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就连女主自己,也在不断被针对被贬低的处境下开始自我怀疑,变得自卑怯懦,卑微到了尘埃里。
  现下,虞意跑了,裴惊潮身边的女主位置空悬,女配们为了成为他的身边人,使出浑身解数。虞意每回出来,都能听到他与不同的红颜知己的传闻。
  只不过,都是一些暧昧不清的传闻,没有一个是确切定下来的。
  这也导致虞意只能继续窝在这个小地方,都不敢走远了,生怕女主光环还挂在她脑门上,一走出去就碰上什么剧情人物,从而开启“被嫌弃的小白花女主的一生”。
  “嘎嘎。”鹤师兄的叫声唤回了虞意的思绪,她顺着丹顶鹤伸长脖子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熟悉的小酒楼。
  鹤师兄很喜欢吃这酒楼里的蒸鱼,虞意便顺了它的意,领着它往酒楼里走。
  他们俩是这酒楼的熟客,都不用虞意开口点菜,小二就已熟练地朝后厨吆喝道:“鹤师兄来了,五盘蒸鱼,半生少盐。”
  丹顶鹤欢喜地嘎嘎两声,虞意噗嗤笑出来,“有劳小哥。”
  一人一鹤在食客们的打量下,坐到临窗的位置上,聚集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很快转开。
  虞意端起茶慢慢地饮,听到另一桌上的几个行脚商打扮的人交谈道:“以你那灵马的脚程,从这里还有几日才能到离山脚下?”
  “也就两三日,最晚不超过三日,您尽管放心就是,我这两匹马可不是一般的马匹,保管能在道君大婚之前,将你们送至离山。”
  听到“离山”两个字眼,虞意的耳朵竖起来。
  她从窗边看出去,果然见酒楼后边儿的空地上栓着两匹黑马,那两匹黑马高大壮实,筋骨健硕,浑身灵气流转,一看就是用灵草灵丹喂养出来,与寻常马的品相截然不同。
  同黑马一同停驻在空地上的,还有两大车货物,装在密封的红漆大木箱中。
  “最好是越快越好,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就是想趁着人多热闹,多做几笔买卖,要是再晚一些,可就赶不上好时候了。”
  “那是那是,我省得。”说话之人是灵马的主人,就靠灵马给人拉货吃饭,他张开一只大掌,说道,“距裴道君和毓秀仙子大婚还有五日,等我们到离山城的时候,来凑热闹的人估计也差不多到了,您老的这两车子货不愁卖不出去。”
  “要我说,这么大一场盛事,四海九州的修士都齐聚离山城,您这才拉两车货去,还算是少了。”
  行商道:“你是不知道有多少商贩正往那里赶,都想要分一杯羹,我们这些小生意人都是在薛氏商行的手指缝里捡漏吃,要是太贪心,货物砸在手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虞意捉着杯子的手一抖,兴奋地呼吸都变得粗重。
  她听到了什么?裴道君和毓秀仙子大婚?
  毓秀仙子不就是原文中那个因为爱慕裴惊潮,而疯狂嫉恨女主的恶毒女配吗?恭喜她终于如愿以偿。
  裴惊潮和别人成亲,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孽缘已尽?虞意恍惚都能听到自己脑袋上女主光环碎裂的声音,特别悦耳。
  只有五日!等裴惊潮大婚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她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第2章 柳暗花明(2)
  虞意高兴地扑过去搂住丹顶鹤,用力拍了拍它的背羽,喜滋滋道:“太好了,鹤师兄,世界那么大,我们终于可以出去看看了!”
  鹤师兄正仰头叼着一条鱼往肚子里咽,被她这么一抱,整条鱼卡在细长的脖子中间,差点没把它噎死。
  虞意连忙放开它,双手握住它的脖子,帮它把卡住的鱼往下顺。
  鹤师兄吞下鱼,愤怒地啄她一口,叼起桌上最后一条鱼,纤长的脚轻轻一跃,从窗口跳出去,几个助跑之后,张开翅膀飞走了。
  虞意伸出手,徒劳地挽留它的背影,“哎,鹤师兄,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鹤师兄负气飞走,虞意也没急着去寻它。她留在城中又打听了一些关于裴惊潮大婚的消息。
  离山剑派掌教千金和他座下首徒大婚,这个消息其实早就传遍了修真界,只是柔南县偏僻,消息稍微滞后了些,要不是恰好有这一队行商路过,可能还得等几日才能传到这里来。
  虞意心情大好,帮城中一家商户解决掉偷财的小鬼,就提前收摊出城,打算回去清点一下洞府里的家当,准备好奔赴外面的花花世界。
  那位散修师父留给她的洞府唤作竹里馆,乃是山坳深处一片竹林秘境。
  青竹环绕中修建有一座两层竹楼,竹楼前是一汪幽深静谧的湖,湖上架着木桥,上面还放着垂钓的工具。
  楼前院子里种着许多花草时蔬,院后还圈养着鸡鸭和两头白嫩嫩的小猪仔。
  这里看上去不像是修士修炼的洞府,反倒像是普通的山野农户,充满了凡尘里才有的生活气息。
  虞意在这处秘境里生活五年,积攒了不少东西,花去整整三日才将所有家当清点明白。
  她将要带走的东西都装进储物袋中,剩下的都封存在秘境里。师尊去世前,专门教导过她如何封存秘境,秘境被封后,这里的时间就会静止,直到以后再次被打开。
  虞意收拾停当,又等了两日,还不见鹤师兄回来。
  鹤师兄闲云野鹤惯了,以前也时常三五日地不归家,虞意并不大约束它。
  但这回不同,从听到裴惊潮大婚那个消息开始,虞意的心早就飞去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她几乎是掐着手指倒计时,等待裴惊潮大婚的日子。
  ……
  吉时已过,外面日沉西山,月攀东天,想来裴惊潮都应该在享受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了。
  虞意终究在秘境里坐不住,她封印好秘境,出门去找鹤师兄。
  因着自由就在眼前,虞意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御剑腾空的身姿都比平日里要轻盈洒然,用秘境千年竹削出来的青剑带着她,划出一道青光,遁入山林深处。
  虞意循着鹤师兄可能会去的地方,一处一处找过去。
  从鹤师兄藏鱼的洞穴往外走时,她忽然瞥见天边数十道流光往下坠来,看来势正是她身前的浅滩。
  虞意精神一紧,立即缩进掩映在洞口的树丛里,她双手飞快掐出一个手印,周身灵力波动,身形与树丛完美地融为一体。
  下一刻,流光急坠入这片浅滩,砸出哗哗水声。一个黑影落入浅滩水中,紧接着又有十来名修士落下,分围在他四面八方,有人大喝一声,“起剑阵!”
