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他一向懂事,更是很少拒绝母亲的说辞,这次却因为心中不好的预感,他忤逆了母亲。
  这话说出来以后,少年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失言了,他犹如小兽将自己缩成一团,颤着身体,随时预备着接受女人的责骂。
  他还在执拗地说。
  ”我不要小团,我就要娘。”
  他看起来那样脆弱,小脸苍白,绝望中还有乞许。
  女人对他不好,毒瞎了他的眼睛。
  可是她是他在世上唯一能依赖的人了。
  林鹭撑起圆滚滚的身体,慢慢挪动到祝如疏手边,又翻身攀上他的掌心。
  祝如疏没再将她丢开,而是将毛茸茸的球抓在手心里。
  林鹭贴着他僵硬又颤抖的指尖,知道他心中有多害怕。
  她用腹部拿出最柔软的毛绒蹭着少年的指腹。
  想要给他一些安慰,穿成这么个小球别的她也做不到。
  女子闻言,神色泛着冷,她掐紧手心,几乎将血色蔻丹扣进掌心的软肉中,低眼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好似方才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
  ”阿疏,你知道吗。”
  “我有时特别恨你,若是你不出生,我也不必被困在此处,日日活在痛苦中。”
  “我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你。”
  少年闻言,指尖握住的笔碌碌滚到地上。
  母亲恨他。
  他心中早就应该明白。
  少年缓缓蹲下去,在黑暗中摸索着将笔捡起来,笔端发黑的墨染了他一身。
  但是少年置若罔闻,他早已换下方才的茫然和脆弱,只笑如春风同面前的女人答道。
  ”我知道了母亲。”
  母亲喜欢他乖顺的模样,不喜欢他的反抗。
  所以后来他总是笑着,对谁都是笑着。
  林鹭听完少年的这句话后被系统弹了出来,从梦中惊醒。
  —
  醒时一旁是比回忆中大了不知多少号的祝如疏。
  少年坐在身侧问,垂眸敛着眉眼间的笑意,只问她。
  “为何师妹睡着了还在唤我的名字。”
  第51章 殉情
  日刚破晓, 白雾霭霭, 水天连接之处翻起白肚。
  铺天盖地的夜雪铺陈远处的山尖,近处四周的地面,少女堪堪睁开眼眸。
  见着天色未亮,她在朦胧目色中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却正好对着床前少年如玉的苍白面容。
  少女眨了眨眼睛,衾被拉过下巴, 只露出一双惺忪眼眸,像是还未从梦中缓过神来, 模样迷糊。
  林鹭盯着眼前的少年出神,她觉得他好似比往日里苍白脆弱几分, 同梦中的幼小身影似乎有些重叠上了。
  甚至让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又觉得能窥得他人的过往经历是相当神奇的事。
  就像林鹭抬眼看着祝如疏绝世容颜上宛若假面的笑, 下一刻便能想起他在梦中谦卑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那似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少女抬起一双浑圆的杏眸,瞅着祝如疏脸看了半天, 都未曾回答他的问题。
  少年不言,只是含笑坐在床榻边。
  二人之间始终保持一臂之距。
  林鹭盯着他瞅了半宿, 不知怎么的就下了个结论。
  他定然很恨自己的母亲。
  —
  少女唇瓣微张, 声音还含着初醒的喑哑娇糯。
  “梦见师兄了。”
  祝如疏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
  耳中突然灌进少女虚浮的声响,像在苍茫的黑夜中, 突然被人拉进溪水中, 眼鼻口都灌了涓涓细流进去,叮叮咚咚作响。
  他闻言勾唇,眉梢舒展。
  双手撑着床边犹如日出背后的阴影,压了过去, 将少女困于两臂之间。
  扑面而来的松香气似乎灌入她的鼻息、恍若游走于身体各处, 林鹭嗅着气味清醒了些。
  距离太近了, 林鹭盯着眼前放大的面容,面颊飘起不自在的红晕。
  少年肤色苍白细腻,眉目间山水婉转,唇淡而薄,是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难以辩驳的美。
  饶是林鹭也顶不住他靠这么近。
  她才知小说中原来是真的,不怕反派坏,就怕反派又坏又帅啊。
  二人似乎下一刻便要撞上鼻尖。
  祝如疏另一只手将翻身险些摇摇欲坠的少女捞起来,笑得温柔如画卷,同她耳鬓厮磨。
  “师妹可是梦见我将你杀了?”
  少年的声音始终含着几分慢条斯理,恍若风骨柔情的眷侣。
  林鹭抬头看了看祝如疏的神色:……
  又往被褥里缩了缩。
  常言道,醒过来还不如睡过去,有些人活着,她在祝如疏心中已经死了。
  林鹭又瞥了一眼旁边横着的灭灾。
  ……
  他说得倒是不像假的。
  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林鹭算是懂了。
  祝如疏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劲儿就是吓她、唬她,甚至还有可能真的杀了她。
  即便现在已经有一定的好感度基础了,祝如疏血肉中带出来的那股恶劣的性子,就是想掐着她的脖颈带走她的性命。
  少女根本就不吃他这套了,再者本来才醒就有些起床气。
  她只想对祝如疏骂四个字。
  你大爷的。
  少女闻言也不恼,慢条斯理打了个哈欠将灭灾拂开,学了些少年的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是我将师兄杀了。”
  祝如疏抬眸,淡然的神色中勾勒几分趣味。
  将被少女指尖轻撞的灭灾收了回去。
  他在等着下文,等着少女吐露是如何将他杀掉的。
  林鹭偏偏弯起杏眼,又眨了眨,盯着眼前少年。
  他不说,但她却明了了他想知道些什么。
  原主的长相本就天真、少女气,偏偏林鹭附在她身上,天真之下心却被祝如疏熏陶得发黑。
  “不过是梦见同师兄成亲后,一杯合卺酒将你毒死。”
  这种话要是平常同祝如疏说,林鹭定然是不敢的,可是有这么接近50的好感度支撑着,她自然是不怕的。
  祝如疏闻言神色却有几分奇怪,他敛了笑容,多了几分漠然,他问林鹭。
  “那你呢?”
  祝如疏的问题是林鹭没想到的,他关心的不是自己如何杀他的,更不是为何要杀他,而是问她。
  那她自己呢?
  少女抬眼盯着少年如美玉的面容瞧了半天。
  林鹭早就知道他生得容貌出彩,本就生得苍白,又因鬓若堆鸦,神色淡漠,更是衬得少年脆弱无比。
  他拂开鬓边青丝,露出清冷动人的面容,用孱弱无神的双眸直勾勾看着她,像是真的看得见一般。
  少女抬手将他青丝勾住,语气喑哑,带着缭绕蛊惑。
  “想知道?”
  祝如疏的神色过于淡泊,眉目如远山黛月模糊,林鹭从其中竟窥得几分他似乎不经意流露出的。
  神伤与虚妄。
  林鹭甚至觉得像是透过面前的他,看到了以往年间被母亲抛下的。
  那个悲悯至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