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两个美人都是他的心头所爱,一个垂涎已久馋的耗子挠似的,一个是他的心肝儿肉,此种小纠纷他自会不留痕迹地平息下去,千金一搏美人笑是刘全安最得意之事,若得这两个美人儿承欢身下,他还管什么太子,纵是玉皇大帝也不怕。
  只是此番诛杀太子无果,秦爷那边怕是不好交代了。想到此,心中不免阴云密布,一扫刚才的兴头。
  婉璃看刘全安的神色有些阴郁,眼波宛转,娇声道,“老爷,我向来不敢忤逆你的意思,只是你是不是也要跟妾身赔个罪呢,又从哪儿弄来了这样一个赛过天仙的美人儿来跟妾身抢走老爷的宠爱,妾身也不是善妒之人,只是今番见了这个烟儿妹妹,确实太过出色了些,这不是存心让妾身不好过嘛,我吩咐紫雪备好酒菜,老爷若有心,就过来陪妾身饮几杯。”
  刘全安会意,喜不自胜道,“千金难买美人笑,爷求之不得,这就过去给你陪罪去。”说罢揽住婉璃的腰颠颠地便往前面去了。
  他俩走了以后,烟景又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紫苏才拿来披风,给烟景披上后,便扶着她回房了。
  当晚,刘全安便宿在婉璃房中,并未来找烟景,她提心吊胆,惊恐不安的心终于好了一些,至下半夜才有了一丝睡意,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耳边好似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本来睡得不熟,便马上醒了过来,却见是婉璃穿着单薄的素罗中衣,头上的钗环俱以卸去,正在床头轻声唤她醒来。
  “快随我来。”见烟景已经睁开眼睛,婉璃有些着急地道。
  烟景想都没想便跟着婉璃出去了,刚走出门口,便见在门外守夜的紫苏和紫芸都已睡倒在地。
  婉璃悄声道,“我刚潜出来的时候,偷偷在她们的旁边点了一支迷烟,天亮前应该会醒过来,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想来婉璃对这儿的环境都了如指掌了,哪儿有人守着,哪儿没人都一清二楚,好在这内宅里造景的假山石多,可以虚掩遮盖她们的行踪,一路上拉着她曲折蜿蜒地穿过好几条游廊和别院屏门,竟也无人发现,终于来到一块硕大的假山石边蹲下,旁边是一个曲池,隐隐可听到细水流动时泠泠淙淙的声音。
  婉璃从袖笼中拿出一个木制的小船,然后将手中的小蜡烛点燃放入船内,对烟景道,“你若有贴身的小物便可放置于这船内,我已经在船底凿了一张山谷的地图,并标注了我们所处的位置,还有一两处比较险要但易攻破的关口,这个池子的水是山谷里最近一处通往外边的那条河流的,若要放出消息救人,这条河流是最好的通口,若季扬他们在外边看到这只小船,定会寻来这里将你救出去的。”
  烟景解下藏在贴身里衣里的杏黄色蝴蝶形绣花荷包,里面有她的剪纸小像和聿琛的那两枚玉佩,轻轻放入小木船内,那小船灯随着水流的方向,经过一个三尺宽的岩洞,不一会儿,那火烛的光便渐渐隐去了。
  婉璃眼睛定定地看着小船隐去的方向,“如果这只小船如愿被他们发现,这两天内也许就会有情况了。若这两天内还是没有情况,我会替你另想办法。”
  烟景心中大为感动,目光热切地望着她,“谢谢你如此费心帮我,倘若我有幸逃出此地,也定会救你出来。” 朦胧夜色中,眼前这个女子未施粉黛,衣单身薄,不过也是与她一般同处险境的弱女子而已,不免担忧道,“只是你如今为了我偷偷出来,若被刘全安发现,又要累你受罪了。”
  婉璃莞尔一笑,“不用谢我,帮你也是为了帮我自己。”继而道,“刘全安已喝的烂醉如泥,我服侍他歇下以后,又在房内点了半支迷烟,不到辰时末刻不会醒来的。”
  晨雾渐起,氤氤氲氲的弥散着,两人心事重重地站了好一会儿,身上仿佛笼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耳鬓衣影间也似有了一点点湿意,婉璃的思绪有些邈远,“你肯定会好奇,我被困于这高山深谷中,怎会知道这个池子的水是最近一处可以通往外边山谷的那条溪流的?”
