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节
  季学渊的身体一僵,抿着嘴什么话也没说,继续搓洗着尿布。
  顾爱国轻笑了一声,假装没有看到季学渊僵硬的背影,继续说道:“是不是被我舅舅骂得抬不起头,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谷麦芽掀起眼皮往顾爱国身上瞅了一眼,轻轻地踢了下他的脚,嘿呦,可悠着点吧,人家的心灵正脆弱着呢!
  顾爱国冲着谷麦芽微微挑了下眉,他可是很有分寸的人呢!
  “我说你也真够傻的,我舅舅骂你,你不会撅回去呀!”顾爱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季学渊。
  季学渊回过头,定定地看着顾爱国,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他是我爸!”
  顾爱国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他是你爸!是你爹!我更知道你是他唯一的儿子!知道‘唯一’这个词代表着什么吗?代表着你有资本和他闹!”
  “哪有什么资本,他又不喜欢我!”季学渊的眼里闪过一抹哀伤,心里像是被一团棉花似的堵着。
  谷麦芽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娘的缘故?”
  “是不是你要你爹和你娘离婚,所以你爹不喜欢你!”顾爱国一脸的八卦。
  季学渊摇了摇头:“不是!我爸和我妈离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爸不喜欢我,应该是不喜欢我这个人吧,就连我选的专业也是他不喜欢的!”
  “你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是脑子被屎糊了才会不喜欢你!”顾爱国忍不住打断了季学渊的话。
  “唯一的儿子也不中用,我在他心里一无是处。你刚刚也听到了,比起我来,他更喜欢你!”季学渊自嘲道。
  顾爱国挺起了胸膛:“不喜欢我的人那才是脑子不正常!”
  季学渊下意识道:“哈?那有脑子不正常的人吗?”
  “有!我爹!他喜欢戴绿帽子,给别人养儿子!”
  第510章 季学渊过往
  人类的悲欢各不相通,但国人的八卦之魂如烈火熊熊。
  季学渊听到顾爱国说到“戴绿帽子”、“给别人养儿子”这些话,连手中搓洗着尿布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你爸被戴了绿帽子?那给你爸戴绿帽子的是你……”季学渊不知道顾爱国家的情况,最后的话吞进了喉咙里。
  他支棱着耳朵,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爱国,眸底尽是兴奋。
  很难得能在季学渊的脸上出现如此精彩纷呈的神情!
  “哎呦!没想到你家还有这种事!你爹是怎么发现的?你爹给人养的那个儿子有被扫地出门吗?”张妈做菜做到一半不放心季学渊便跑了过来查看,哪知道还没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了顾爱国的话,她激动地连声问道。
  谷麦芽和顾爱国正对着洗手间的门,猛一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高昂的声音,吓得差点儿就把手中的瓜子给甩出去了!
  “嚯——”
  “嗨——”
  谷麦芽回过头望去,就见张妈手里抓着一只毛褪得差不多的小公鸡,眼里的八卦之火烧得特别旺盛。
  “张妈,你这是在给鸡褪毛,怎么过来了?”谷麦芽打量了一番张妈,疑惑道。
  “我也没什么事,这鸡毛就只剩下鸡头的毛不好褪,其他地方都整干净了!我现在就是趁着休息的时候来看看你们!”张妈那张白胖的脸上尽是笑意,她冲着顾爱国催促道,“爱国同志,你还没说呢!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季学渊慢吞吞地给一块尿布打上了肥皂,眼睛时不时偷偷地往顾爱国身上瞄去,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想要听着顾爱国的话。
  顾爱国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身上,他喜欢被人关注的感觉,整个人散发出了神采奕奕的气息。
  他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眉飞色舞道:“给我爹戴绿帽子的是我后娘!我爹为了记住这惨痛的经历,特地要求别人给他拍他戴绿帽子、穿绿衣服和绿布鞋的照片!”
  谷麦芽听到这话,惊得连口中嚼到一半的瓜子都给吞了下去,忍不住呛了好几声。
  顾西山要是听到顾爱国如此大放厥词,败坏他的名声、形象,他估计会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对着这小子破口大骂。
  季学渊手中拿肥皂搓洗尿布的动作越发缓慢了,而张妈差点儿就抓不住手中的小公鸡。
  “还拍照哟!你爹是怎么想的,这种事都不藏着掖着,还这么高调!”张妈一言难尽地开了口。
  但她也是随口一说,真要是藏着掖着的话,那岂不是少了一个探听八卦的乐趣!
