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为恶之人胆大包天,为毁灭证据不惜火焚史书,冒天下大不韪刺杀史官。如今不想事情败露,势必要截杀这支队伍。
  谁为猎物,谁为猎手。
  谁又会一头撞入网中?
  林珩垂眸浅笑,对结果甚是期待。
  第二十六章
  洛水汹涌,常年奔腾不息。
  狂涛怒吼,浩浩荡荡冲刷过平原,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地。
  湍急的水流中,一叶木排顺流直下,在波浪中持续颠簸。
  两名渔人站在排上,一人在首,一人在尾,各自斜持手臂粗的木杆,猛然扎入水中,控制木排的走向,惊险穿过一团又一团急流。
  闯过致命的一处险滩,河面陡然开阔。水流逐渐舒缓,浊水变得清澈。
  阳光落向河面,鱼群上浮跃动,波光粼粼,泛起点点银白。
  “就在这里。”
  “城内祭祀需百条大鱼。此处少有人来,鱼群密集,应能有大鱼。”
  两名渔人停下木排,一人稳住排身,另一人抛出渔网。
  渔网飞撒而出,张开覆上河面,随即开始下沉。
  少顷,水面泛起波光,水柱腾起,浪花飞溅,堪比雨水倒悬。
  渔网骤然收紧,鱼群奋力摆尾,不断拖拽向水下,木排都被带得倾斜。渔人满面喜色,全力拖动渔网,手臂上的肌肉隆隆鼓起,掌心被勒出红痕。
  “鱼太多,这样不行。向下游去,同村老汇合。”
  渔人拉紧绳索,不使渔网脱手。他的同伴划动长杆,牵引木排顺流而下,寻求同村人的帮助。
  木排速度加快,越过河岸旁的一支队伍,很快行到队伍前方。
  队伍中有五辆大车,排成一条长龙,沿着河道前行。
  拉车的全是劣马,毛发斑驳,行路时无精打采。车身无顶,车壁极矮,分明是长木板订上轮子,看上去异常简陋。
  前四辆车上坐满了身着麻衣的婢仆,其中还有两名阉人。后一辆车上堆放麻袋,从深达三指的车辙推断,袋中之物着实不轻。
  马奴挥动长鞭,鞭花炸出脆响,融入轰鸣的水声。
  车上众人拥挤在一起,大多低垂着头,看不清五官表情。
  两伍骑士和车队同行。
  马上骑士穿着半甲,背负双矛。弓箭挂在马背上,不时碰撞马鞍,发出声声钝响。一路行来,骑士态度傲慢,对车上众人爱答不理,显然不乐意护送他们。
  木排经过时,短暂引起骑士注意。
  看清木排上的两人,确认不具备威胁,骑士们很快放松警惕,懒洋洋着哈欠,倨傲中透出漫不经心。
  “再行半日就到肃州城,都警惕一些。”
  为首的骑士身材魁梧,脸上横贯一条长疤,样子凶神恶煞,见之胆寒。他压低声音提醒身后的同袍:“跟了咱们一路,也该动手了。”
  队伍沿河行进,一路不乏目光窥伺。跟踪者十分小心,轻易不露出痕迹。
  “估计前面就要动手,告知大家小心些。”
  骑士互相打着手势,彼此间传递暗号。
  车上众人得到警示,纷纷裹紧粗大的麻衣,默契地更换位置。双眼环顾四周,目光中充满警惕。
  两名阉人坐在中间一辆大车上。他们年过半百,容貌端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麻衣也十分干净。虽然赤着双脚,脚背上却没有丁点泥土。
  “警惕些。”
  气氛逐渐紧张,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经过一处浅滩,连续有三道暗影飞过头顶。骑士仰头望去,被阳光刺得眯起双眼,恰好捕捉到连声唳鸣的苍鹰。
  在野外看到苍鹰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它们在队伍上空盘旋,许久不愿离去。仿佛是猎犬锁定目标,只待一声号令就要俯冲而下。
  “不好!”
  骑士发现异常,迅速拔出背负的短矛。
  几乎就在同时,破风声从三面袭来,箭雨铺天盖地,黑压压聚集成网,封住车队的去路。
  三面遭遇箭矢封堵,一面是汹涌的河水,车队众人陷入绝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完全是死路一条。
  “起盾!”