  烟景目光殷切地望着婉璃,期待她讲出那段经历。
  婉璃目光沉痛,缓缓道,“两年前的元宵节那晚,在苏州知府的府邸里,我和家中的几个姐妹在后花园里放烟花玩,只听得数声惊响,眼前一片银光灿烂将夜空照亮如清昼,天花四散,惊星如雨,合家都欢喜地看着这一派烟花灿烂的烂漫光景。又想到过几日便是我嫁给苏州织造沈家长公子的日子,心中不无期待。
  却不想繁华落尽,祸事乍起,一群手持白刃的刺客早已潜伏在内宅,在霹雳作响的烟花声里杀了我的父亲,那贼首刘全安见我生的有几分姿色,便将我掳到了这深山谷里,压迫我做了他的六姨娘,刚开始那几日,我誓死不从,却不想刘全安将迷药下在我的饭食里,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夺了我的身子,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暗,心如死灰,但他们将我看守得很紧,还威胁我说若我寻死便将我母亲也一并杀了,我便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些时日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惕,我便想着我若是再寻死也不能将尸首留在这污垢之地任他们践踏,山太高,我攀爬不上,岩太硬,我苦凿不开,唯有从这水处入手,江南造园都讲究活水灵动,以映四时之景,这园子里的水定是从外边的溪流引进来的,好在我也颇通水性,便常在夜里偷偷出来,潜进这池子里找出水的活口,我身姿纤巧,倒也顺着水流一路畅游无阻,有一刻我透过岩孔的缝隙终于看到那山洞口外广阔的山地,但那山洞口处有一个深潭,我瞧见水面上好多鳄鱼红色的眼睛,只好急急返回,幸亏那岩孔窄小,那几只鳄鱼太过肥硕,否则我已葬身鳄鱼腹中了。后来我听在这山谷里有些资历的婆子说,凡是这山谷里犯了事的人,都扔去那鳄鱼潭喂鳄鱼了。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绝处亦可以逢生,是以我一直都没有放弃,也学会了逢场作戏,苦苦等了这许久,如今终于等到了机会。”说罢,她的身子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勾勒的身姿更加单薄纤弱,但是双眼却异常坚定,眸光清亮无比。
  烟景听罢心中复杂至极,也骇异无比,若没有婉璃的相助,她定会将婉璃的困厄重历一遍,更别指望逃出这生天了。
  烟景伸出手轻轻揽住婉璃的肩膀,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有个可以相互依偎取暖的人真好,心中渐渐一片清明。
  婉璃看了一眼远处的山色,见天边开始泛出一点鱼肚白,便道,“我们快回去吧,时候要到了。”
  两人像来时那样弯弯绕绕地回去,只是这回婉璃又换了一条路线,从后院绕了回去,耳边隐隐听到一些婆子和丫鬟起床梳洗和打水的声音。这一路亦无人发觉,两人便各自回房去了。
  第33章 |险境7
  夜色渐渐淡薄, 烟景悄悄打开虚掩的房门,见紫苏和紫芸还歪倒在地上睡着,她躺回床上, 盖好被子,佯装睡着,但思绪却异常清明。
  刚刚夜里发生的事还在脑中一遍遍的回放着, 心里也开始萌生出新的希望来, 若今番得以逃命出去,她一定一定乖乖回扬州的家,再也不想跟聿琛有任何瓜葛了,从他弃她而去那刻起, 这颗心便已经在犀云山谷死去了, 她将它就地埋葬。
  她的病与昨日相比更严重了些, 端上来的早膳和午膳也借没胃口推掉了,她怕刘全安在她的饮食里下迷药。药就更不想吃了,她若病势沉重, 刘全安还会对她有所顾忌, 若她身子好全了, 岂不让他可以任意为非作歹了?她明白自己不过也是在挨时间罢了,她要挨到季扬来救她出去的时候。
  她有预感刘全安今天一定还会再来找她的, 她如今是他到嘴的一块肥肉, 日夜勾着他的心, 不把她吞进肚子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在苦苦思索, 该怎样才能保全自己?
