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芸娘又言。
  “但是[药]炼造的成功概率极低。”
  她语气漠然又讽刺。
  “将人变成怪物,本就是逆天而为。”
  “这阑珊处之中的少年几乎被炼了个遍,现在存活下来的,除了阿疏以外,还有慕容氏的幼子慕容晓,只不过阿疏是半成品,而慕容晓是失败品,并未投入使用。”
  芸娘又道。
  “成为药的第一步就是要成为[情魔],而阿疏只完成了这第一步。”
  “情魔是极为难见的妖种,噬情与欲而生,成为情魔会对情-欲之事无限渴求,这样的人最是适合成为[药]。”
  “只是将普通人改造成情魔那般,难上加难。”
  “那祝如疏的双眼是因为改造而瞎的吗?”
  “是的。”
  “那药的毒性极强,几乎没有少年能够扛得住,偏生只有祝如疏成功了,他付出的代价是瞎了双眼睛。”
  第61章 过往
  人总是能为了自身的所欲所求, 不惜放弃自己的人性, 纵使化身成为丑陋的野兽,即便是啃食同类的骨血。
  也要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
  “可是最终为何…为何阑珊处成了现在这样?”
  目前来说,缚蝶计划都只在他们面前展现了一个雏形,林鹭原以为, 他们所见到的, 便是缚蝶计划最深处的秘密,谁知, 他们竟想锻造提升修为的“永动机”。
  “因为绾娘不甘心,因为阑珊处所有女子都不甘心匍匐在男人身下苟活, 过着犹如畜牲的日子。”
  “绾娘并不是人,是妖, 是世间最纯良的妖。”
  “绾娘那一族的妖怪就连生育后代, 也不需要旁人,他们向来都不沾染任何世俗情-欲。”
  “而却因绾娘在诞子的最脆弱之时, 娇美容颜被旁人盯上,被捕猎称为了此处最特殊的蝶。”
  “他们以阿疏的性命为要挟, 强迫绾娘留下。”
  “那个反抗的计划是绾娘想出来的, 但是阑珊处所有人几乎都死在了计划中。”
  “有一批蝶在客人面前自戕后,引起了缚蝶计划之中, 那些身居高位之人的恐慌, 自戕之人怨气最是骇人,便被他们连夜送到不知何处去镇压。”
  林鹭闻言,已然知晓这个镇压的地方应当是“弯月村”,就是下山以后的第一个副本。
  芸娘接着说。
  “剩下的一些蝶, 由阿疏引路将孩子秘密送走了之后, 在阑珊处守卫最稀薄之时, 放了把大火将整个阑珊处烧得烈火冲天。”
  这火是烧在每只蝶身上的,对于他们来说却如同自由的、飞往九天的凤鸟,那样无拘无束,令人神往。
  阑珊处之中,有人高声尖叫奔向火海,有人在火海中翩翩起舞。
  在那一日,大概是阑珊处中的蝶,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成为自己,第一日为了自己而活。
  林鹭光是听着,便能想象出当时熊熊烈火燃烧之下,恐怖骇人的画面。
  还是少年的祝如疏却承担着将众人从危难中救出来的责任,他要将他们都带出去。
  所以他的母亲要他适应黑暗,要他摸过阑珊处地面上的每一块木板,要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来去的路。
  他母亲分明是要他平安的出去。
  年幼的少年可能会听到身后小孩稀薄的哭声,他眼睛瞎了,耳朵也是母亲拼尽全力救下来的,很多东西他都听不清,却能够嗅到鼻尖上,肉身烧焦后诡异的肉香。
  他们说房子点着了。
  祝如疏听到母亲和其他姨娘的哭声、喊声,他们人人都不曾喊着“救命”。
  多数都在喊着。
  “快走!”“快出去!”“保护好孩子们…”
  被送出去的孩子多数还没到懂事的年纪。
  母亲们只骗他们说跟着这个哥哥可以出去买糖。
  阑珊处之外的地方,对于一群自生下来就没办法外出的小孩究竟有多大的诱惑呢。
  祝如疏什么都看不见,他能感受到光和热那就像几年以前,母亲还拥着他的温暖怀抱。
  他肩膀上究竟抗下多少,林鹭也不知道。
  少年确实是药,他是阑珊处里每个人的救命药。
  林鹭回神,听见芸娘问她。
  “你的表情怎么像快哭了一般?”