  千钧一发之际,骑士捞起挂在马上的盾牌,格挡飞来的箭矢。大车四周竖起木板,箭矢接连撞到木板上,哚哚声接连不断。
  “怎么会?!”
  埋伏的私兵见此情形,无不大吃一惊。
  他们跟踪队伍两日,暗中蛰伏不动,直到今天才动手,为的是一击必中,确保万无一失。哪里想到对方早有防备。
  “事情不妙,速撤!”
  赖氏私兵曾驻守边地,战场经验丰富。带队之人还曾参与诸侯国战,对危险极其敏锐。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吕氏私兵不想退走,还想再试一次。
  “前两日瞻前顾后,以致于错失良机。今日是最后的机会!”
  “对方怕是早有准备,强袭未必能成。”
  “你我退了,家主的命令怎么办,任由他们进肃州城?”
  “可是……”
  “绝不能退!”
  世事难料。
  任谁都不会想到,伏击刚刚开始,两伙私兵竟然起了内讧。
  领头人争执不下,手下无人调度,箭雨稍有停顿,很快变得稀疏。
  车队众人抓住机会,冲下大车解开麻袋,从中掏出兵刃,悍然冲向暴露位置的私兵。
  骑士弯弓射落苍鹰,旋即吹响木哨。
  哨音传出极远,刺破水浪,也惊住埋伏的众人。
  “不好,御敌!”
  两伙私兵马上结束争吵,射箭来不及,只能准备近战。
  眨眼时间,婢仆冲至近前。
  双方刚一交手,私兵就想破口大骂,除了两个阉人货真价实,其余全是伪装的甲士和壮妇,一个比一个凶残,杀起人来如砍瓜切菜。
  两个阉人更加不好惹。
  他们手段歹毒,反握匕首专刺下三路。
  一旦被刺中,不会当场身亡,可下场还不如立即咽气。
  “杀!”
  混战中,河面飘来三艘木船,船身吃水极深,造船的木料颇为讲究,价值非同一般。
  船只靠近河岸,船舱蒙布掀开,现出手持强弩的智氏私兵。
  智陵站在船首,手持一杆短矛,锁定目标,猛然掷向战场。
  破风声袭来,一名赖氏私兵来不及躲闪,胸膛被短矛贯穿。矛身去势不减,竟一路带着他飞出,撞上两人后重重摔在地上。
  “好强的臂力!”
  伏击的私兵骇然不已,心中惊慌持续攀升。
  伪装的甲士接到讯号,同发起攻击时一般,默契如潮水退去。
  船上私兵涉水登陆,中途扳动机关,弩矢迎面袭来,瞬息覆盖岸上目标。
  “怎么可能!”
  赖氏私兵长于速射,却从未见过如此快的箭矢。
  吕氏私兵遭遇重创,接连受伤倒地。身上的皮甲能抵御普通箭矢,却挡不住强弩的力道,哪怕护住要害,失血过多也会要了他们的命。
  “为何会这样?”
  原以为是一场必胜的战斗,现实却截然相反。
  对手出奇制胜,他们从最初就不是猎手,而是落入网中的猎物。
  伏击之人探查过车队前后,唯独忘记了水道。智氏私兵藏匿在河上,简直是神来一笔,令人防不胜防。
  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
  弩矢强劲,人数悬殊,伏击的私兵非死即伤,陆续倒在血泊中。
  赖远和吕旭坚持到最后。
  两人背靠着背,脚下是流淌的鲜血,泥土变得暗红粘稠,散发出腥甜的气息。
  双矛兵和强弩兵包围上来,锋利的矛尖闪烁寒光,弩矢锐利,顷刻能取人性命。
  智陵排开众人迈步上前,一身长袍不染纤尘,唯独皮履覆上殷红。手中长剑还鞘,指了指强撑的两人,道:“拿下。”
  两人还想顽抗,又听智陵说道:“不降便杀,斩首割耳。”
  “等等!”赖远作势要降,迅速翻转长刀将刀尖对地,“我有要事告知郎君。”
  吕旭不可置信地瞪向他,唾骂道:“无胆懦夫!”
  赖远听而不闻,得到允许后靠近智陵,装作要开口。眸底陡然闪过凶光,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猛然刺了过去。
  今日伏击失败,他定不能活。杀死此人也能交代,或许能保住家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