  果不其然,她不吃饭也不吃药的消息叫刘全安知道了, 午后没多久便急冲冲地过来了, 身后跟着两个端汤药的婆子。
  见烟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面白如纸,气息微弱,刘全安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若是个识趣的,便在爷面前乖乖把药喝下去,爷自会好好疼你,若是不识趣,也别怪爷对你不客气了。”
  烟景不答,打算顽抗到底。昨晚听了婉璃讲述刘全安令人发指的暴虐行径,对他更是厌恶至极。
  那两个婆子把药端到烟景的面前,烟景看都没看便把脸转了过去。
  刘全安脖子上的刀疤动了一下,“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别以为你病成这样爷就不敢对你动蛮的!”说罢示意那两个婆子强行给烟景灌药。
  那两个婆子把烟景从床上拉了起来,一个用手捏开她的下颚,力大无比,烟景的嘴角顿时肿了起来,又青又紫,另一个婆子不由分说便把药往她嘴里灌,药灌完了,烟景趁那婆子还没抽回手的瞬间,朝她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她直骂娘。
  烟景呛得难受极了,靠在床上不住地咳嗽着,眼中扑簌簌地落着泪,一张原本惨白的脸也气噎不顺涨得红起来。
  刘全安见药已经灌下了,倒也没有继续为难她,眯起眼睛笑道,“美人儿,你好好休息,爷今晚会过来好好疼你的。”
  烟景顿时如临大敌,神经紧绷欲断,今晚,她大概在劫难逃了吧。
  待刘全安走后,烟景又哇地一声将刚才灌进去的药悉数都吐了出来。
  不过,刘全安到底没来,烟景竖着耳朵在房间等了许久,神情极度紧张,那只掌心里攥着长长发钗的手在不断地颤抖着。
  掌灯时分只听得前面院子里有些异动,隐隐听到一些急匆匆的脚步声和琐琐碎碎的说话声,烟景问紫苏发生了什么事,紫苏说是婉璃突然生了急病,又吐又泄的,情绪也极不好,山里的郎中开的药不管用,老爷已经打发人去外面叫了赵郎中过来诊治了,婉姨娘这几年偶感小恙,都是这位赵郎中方能治好,老爷在婉姨娘的房中陪了她好一些时候了。
  婉璃恰好这个时候病了,她不免有些着急,恨不得马上去看看她,听到刘全安在婉璃房中,她怔了一会儿,只觉心乱如麻,便对紫苏道,“昨天我跟婉姨娘闹了一些不快,今天听说她病了,本应该前去问候一下她的身体为好,只是我现在身子还不爽利,你代我去瞧瞧她的病好些了没?”紫苏答应着出去了。
  过了一会紫苏便回来了,“婉姨娘这会已经好多了,刚喝了张郎中的药,已经止住了,只是精神还有些不济,张郎中说再喝几帖药好好休息就无大碍了。”
  烟景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张郎中?怎的又换了一个郎中?”
