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六叔就告诉她,严承光确实是他的初中同学。
  不仅如此,他还是实中名副其实的学霸。
  年年年级第一,一等奖学金。
  荣誉无数,奖状糊墙。
  那个在高二就因为竞赛被w大少年班发了offer,
  却嫌弃人家low,
  非要用高考来证明自己能力的,
  那个神经病级别的传说,
  就是他。
  听六叔这么一演绎,涂诺简直惊呆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一个数学成绩都不及格的渣渣,随便一捡,就捡了一个学神回家。
  于是,从第二天起,严承光在工作之余,就又兼职起了涂诺的数学家庭教师。
  那时候,小姑娘看严承光,简直就是看神仙。
  对她的话那就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她甚至在她初一分班考的前夕,管他要了一张小二寸的照片,贴在她家神龛里。
  窦女士拜了半年,才发现自己家财神爷白白胖胖的发财脸变成了一个清隽少年。
  窦女士那个气啊,
  看了一眼娇怯怯地站在一边的涂诺,伸手就把米春舟给拉了过来。
  那一顿打啊,米春舟记忆深刻。
  窦女士给的理由也深刻:糯糯小,你身为叔叔不教好,不打你打谁?
  好吧,都是我的错。
  那个时候,不光涂诺,整个林云县谁也没想到严承光会出事。
  毕竟,天之骄子啊,成功已经唾手可得。
  却在高考前半年,功亏一篑,前途尽毁。
  消息传来时,简直是举县哗然。
  涂诺的反应尤其激烈。
  她不吃不喝也不睡,一周的时间就从一个小胖子瘦成了一只小猴子。
  她一遍遍地拨打严承光的电话。
  无一例外都是打不通。
  又不久,他被判刑的消息传来。
  那个时候,经过前期的铺垫,人们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的震惊了。
  如果说那个时候还有人不相信严承光会做那样的事情的话,应该就只有实验中学初一四班的米小糯同学了。
  所以,当她在教学楼后面自己班级的卫生区打扫卫生,听见那些男生那样说严承光时,就很生气。
  她走过去,对那个声音最大的男生说:“请你不要这样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男生长得高壮,因为一只脚有些跛,在学校里也比较霸道,别人就给他起外号叫奔跛霸。
  涂诺认识他,是因为他管涂诺要过钱。
  涂诺当时就告诉他,“你管我要钱,我叔叔会打你。”
  奔跛霸才不信,实中初中部没人打得过他。
  后来,米春舟都还没从一中赶过来,严承光就把奔跛霸给揍了。
  奔跛霸听见细细软软的一声,一扭头,看见是涂诺,不由就笑了,“你还替他求情呢?那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涂诺想说,他是个很努力很刻苦很向上的人。
  是个为了给舅舅和表弟治病,学习之余不停地兼职打工,还能保持成绩第一的人。
  是个笑起来坏坏的,却很体贴很温柔的人。
  可是,她的这些话都被那些新闻里发布出来的消息给堵住了。
  新闻上说的他做的那些事,让她再也没有了为他大声说话的底气。
  那时候,别人都在说,他们被他的表象给骗了。
  原生家庭不幸福的孩子,心理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变态。
  平时没有表露,遇到一定的时机,自然就爆发了。
  涂诺的话说不出来,就变成大颗大颗的眼泪憋出来。
  她被憋得喉咙生疼,胸膛不停地起伏。
  男生一看就哈哈地笑起来,“没话说了吧?我告诉你吧,他就是个私生子,野杂种,杀人犯,臭流氓哈哈哈……”
  那一刻,被欺骗,被愚弄,被辜负,被打脸的憋屈,汇聚成委屈,羞耻,气愤和绝望爆发出来,
  涂诺举起手里的簸箕就砸了那个男生的头。
  簸箕是铁皮做的,铁的边角砸在男生头部的一根血管上,
  伤口不大,现场却惨不忍睹。
  初一四班的班主任李兴兴当时已经下班。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怎么也不能相信,觉的一定是校长他们弄错了。
  他们班的米小糯怎么可能打人?
  她是个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生怕吓到过路小蚂蚁的女生。
  等老班骑着他的小电驴赶过来就看见,
  校长办公室里,还沾着血的作案工具被放在地上。
  小姑娘站在那里,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是血。
  护犊子的老班当时就急了,“谁他妈把我们班米糯打成这样?”
  校长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李兴兴老师,你应该问的是,你们班米糯同学把谁打成了这样?”
  老班还是不能相信,把涂诺叫出去单独问。
  小姑娘一直忍着的一包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一下落下来。
  老班急了,“到底为了什么啊?”
  涂诺抽噎着,“严,严承光……”
  老班痛心疾首,“你是真不值啊!”
  后来,双方家长都到了。
  被砸的男生是单亲家庭,爸爸离世,妈妈一个人带他。
  那位妈妈很能干也很彪悍,指着涂诺爷爷的鼻子骂。
  “我儿子说错了吗?”
  “她维护的就是个人渣。”
  “维护人渣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那一天,涂诺亲眼看见那么要强要面子的爷爷,为了保住她好不容易考来的学籍,低着声音跟那个女人说话,却被女人啐了一脸。
  再后来,男生妈妈去找了报社。
  双方孩子一个是单亲家庭的残疾孩子,一个是知名企业家的富三代。
  一时间,各种博人眼球的字眼飞得到处都是。
  很多人骂着让那个富三代滚出实验中学。
  甚至还有人说她进实中重点班都是因为他爷爷用了钱。
  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的不仅是涂诺,还有爷爷的生意和名誉,以及老班的优秀教师评选。
  爷爷征求她的意见,是不是换个学校。
  她低着头不说话,爷爷就没再多问。
  后来,为了息事宁人,爷爷给了那个女人十万块。
  女人签了谅解协议书,那些报纸也不再乱写。
  涂诺开始厌学,她得了病,很多奇奇怪怪的小毛病。
  抠手指,咬指甲,窝在阁楼一个人待着,一吃棒棒冰就流鼻血……
  家里人给她办了休学。
  她在家休息了半年。
  那半年,二伯就带着她练散打,学防身术。
  后来,她的那些小毛病渐渐地好了。
  身体练得很棒,个子猛蹿了十公分。
  半年后,跛脚的男生中考,被分流到了县职高。
  她就改了名字,重新开始读初一。
  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新的名字,一切都好像已经重新开始。
  那张被女人签了名字的谅解书和收据单却一直被她藏在书桌里。
  老班当时说她真不值,
  她就是想当面去问问那个人,她到底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