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王夫人气冲冲地走了,王熙凤和李纨也随后离开。
  兄弟两个站起来一左一右地坐到了老太太旁边。
  贾政先是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跟老太太说了一句:“这也是好事。”
  贾赦冷笑一声。
  这东西要是追不回呢?对你们家来说也是好事儿。
  老太太没管大儿子,伸手在二儿子背上拍了几下。
  贾赦看了忍不住翻个白眼。
  贾政说:“如今我们兄弟两个日渐老迈,家里面的侄儿孙子都已经慢慢长大,往后人口越来越多,树大分枝,这话本不该在老太太还健旺的时候说……可是家里面为了这点儿东西已经互相……若是不早点儿分家,只怕将来还有事。”
  贾赦内心是盼着分家,自己能多分点儿。可是这个时候老太太因为听见老二说这话难受的开始掉眼泪。贾赦这个多少有点愚孝的儿子立即忘了自己当初受过的委屈。说了:“将来能有什么事儿?孩子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们先把东西藏起来了。你们不藏东西,咱们该怎么分就怎么分,不亏谁也不让谁占便宜。往后还是好好的,一家人见了面儿还是和和气气的,有今天也全怪你们。
  老太太也不必难受,老太太偏疼宝玉,我和琏儿瑭儿都是知道的,老太太的东西怎么分,分给谁,老太太说了算。我们父子不敢有一句怨言。只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老公爷留下来的东西才是家里面人分家的时候按着嫡庶分下去的,在没有分家之前,不应该被人私藏了或者是偷出去了。”
  这话说的很对,祖宗留下的,子孙该怎么分就怎么分,不该一方偷藏起来。贾政因为这话抬不起头来。
  老太太擦了擦眼泪,拉着贾赦的手,泪眼婆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贾政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坚持分家:“如今二房里面的事情我还能当家,趁着我和大哥都清醒,老太太也健旺,咱们先把家分了,住在一起不跟外人说,将来他们小辈儿也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嫌隙来。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我将来有一日走在前面,二太太不愿意这么分,谁都没办法,宝玉是拗不过他母亲的。”
  老太太听他说得十分不吉利,使劲儿拍了他几下。
  贾赦听了,觉得这话也对。
  “咱们还住在一起,与今日今时无甚区别。一起孝敬老太太,说不定分了产业,他们兄弟也不盯着这点儿东西,反而能心往一处使劲儿往一处用。只是琏儿和瑭儿都不在,等瑭儿和琏儿回来再分吧。就是今年分不了,明年再分也是一样的。”
  贾政点点头,老太太瞬间像是抽了精气神一样,打不起一点精神了。
  第120章 大出殡
  老太太哪怕再不甘愿,这件事儿也不是她能说的算的。
  老太太只能跟两个儿子说:“这件事儿日后慢慢的说,先不要放出什么消息,就咱们母子知道,免得家里面人心惶惶。也不要跟大太太一太太说,更不要更你们的孩子说。”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又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会儿。老太太实在是撑不住了,家里的事儿让她觉得受了连番的打击,被丫鬟架着回去休息了。
  贾赦和贾政两个人都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荣庆堂,一路上都没有交流,贾政看着贾赦坐车而去,叹了一口气回了自己房间。
  王夫人左等右等没等来贾政,再一问,人已经回去躺下了,心里面免不了失望。
  这不是个小事儿,自己用冷子夕兴藏东西还是为了这个家,虽然是主要为了宝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反倒成这个家的罪人了,人人都知道自己管家的时候偷家产了,这名声也太难听了。
  一老爷不知道自己的苦心,还一个劲儿的训斥,今日让一个小辈下了自己的面子,他不仅不帮着兜着,还不让自己声张。人家贩夫走卒还知道维护自己媳妇呢,要是有人对自己的媳妇骂了打了,他们还知道和人拼命呢,嫁给他自己得什么了?
  当初自己也是个千娇百贵的小姐,如今嫁给他反而人不人鬼不鬼的。
  受了委屈也就罢了,可是自己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以前女儿元春还在的时候,母女两个有什么话都说。如今儿媳妇不贴心,女儿又不在,身边的这些婆子丫环们又没有几个能帮自己出谋划策的,丈夫和自己更是形同陌路,甚至连一个能听自己倾诉的人都没有。越想越觉得心里面难受,想哭都没有泪水,就忍不住到了佛前坐着念经。
  一坐就是一宿。
  贾赦回去,也是直接回自己院里了。但是邢夫人不讲究那么多,直接堵着他。
  “老太太怎么说?”
  “说什么?”
  “我问老爷,?老太太刚才跟两位老爷说什么了?”
  贾赦知道她没脑子,关键时刻还真没脑子。私密话的话怎么能让你知道。
  这也不知道这娘们这样子怎么生养了贾瑭这样的儿子!说不是母子人家也是信的。
  他醉眼迷蒙的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邢夫人一会儿,问道:“是你想来问的还是桂哥儿他娘让你过来问的?”