  紫苏道,“赵郎中今日探亲去了,医馆里的弟子荐了医术精湛的张郎中过来。”
  烟景若有所思,恰好自己身上也病着,她倒想借此机会见一见这个张郎中,“那……张郎中如今还在吗?可否也请他为我瞧瞧病。”
  “张郎中应该还在偏房歇息,要等婉姨娘喝下药病情稳定了才回去。”听到烟景说也要请张郎中过来看病,紫苏面露难色,“这……奴婢做不了主,还得请示一下老爷。”
  等了许久也没见张郎中来,估计刘全安内心也有所戒备,不想再横生枝节吧。
  外面好像刮起了大风,门窗被吹得吱呀呀得作响,重重地帷帐被吹得向空腾飞,她的心乱糟糟的,隐隐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三更时分,听着铜壶滴漏声一点一滴地擂在她的心上,放大无数倍似的又震又响,烟景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顶上的绣幔,看着一色嫣红交叠的绣桃花和石榴花像极了刚剜出来的几块鲜血淋漓的血肉摇摇坠坠地好似要掉到她的身上来。
  这时门又被推开了,下午那两个婆子又端着药碗进来了,来者不善,目露凶光,一个婆子直接把烟景从床上拖起来捏开嘴巴,另一个婆子便撩起手腕灌药。
  烟景这次有了防备,死死地咬着牙关就是不从,婆子的手劲很大,烟景两边的嘴角被捏伤了,蜿蜒地流下殷红的血丝,一滴滴的血珠子落在素白的衣襟上,星星点点,慢慢的晕染在绸布细密丝滑的纹理里。
  那个婆子不耐烦了,念了句“这可怪不得我了。”伸手在烟景脑后点了一下,烟景便周身发麻动弹不得,任她们摆布了,另一个婆子把手伸进她嘴巴里硬生生撬开贝齿,把药灌了进去。
  灌完了药,那两个婆子在旁边静待了好一会儿,才给烟景解开了身上的穴道。
  这时刘全安进来了,袍子后夹着一阵冷风,眼角的光从烟景身上一扫而过,突然伸手连甩了那两个婆子好几巴掌,那两个婆子顿时鼻血飞溅,劲道之大,把门牙都打下来了,“怎么做事的,把人弄成这样!”那两个婆子捂着嘴颤颤地退下了。
  许是看到她脸上的血迹未干,衣服上也因药迹和血迹显得狼藉不堪,刘全安皱了皱,让紫苏和紫芸将烟景擦干脸上的血迹和脱去那件染了血的中衣。
  烟景像待宰的羊羔一般洗剥一番送入恶狼的口中以待飨食。
  刘全安来到床边站定,一双色迷迷的眼珠子从上到下,来来回回地在烟景身上打量了好几回,赤裸裸的目光像已将她身上的衣物扒干净了一样,上好的猎物已在眼前,正待他择一处最肥嫩的地方下口了。
  刘全安哑然笑道,“你不是不肯吃药吗,怎么又肯让那个张郎中给你看病了,可惜那张郎中已让我着人看起来了,量他也不敢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只要今晚乖乖的从了爷,爷从此宠你疼你为你死了都甘愿。”说罢便已扑了上来。
  许是刚才那两个恶婆子灌下的药发挥效用了,烟景只觉得意识渐渐昏迷不清,眼前的人影好像多了好几重,灯光影影绰绰的,一切都像被人伸手搅着浆糊一般迷离不清,热汗涔涔,周身软软绵绵的像要化成水了一般,可以随人肆意揉捏摆布。
  刘全安穿着一件簇新的石青缎袍,此刻已是欲/火难耐,正迫不及待得扯着身上的衣服,那镀金的扣子顿时飞出去好几个,滚落在青石地板上,发出几声沉闷的碰撞声。
  外面的风好似刮得更烈了,呼呼地嘶吼嚎叫着,似刀似斧般不断得劈着刮着,纵是关紧门窗,那风也从窗缝间灌了进来,吹得门窗震动不止,房内烛火摇曳,几欲明灭。
  刘全安已将身上的衣物脱个精光,这些年纵情声色,虽也练武,但终究荒废了,身上长了一圈圈虚浮肥软的肉,此刻因极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着,他伸出粗黑的手开始解烟景的中衣。
  又一阵凌厉的风刮进来,房内的几盏烛火忽地灭了,黑暗中只听刘全安一声惨叫,“是……谁?!”