  尤其是这个八卦还是来自于熟人的——现在在张妈的心里,她和顾爱国就是认识一天,那也是熟人!顾爱国的爹,那也算是她的熟人!
  顾爱国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也说他怎么就要拍照呢!但我爹受了刺激,想法和我们不一样!”
  谷麦芽面无表情地磕着瓜子,不错眼地看着顾爱国唾沫横飞地说起了自家亲爹的事。
  “其实我爹的想法和做法也算是情有可原,你们想想,他可是被我后娘戴了二十几年的绿帽子,在我娘还在世的时候就帮别人养儿子了……”顾爱国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地讲述着顾西山这二十几年来的所作所为。
  张妈听得目瞪口呆,义愤填膺,时不时拍着大腿骂了几声顾西山和郑小翠,连带看向顾爱国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
  原来首长新认的外甥小时候的日子如此举步维艰,令人心酸不已。
  而季学渊也是一脸沉重且同情地看着顾爱国,顾爱国也和他一样有着不幸的原生家庭。
  顾爱国母亡父渣,小时候又差点儿被虐待致死,而他呢,父母虽健在,却也比孤儿还不如。
  他的思绪飘到了很远,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往的二十几年的经历。
  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他爸出事前,一部分是他爸出事后。
  在他爸出事前,他也才十来岁,他爸工作十分繁忙,很少回家,他和他爸相处的时间非常少。
  每次他爸回家的时候,都是先检查下他的功课,考试没考好或者作业没完成的时候,他爸都会打他或者罚他跑个几公里。
  他那时候特别厌恶上学和考试,恨不得这个世界没有学习,没有考试,没有作业,那他爸回来也不会打他了!
  可在他爸出事后,他才知道原来读书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啊!
  舒婷婷带他改嫁到继父家里,别说上学了,就连吃饭都吃不饱,每次吃饭都要看继父一家子的脸色,家里的活也是推到了他身上,稍稍做得慢一点就要被责骂、挨打。
  当然,继父一家虐待他的事不会放在明面上,毕竟那时候他的继父还是厂长,极其爱面子。说来可笑,打骂、虐待他的主力军竟然是舒婷婷这个亲妈!
  用他妈的话来说,她打骂他了,其他人就不会揪着他不放了!
  可季学渊心里明白,舒婷婷不是害怕其他人揪着他不放,不过是重组家庭必有矛盾,必须得有一个出气筒,这个出气筒只能是他了!
  每每他挨打、挨骂的时候,继父一家和舒婷婷对外的说辞是他不听话,惹了事才罚他的,就连他不能去上学,也是他自己闹着不想去学的!
  季学渊突逢家庭变故,又被舒婷婷带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中,整个人都还没缓过来就被舒婷婷和继父一家子打压,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他年纪小,最重要的是他爸那时候被打倒了,成分不好,生死不知,他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受伤幼兽。
  慢慢地他也就只能封闭内心,任由舒婷婷打骂,任由继父的冷漠对待,继姐、继兄的冷嘲热讽,任由外人骂他狗崽子、拖油瓶!
  他前两年能够上大学,也都是他自己偷偷摸摸地自学,也是因为自学,他成绩不怎么好,选了个分数不是太高的专业,恰恰这个专业也是他所喜欢的!
  季学渊想到往事,心里像是被棉花给堵住了似的,一口气哽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他异常难受。
  和顾爱国的亲爹相比,季竟棠还真真算得上是一个好父亲。可这个父亲已经在他的生命中缺失了十几年了,他对父亲也不敢有期待——连相处二十几年的亲妈都不见得善待他,更何况是只相处了几年的父亲!
  季学渊瞥了一眼顾爱国,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他刚刚还有些同情顾爱国呢,却浑然忘了,自己也不遑多让!
  他抿着嘴,机械般地搓洗着尿布,整个人已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中,周身弥漫着浓郁的孤寂和萧瑟之感。
  顾爱国正说到精彩的片段时,却察觉到了季学渊的动静,他偏头一看,见这人又有颓丧之意,眼睛忍不住外凸。
  夭寿啊!好端端的,季学渊又怎么了!