  芸娘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面容是她无比熟悉的,只是魂魄却不再是她的孩子。
  但是这个少女同她一般漂亮、温柔,比她的孩子多一些胆识和灵气。
  芸娘的手虚脱着拂过林鹭的脸颊,眼泪滑落,林鹭
  抹了抹眼泪,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
  “我们小鹭很喜欢他吧?”
  林鹭意识到芸娘说的是祝如疏,她一直都明白自己对祝如疏的感情。
  有时也会迷茫,攻略完以后她便会离开这里,若是产生感情,离别之时便会徒增伤感。
  她矢口否认。
  “我没有。”
  林鹭既点头又摇头,她擦干了眼泪,直直盯着芸娘,表情却相当迷茫。
  芸娘只笑,却没有点破,有些打趣道。
  “我可看不到你们成亲之时了。”
  —
  林鹭四处都找不到祝如疏,最终才又去了那扇小门边,她猜到少年可能会去那处。
  果然见他坐在门前闭目养神。
  林鹭不知是不是错觉,祝如疏似乎既将此处当做自己安心藏身之处,同时又畏惧着这里,她走过去坐在少年身边。
  林鹭问:“你在想什么?”
  少年睁开暗淡的眼眸,摇头。
  “什么都没想。”
  “这里是什么地方?”
  祝如疏缓缓扭头,同少女笑着说道。
  “是我母亲的住处。”
  林鹭觉得自己不太好继续问。
  似乎母亲一词一向是祝如疏心口的伤疤。
  少女有点踌躇,虽说祝如疏此人向来百无禁忌,心情大好之时就算是刀子插在他胸口也是笑着的。
  他指着那个矮门说。
  “这是我从前住的地方。”
  那处小门之内。
  是前一日,祝如疏掐着她脖颈问她“是谁”的小房间。
  “那门时常拉不上,房中一片漆黑。儿时娘亲还会陪我一起睡,后来我将门缝透进来的那束光当做所有的期盼。”
  祝如疏说。
  “可惜,我总是能从那个口子里看到许多…男人和我母亲…我母亲被他们打,勒紧脖子,她弯得像一只即将飞天的白天鹅。”
  “那时我觉得璀璨又美丽。”
  “可是…后来那种场景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再后来,我眼瞎了,还是一直都听得到那些声音。”
  “那些声音就像在我脑子里不停的回荡…回荡…我有的时候觉得,或许到我死的那天,那些人还在我耳边嘶吼。”
  大概是祝如疏的表情过于平静,甚至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璀璨,林鹭从他脸上感受不到伤痛。
  林鹭还没有听过少年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她说:“所以她是在保护你?”
  “没有,她一次都没有保护我。”
  “我摸了无数次这条路,手脚并用走了无数次,她从来都是冷冰冰地看着我。”
  “她在乎她在众人口中的声誉,甚至不惜牺牲我,牺牲我的眼睛,又要让我将他们全部都救出来。”
  祝如疏笑道。
  “我只是称手又乖巧的工具。”
  “她应当庆幸,自己死在我手中,若死在旁人手中,我会忍不住将杀了她的那人杀掉。”
  祝如疏埋头玩着手腕上坠着的蝴蝶,他掐住蝴蝶的尾端,又强迫它停下摇摆的羽翼。
  林鹭同祝如疏之间的气氛犹如结了冰。
  少女想摇头说不是这样的。
  她分明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