  刘全安的全副心思都在即将得手的美人身上,身边的一丝异动也丝毫未闻,他本待脱去里衣便可看见美人儿如珠似玉的美妙娇躯,兴奋到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急色/色地简直不知怎样方好,突然房间的烛火灭了,一阵劲风刮过,他身前身后各中了一枚飞刀,那只解衣的手掌也被齐刷刷地削去了几根手指,顿时惨叫一声,知道坏了事,也顾不上痛了,赶紧摸黑拔出放置一边的刀剑,就势要从床上抓起烟景,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你们……要是再敢动手,我就立马杀了她!”
  黑暗中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道,“把他拿下!”
  房间的烛火又亮了起来,刘全安方发现自己情急之中抓的竟是一床锦被,那烟景却早已被一个身穿玄色夜行服的人抱在怀里,那人用黑布蒙着脸,正用手轻抚烟景的发端,只露出一双带着怒意和威严的眼睛,眼角的光如利刃般扫向他,刘全安顿时被巨大的惊恐唬住了,浑身都打了寒战,脑子电光一样闪出太子的名头,哆嗦道,“你……就是太子?!你竟没有走?”
  不待他反抗,又有一枚飞刀从他手腕掠过,刘全安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顺眼看去,竟是那日来山谷中劫走烟景的武功高手,他身上所中飞刀皆是由他所发,此刻他穿着青布道袍,头戴三角方巾,乔装成了张郎中的样子,可恨他竟没有识破,刘全安如施了符咒般呆立在那里,浑身抖得如面筛一般,被杨奇和傅云顺势捆住了身子再也无法动弹。
  聿琛一双眸子暗沉沉的不见一点光,如此刻的夜色一般浓重又深沉,咬牙恨声道,“割了他的子孙根!”
  刘全安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得求饶,“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
  杨奇挥刀过后,刀尖上挑了一个血淋淋的物事,嫌恶地扔在了地上,刘全安在惨叫声中失去了驰骋女色的机会,他的命根子哟,此刻已经离体三尺远,再也不能展□□雄风了,顿时急火攻心吐了一大口血,昏死了过去。
  聿琛解下身上的衣袍裹在烟景身上,将烟景拦腰抱起,大步走出房门,他步子太急,夜风将他的玄色衣袍撩起一角,他身形顿了一下,回头冷声道,“将逆贼押回京打入刑部大牢,传令下去,刘全安已被捉拿,余党若愿投降则可免一死,若不降则就地伏诛。封锁山谷消息,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将这个山谷仔细搜查一遍,任何可疑的物件和人都不要放过,有情况立刻来禀告我。”说罢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只余声音在诸人头顶回旋。
  烟景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眼前的人影重重叠叠,好像……看到了聿琛的影子,他不是走了吗,怎会出现在这儿,她在做梦吗?她的眼睛定了定,三重,两重,一重,他的脸在晃着,却越渐清晰,他的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热切又焦灼,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接着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脸被埋进一个坚实有力的胸膛中,属于他的气息将她包裹,只觉得心神安稳了下来,余事便不知晓了。
  第34章 |玉暖1
  烟景梦到刘全安在欺/凌她, 他高大肥硕的身子朝她压过来,她绝望又疲累地挣扎抗拒着,一双纤瘦的皓腕在空中乱舞着, 哭得落花琼碎般的可怜,以为这个被强行中断的悲剧还在她身上继续发生着。
  一双宽厚又有力的手掌将她乱舞的小手握住了,带着层层厚茧的粗粝揉搓着她柔嫩细软的掌心, 她终于不再乱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似醒地睁开了眼睛。
  “烟儿,让你受惊了!”见她已醒来,他定定地看着她,眸色暗沉, 像沉静无澜的深海, 却暗涌重重。