  第511章 纠缠季学渊
  谷麦芽瓜子嗑得十分欢快,偶尔再抓两把瓜子给顾爱国和张妈,再聚精会神地听着顾爱国半真半假地讲述着顾西山和郑小翠干的那些缺德事儿。
  她正听得起劲儿呢,顾爱国激动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看去,便发现顾爱国的注意力早已转移了。
  她循着顾爱国的视线望去时,季学渊显得越发落寞孤寂,好似被全世界抛弃躲在角落里暗自舔舐伤口的受伤幼兽。
  谷麦芽歪着头看着季学渊,她和顾爱国一样,满脑子都是疑问,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季学渊在他们的眼里子底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要不他怎么就比刚刚更加颓丧呢?
  “哎呦喂!那个野种都把你爹的家底给掏干净了,你们怎么不把这些钱给要回来呀!你爹的钱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野种!那钱以后可都是你们的!还有你后娘呢?你爹还和她过吗?要我说啊,你那爹和你那后娘还是凑成一堆的好,都不是啥好东西!”张妈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异样,她见顾爱国突然不讲了,连忙催促道。
  顾爱国“咔嚓咔嚓”地嗑了两个瓜子,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无奈道:“张妈,你听八卦听得可真够入神的,你手中的鸡都快冻僵了,年夜饭来得及吗?要不要我们帮忙啊?”
  顾爱国最后一句话只不过是随口客气说说而已。
  张妈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公鸡,这才发现小公鸡都冻硬了,她抬头看了看顾爱国,又低头看了看小公鸡,满脸的纠结!
  她又想听顾爱国后续,又要忙着去准备年夜饭,思考了片刻,终于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年夜饭不用你们帮忙,我就只剩下这只小公鸡处理一下,就可以开始煮了!不过爱国,你爹和后娘的事都没讲完了,要不你跟我去厨房,一边看着我做饭,一边接着讲。”张妈的眼睛“噌”地一下子就亮了,好似点亮了两个电灯泡。
  顾爱国头连连摇头,跟拨浪鼓似的,他才不愿意去厨房呢,现在厨房里估计乱得很,他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哪会给张妈添麻烦。
  “张妈,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等有空的时候,我再给你说说我们大队以及周边发生的事情,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比唱戏的还精彩!”顾爱国吹嘘道。
  张妈听了顾爱国的话,咂巴了两下嘴,幽幽地叹了两声,意犹未尽地提着小公鸡回厨房里继续去忙活了。
  等张妈离开后,顾爱国走到了季学渊身边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事说出来,让大家乐呵呵!”
  季学渊的手一顿,头连抬都没抬,换了另一条尿布用肥皂搓洗。
  谷麦芽听了顾爱国的话,连瓜子都不嗑了,将剩下的瓜子都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爱国的意思是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后也许心里就好受了!”谷麦芽站在了洗手间门口,探进了半个身体,她伸出手拍了顾爱国的头。
  顾爱国撇了撇嘴,他说的不就是和谷麦芽说的同一个意思吗?
  他捅了下季学渊的手:“你看看我,我说了我爹的事后,心里的阴翳一扫而光了!所以你可以多学学我,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
  谷麦芽捂着嘴轻咳了一声,顾爱国这小子对于顾西山的事哪有一丁点儿伤心欲绝之处啊,他是恨不得把顾西山的名声败得光光的,哪怕别人也许会在心里嘀咕他这个做儿子的脑壳有问题,尽做家丑外扬之事!
  季学渊还是沉默不语,他头低得更低了,将心思都沉浸在洗尿布之中。
  顾爱国白眼翻到了天灵盖之上,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呵!刚刚我明明看你听我讲我家老头子的事听得异常投入,眼睛都发着绿光,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现在换你说你自个儿的事,你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哼!礼尚往来懂不?我说了,你也得说!”
  季学渊听到顾爱国说的这些话,急切地否认:“我的眼睛没有发绿光,嘴角也没有噙着笑!”
  “我看得真真切切的,你可不要说谎!”顾爱国坚定不移地说道。
  谷麦芽点头如捣蒜:“我可以作证!你刚刚听我家公公的八卦听得可认真了,还加入了讨论之中!”
  季学渊抬起头视线惊疑不定地在谷麦芽和顾爱国两人的身上徘徊,他刚刚真的如此投入,还加入到了讨论之中吗?
  他忍不住陷入到了回忆之中,似乎,好像没有……吧?还是有?
  季学渊突然不确定了!
  顾爱国皱着眉头打量着季学渊:“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撒谎?这么一件小事,我们有必要撒谎吗?”
  季学渊垂下了眼眸,他觉得顾爱国和谷麦芽确实没必要在这么一件无聊的小事上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