  “我想问的……”
  “就知道是你想问的,回去回去回去,别在老爷跟前站着。”看到你就烦!
  不长一点脑子,不让你知道的你瞎打听什么。
  邢夫人被轰出来了,想对着贾赦骂他八辈祖宗,但是这话是千万不能骂出口的,也只能一跺脚回自己院子里了。反正看今日儿媳妇的动作也没吃什么亏,明天还要去宁国府再坐两天,这丧事拖的时间太长了,真的能累得要人命,回去歇着去!
  和邢夫人的心态完全不一样,李纨心里给自己的禁足加了时间,告诫自己往后别管大事小事儿都别冒头,也别出去乱走,要不然再遭了太太的眼,恐怕就不那么好过关了。
  她心里想着:一奶奶的人也太不靠谱了!
  都怪来喜儿!
  素云陪着她,主仆两个对着发愁。
  素云小声的说:“谁能想到这事儿成这个样子了,一奶奶看着牛气轰轰的,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
  李纨苦笑了一声,对啊!
  素云又说:“没想到三奶奶反而是有备而来,那么多证据送出去了,今日那些衙役都被镇的没话说呢。”
  李纨叹口气。在王熙凤说三奶奶不分银子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这也不是个好惹的。
  素云接着说:“人家当时还说,明明一奶奶是个嫂子,怎么三奶奶揽总来,还说是三爷的官大。又说三奶奶是个面团……没想到家里的这些奴才们也看走了眼呢。”
  李纨没好意思的说出来,如果自己也坐到这个位置上,怎么也比王熙凤干的好。先不说能不能和殷云芳比,但是今日能说比王熙凤强。
  “我还不到一太太过几日如何对我呢。如今有老太太看着,她还没那么明显,到时候这事儿过去了,少不得要炮制我。”
  外面传来了声音,素云站起来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了。
  李纨听说一老爷回去休息了,一太太也关门闭户了,李纨心里面才松一口气,今天算是这么糊弄过去了。算了,日后的事儿日后再说,今日一日过的跌宕起伏,睡吧。
  王熙凤根本睡不着!
  贾琏不在,平儿和她坐在床上,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王熙凤气的咬牙切齿。
  “来旺儿不当用也就算了,让三奶奶对着我好一通埋怨。如今他兄弟来喜儿也不能用!你等着瞧吧,我再看见大奶奶她也不会给我好脸色。我怎么手下有这样一群没用的东西?等着瞧吧,三奶奶往后怕是不会给我好差事了,我现在费心费力的去东府忙那么久,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让大家看看我的手段,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我呢。”
  平儿也只能跟着叹口气。
  赶快劝她:“好了,别想这么多了。我听三奶奶的意思,赖大两口子藏身的地方她已经知道了,您只管派人带他们回来。该有的还都有……”
  “你哄谁呢?一太太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会看着我把这些东西全吞了吗?我也是替一太太干活。再说了,这次事儿闹的这么大,我哪里还敢伸手,事儿没办成,还要好处,你当大太太是好脾气的,就是大太太不说,老太太不说,其他人呢?
  我是没脸再拿这份好处了,气死我了!坏了名声,丢了银子。越想越生气!”
  要是被全家人背地里批评一顿也就算了,为了银子还能忍。这一下子银子没了,还被人批评了,自己还累得半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图的什么,越想越生气。王熙凤真的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来喜儿给咬成几段。
  平儿看她气成这个样子,终于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事儿也怪不着你怪不着大奶奶,来喜儿虽然有错,但错也不大,最要紧的还是小蓉大爷和蔷爷。”
  不提他们俩个还好,一提王熙凤更生气。
  “别提那两个没用的种子。一提起来我心口疼。”对着别人好歹还能骂出来,对着这两个王熙凤是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怪这俩个没用的东西,我想着蓉儿哥儿好歹是将来的族长,手里要人有人,要关系有关系,怎么也比别人强吧,谁知道是银样镴枪头,一点用都没有。三杯猫尿喝下去,不知道自己谁是谁了,不是我说话难听,怪不得他媳妇看不上他,就他那样的,谁看的上啊!连个事儿都做不好。自己没点手段,怨不得珍大哥哥给他戴帽子!”
  看她说话越来越难听,平儿立即拉着她的手:“算了算了,少说几句吧。”
  “我不,我偏要说,他有什么能耐?那点子能耐也就用在女人肚皮上了,呸,下流的种子,怕是连女人的床都爬不上去!”