  她一睁眼便看到他的脸俯了近来, 她尤不敢相信般地眨了眨眼睛。她隐约记起昨晚晕倒前的那一幕,刘全安没有得逞,是聿琛和季扬冲进来救了她。
  他到底是没有弃她而去的。
  烟景也如他看着她那般定定地看着他, 她在他眼里读到了一抹自责与歉疚的神色, 他好像瘦了一些, 却更显得清俊了,眼底笼着一圈淡淡的青色, 像许多天都休息未够的样子, 下巴泛出一层胡子的青茬, 身上尤穿着玄色夜行服, 隐隐散发着一股浑浊的汗渍的味道,应该当是许久未沐浴更衣, 看起来有些颓靡邋遢, 不似他平日齐整俊朗的样子。
  可看着此刻的他, 她只觉得有种恍惚和疏离之感,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只想向他亲近了。
  她默默地想从他掌心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你不是回京城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知你在怪我来迟……”他顿了一下道,“我说过,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不会丢下你。你被刺客掳走后,我便一直在想法子去救你出来。只是刘全安在这犀云山谷盘踞十几年,贼势庞大猖獗,且这山谷位置隐秘,地势险要复杂,易守难攻,各处关口皆有严兵把守,纵是武备齐全的数万大军也攻不下来,何况若动静太大,不仅会打草惊蛇,你的处境亦会更加艰险,是以只能用奇兵奇策。
  我安排部下用我的车马,乔装成我的身份回京城去了,目的是让刘全安放松戒备,以作缓兵之计,再从南京总督府暗调了一拨兵马过来,在半夜时将山脉河流的上游筑河坝截流,以降低水位,再从山洞涉水而入,恰好这时又发现了谷内流出来的船灯,里头有一张信笺,信上说愿为内应,助力剿灭刘全安,好救你出来,还附带了你的贴身信物及凿刻了山谷内的精确地图。
  于是我们便按计划行事,季扬扮成张郎中混进山谷中借机除去刘全安的亲近护卫,我再带精兵从后山的山洞口和山寨里两处易攻破的关口处伏击,终于将你从刘全安的狼口救出,若是迟了那一步,我真无法想象会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说罢神色更显沉重,眉宇间有一股慑人的气息。
  她怔怔的听他讲述经过,突然哭出声来,伸出小粉拳捶了捶他的肩,呜咽着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怎么偏偏又来了。”
  “莫哭。”他的眸子动了一下,似有不忍,醇声低语道,“我知道你几天受了不小的惊吓,真是委屈你了。江南的贼匪已经捉拿,了却了这一桩大案 ,行程便可缓一些,你遭受了这么多,现在又病着,这几天你好好休息,调养一下身子,等你把身子养好些了,我们再上路。”
  烟景默然不语,眼睛瞅了他好一会儿,方幽幽说道,“你真的是……太子?为何要一直瞒我。”她说起太子那个词,语音已有些发颤。
  聿琛见她问出来,神色倒很平静,“你都已经知道了?其实也并非是有心要瞒你,只是太子这个身份,虽有千乘之尊,不过就一响亮的名头而已,身边所有人都对你千恭万敬的,像个祖宗一样供着,好没趣。我这一趟下江南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民间自在的日子,自然不想这么早露了身份。何况我不想你也拘在里头,言行有诸多顾忌,便想着迟一点再告诉你,像你之前那般天真活泼、无拘无束的样子便很好,不要因等级尊卑而乱了心性。懂么?”
  他是太子,他说什么都有理,可她却觉得好气,耍她玩儿呢,就因为这个不着调儿的理由所以瞒了她那么久,害她一腔孤勇地跳上他的船,如今却再也难下船了。
  她眼睛瞪着他,委屈酸涩地道:“哦,我应该高兴,你原来不是在防我攀龙附凤,然后再一脚把我踹开。”
  小姑娘这是生气了,聿琛眼里隐了一丝玩味,“你这不已经攀上了吗,还说这个傻话做什么。我是千防万防,却防不住你穷追不舍,见缝插针。”
  烟景心头动了一下,可仍有点儿堵着,她有些怅然若失地道,“你是千乘之尊,而我只是同知之女,身份悬殊,有如云泥之别,若我一早知道你是太子,我便……”
  聿琛呼吸微微一窒,紧追着问道,“你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