也没权,还要去警察局解释她才是受害者,刚才只是正当防卫。
  但如果现在再回去做点什么,大概就属于防卫过当了。
  所以也只能想想。
  想到这里,郗晨睁开眼,拽开门走出教室。
  教室的门距离楼梯口很近,这时跑上来一个女生,她步调轻盈,脸上带笑,个子和郗晨差不多高,但看上去非常活泼。
  她就是辛念。
  辛念见到郗晨,笑着迎上来,正准备跟她分享刚才在旧报纸里发现的小惊喜,只是走到跟前就发现郗晨的衣领破了,衣服也皱了,脸色还泛着白。
  辛念收了笑:“怎么了你这是?”
  郗晨没开口,只是侧身推开教室的门,让辛念看见里面。
  辛念先是沉下脸,很快便走进去,随即在郗晨略微惊讶的目光中,直接去扯男生的裤子。
  男生还没缓过来,只能在地上挣扎。
  郗晨还以为辛念是让男生也体会一下被迫的感觉,然而辛念扯到一半就开始用脚踢踹男生,并端起椅子,用椅子腿用力戳他,逮着哪里算哪里。
  男生嚎叫着。
  辛念问他以后还敢不敢。
  男生摇头说不敢。
  辛念说不信,又提到郗晨的衣服。
  男生立刻说书包里有钱,他愿意赔。
  但这件事还没谈妥,教室门口便又多了一个女生,正是刚在学生会结束讨论的戚晚。
  她将门带上,轻声说:“学生会刚开完会,不想引起围观就小点声。”
  辛念动作停了:“围观?好啊,最好让全校同学都知道这个畜生干了什么!”
  辛念说着就要走向门口,却被郗晨一把抓住。
  郗晨对她摇了摇头。
  辛念望住她的眼睛,猛然醒过神。
  哦,是了,在这种事情里,总是受害者更“丢人”,但这不是受害者的错,而是那些恶意目光以及流言蜚语的错。
  事情传出去,很快就会走样,何况荞姐那种职业。
  即便郗晨是无辜的,却没有地方说理,也不可能逢人就解释一遍来龙去脉。
  辛念:“就这么放过他了?哦对了,他说书包里有钱。”
  郗晨皱眉:“我不要。”
  辛念不解:“为什么不要,衣服都坏了,白让他占便宜?”
  郗晨却说:“要了,他就会觉得我是明码标价,这次扯坏衣服,给我二百,下次呢,他会多带几个人和两千块来堵我。”
  她们的对话很小声,男生听不到,即便听到了也无法体会。
  戚晚已经走向男生,对两人说:“行了,赶紧过来帮忙。”
  郗晨和辛念这才结束争论,刚上前就见戚晚拿出手机——她是她们三人之中唯一有新款手机的人,辛念用的是古董机,时不时就自动关机,郗晨根本没有手机。
  戚晚对着男生拍了两张:“别挡住脸,念念快来帮我。”
  辛念挽起袖子过去了。
  郗晨:“……”
  戚晚笑道:“都说女生怕名声不好,吐沫星子淹死人,其实男人也怕的,而且更要面子。”
  整个过程郗晨没有参与。
  但照片还是拍了,钱也拿了。
  戚晚负责收着照片,辛念翻出四百块钱说要一起吃一顿。
  但郗晨拒绝了,她现在只想回家。
  辛念就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骑着自行车送她到家门口。
  ……
  郗晨一进门就走向自己的房间,正打算换衣服,经过浴室时却听到里面有些声响。
  走到门口一看,荞姐竟然在,而且就踩在凳子上,仿佛正在鼓弄喷头。
  “妈?”
  “啊,吓我一跳!”
  荞姐连忙从凳子上下来,还有些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则移向后背。
  郗晨注意到她的不自然,还来不及问喷头是不是坏了,就被荞姐发现她衣服上的破损。
  荞姐上前一把拽住她:“这是怎么回事?学校里有男生欺负你?”
  郗晨甩开荞姐的手,不动声色地扫过另一只,没见到任何东西,她觉得只是自己多疑了,便往房间走。
  荞姐跟进来:“没人欺负,那你的衣服是自己破的?你该不会在偷偷跟外面的小男生谈恋爱吧?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相信爱情,不要轻易付出,这些都是你的资本!”
  荞姐似乎很焦躁,越说声音越大,语气越重。
  “资本。”郗晨淡淡回答:“你是打算将我卖了么,动不动就资本。”
  荞姐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懒得回答。
  但她也没离开郗晨的房间。
  郗晨背对着她换衣服,脱掉外面的,露出里面的内衣和正在发育的身体。
  她是早熟的,家里虽然经济困难,她在营养这块却没有短缺过,说是十六岁,但身体看上去却像是十八岁。
  荞姐自己随便吃喝,却把营养价值高的东西都给了她。
  每当郗晨开始质疑“母爱”时,总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动容,进而反省只是自己太多疑了。
  或许荞姐说得没错,她可能真的遗传了生父的“品格”,看谁都像坏人。
  身后响起打火机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阵烟味儿。
  郗晨已经换好衣服,转身时,就见荞姐靠着门口的墙,吞云吐雾地看着自己。
  隔着一层雾,她看不清荞姐的眼神,却莫名感受到一丝凉意。
  她又开始疑神疑鬼了。
  可能她真的有病吧。
  她觉得荞姐的眼神又开始古怪了,不像是看女儿。
  同样的表情,当荞姐和夜阳天现任老板讨价还价时时也出现过。
  荞姐说那是在谈判,就算心里再没底,底牌不够用,也得拿出架势,不能让对手看出来她在心虚。
  一旦气势输了,底牌再多都没用,只要对方看中你的弱点,只攻击你这一点,你就完蛋了。
  “晚上跟我去夜阳天。”荞姐忽然开口。
  其实郗晨晚上没什么事,她不是用功读书的学生,成绩处于中游,她也知道再努力些可以追上去,却不知道追上去有什么意义。
  荞姐大概率是不会拿钱给她念大学的。
  郗晨问:“去那里做什么?”
  荞姐:“这话问的,你以前不是常去么。”
  前些年她是很常去,那时候正是荞姐人生的高光时刻,当时夜阳天的老板是荞姐的男人,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就差领证了。
  那个人对郗晨也好,郗晨就将夜阳天当自己第二个落脚地,放学就去那里写作业,没有人敢骚扰她。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现任老板张大丰是个很恐怖的男人。
  但具体哪里恐怖,郗晨也说不清,就是一种感觉。
  连带夜阳天的氛围,都跟着变了味儿。
  荞姐:“叫你来你就来,以后得经常来。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跟张大丰说好了,那边也给你找了个清净的地方,你就在那里做作业。”
  郗晨疑惑片刻,问:“你跟张大丰……好上了?”
  她本想说“搞”,却临时换了个字。
  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荞姐可以跟张大丰开这种条件的前提。
  “哈!”荞姐只吐出一个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