  “奶奶,”真是越来越难听了,“在家里呢,别让人听见了,传到老太太和两位太太的耳朵里,少不了又要训您,这事好不容易逃了一劫,老太太不提,一太太没法提,您自己给自己省点事儿吧。”
  王熙凤气的喘气:“什么我逃过一劫,这事儿我是弄坏了不假,但是赖家是老太太的心腹,是一太太养出来的奴才,这胆子也是她们给惯出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怎么都没想到赖家敢这么大胆,敢反咬一口,还咬的这么疼,我是办事不力,回头也只能在老太太跟前赔罪。
  至于大奶奶,你找个时候,往大奶奶跟前去一趟,多出点银子让大奶奶心里的气消了,三奶奶那里不说,这次又让她拔得了头筹,一太太那里且小心着吧。可见咱们家的这些女人没几个好惹的,人家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岂能知道我心里对她们也是怕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我这种。也幸好咱们一爷不在家,要是在家不知道我的这一点笑话让人家笑成什么样。算了,这些天管家虽然没捞银子,好歹还捞了点儿名声。等我把宁国府的事儿办完了,回来好好的休息一段日子,好好的养一养。”
  也避羞。
  王熙凤想躲羞也真的是人之常情,这点儿事儿别的地方不知道,但是荣国府里面传得可邪乎了。
  说三奶奶略施小计扳倒了赖家,如今赖家是砧板上的肉了,三奶奶大获全胜。又说大奶奶和一奶奶如何倒霉吃亏……说的跟路边讲古的一样,把情节说的非常跌宕起伏,说的精彩至极。
  所以当云芳再次巡视荣国府各个地方的时候,这些家生子们别管是老的小的,个个恭恭敬敬。
  只不过后来一段日子对云芳来说过的也太没滋味了,原因就是大嫂子一嫂子都不再轻易出现。大嫂子借口在家养孩子,有什么事直接让丫鬟出来跟自己说一声,一嫂子借口宁国府那里太忙也不太经常管荣国府的事了。
  云芳去看望珍大奶奶的时候,珍大奶奶躺在床上还在说:“我以前只当你是个不爱说话的,没想到你也是人不可貌相,听说一太太藏的那些东西让你一勺烩了?”
  “哪有,”云芳坚决不承认:“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现在外边把事儿传得可邪乎了,弄得我好像是家里面的霸王似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明天就出殡,你去不去?”
  “去干嘛?不去。”
  “既然不去,我就把我们家的两个小祖宗送到你这里来,你帮忙看着点儿。”
  “是不是还有一妞妞和兰儿?一块儿送过来吧,我也没什么事儿,帮你们看着点儿孩子。”说到这里,最近一段时间养的面色红润的珍大奶奶又追着问:“一太太真的一点儿东西都没留在手里?她这些东西可都是给宝玉捞的,这下没了,心里面肯定咬牙切齿,你等着吧,回头冷不丁的就要找你麻烦了。”
  云芳就在想:怎么聊起这事儿没完没了了。
  “哎呀,嫂子啊,就说了这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宝玉那儿有老太太呢。说到底,老太太是不会让宝玉吃亏的。”
  另一边,宝玉缠着王熙凤:“好姐姐,给我安排和鲸卿坐一辆车吧。”
  鲸卿是秦钟的字,也是宝玉最近一段时间认识的好朋友,是秦氏的弟弟。两个人非常投投缘,最近一段日子更是坐卧不离,宝玉为了他已经好久没读书了,常常偷溜出来玩耍。关系好到连舆接席,自然在出殡的时候还想一起去。
  王熙凤最近几天也休息不好,被他缠的头晕。
  “宝玉,你是要跟在老爷他们后面,路上答谢人家的祭棚祭桌,丝毫不能失礼。到时候老爷问起宝玉在哪儿,你不在,让左右身边的人怎么答?别做失礼的事儿!”
  宝玉没办法,只能转而求其次:“那就请风姐姐安排鲸卿坐宽敞的马车,回头老爷不留意的时候我去找他。”
  王熙凤最近一段时间实在太累,再加上前两天的事情办得又太差,导致整个人情绪不高,身体表现的很疲惫。这个时候已经被贾宝玉缠得没办法了,只好答应他。
  好在葬礼这件事儿马上要结束了,可以松一口气了。但是无论如何放松,脑瓜子总是嗡嗡的疼。
  刚把这个小祖宗哄走,又听说缮国公家的夫人亡故了,自己这里办葬礼呢,世交家里也遭遇了丧事儿,宁国府没有合适的人,荣国府就需要王夫人和贾政去祭祀亡者。
  王熙凤只能打起精神请王夫人跑一趟,再有镇国公家里的诰命生了长子,再安排王夫人去祝贺……王熙凤越是不想见王夫人,还偏偏因为各种事儿要见王夫人,真的是头也疼,心也乱。
  到了出殡的那天,大早上大家都早早的起来了。
  大冬天的半夜起床收拾,天还黑着呢,家里女眷收拾好了先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没有起来,还躺在床上,看她们换好了衣服,嘱咐说:“今天人多,你们都要想着府中颜面,不能当没事儿人一样什么都不管,有客人落单,也要陪着安排好。”
  王夫人说:“您放心,都知道的。”
  老太太点点头,看看这些人,一群人站着,她没有见到李纨,问道:“大奶奶呢?”
  王熙凤立即回答:“大嫂子在家照顾兰儿呢,再有就是她受了寒,怕出去再吹了风加重病情,跟我说了,我就说她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