  数十柄长剑飞到空中,结阵成型,剑光密集地交织在一起,将中间的黑影困住。
  黑影四下张望一眼,发出一声非人般的怒吼,忽然回手掏入自己胸口,用力往两边扯开,顿时从身上剥下一张血淋淋的人皮。
  人皮内赫然是一头长相奇怖的魔物,那魔物浑身血红,似人而非人,四肢匍匐在地,没有人皮包裹的脸上,眼睛和牙齿都森然地露在外面,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獠牙尖锐。
  它身体猛地一震,胀大数倍,与此同时,腋下二十四根肋骨从它背上穿透出来,猛地拉长,化作骨刀,朝着四面剑阵刺去。
  铮铮铮铮——
  骨头与灵剑相撞,竟撞出金石锐响,刺得虞意耳朵里嗡嗡响,她听到外面有人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是骨魔!”
  话音未落,剑阵被破,骨魔的肋骨灵活得像是蜘蛛的步足,骨刀洞穿了几名修士的身躯,将他们甩上半空。
  一个东西带着飞溅的鲜血,砸落到虞意躲藏的树丛前。她定睛一看,是一个浑身鲜血,尚还有气的修士,明亮月色下,那修士袖摆上银色的竹叶纹印分外显眼。
  银丝竹叶纹。
  虞意认出那纹印来,暗道一声倒霉。这一群修士竟然是离山弟子。
  今日是离山剑派大喜的日子,他们宗门竟然还有人在外降妖除魔,真不愧是当世正道十二仙门之一。
  虞意分神的这么片刻,浅滩上的打斗已经分出胜负,骨魔属于高级魔物,饶是这些离山弟子大多都是金丹修为,却也难以在它手下讨到好处。
  追击而来的离山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浅滩上,血流潺潺,只剩一个离山弟子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那里,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尚轻的少年人。
  虞意透过树丛枝叶,惊奇地打量着对方,那人的修为分明并不高,只不过堪堪筑基,比在场所有人都要低上一个大境界,却奇迹般地活到了现在。
  在他身前不远处,一名被骨魔长骨钉穿在地上的修士仰起头,声嘶力竭地对他喊道:“师弟,快走,去找裴师兄报信……”
  少年偏眸看向他,表情冷漠,瞳孔里不带一丝属于人的情感,闻言笑了一声,似平日向师兄耍混一样的语气说道:“报信?我才不去。”
  那男修焦急道:“你在说什么,快走啊——”
  直到看到那残暴的骨魔四肢并用地爬来少年身边,伏低身子,乖乖匍匐在了他的脚边。
  男修才骤然睁大眼睛,醒悟过来,他口鼻之中往外溢出鲜血,颓然地倒到地上,僵硬的眼瞳里永远定格在了被背叛的惊怒。
  骨魔的长刀拔出,修士金丹随着鲜血一起飞溅而出,少年伸手接住。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沾染着淋漓的鲜血,有什么东西从他袖中延伸出来,缠卷住金丹,吸收里面的灵力。
  月亮暂时隐入云絮中,让虞意没能看到这些细节,她只看到金丹在少年手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云絮飘散后,月光重新洒落,他舔了下唇,餍足地眯起眼睛。
  先前还凶狠残暴的骨魔,此时乖巧地像一条狗,缩起浑身骨头,趴到少年脚边。
  少年抬脚,一脚踩在它头上,用力地碾了碾,碾得骨魔头骨咔咔直响,说道:“这样都会被发现,真是废物。”
  骨魔牙齿相撞,发出一连串有节奏的牙齿碰撞声。
  “还敢狡辩?”少年说着脚下用力,将它半颗脑袋都踩进浅滩碎石里。
  虞意听到旁边那位离山老兄激烈的喘息,他瞪眼盯着浅滩上发生的一幕,目眦欲裂,显然已经快要气爆了。
  他顾不得屏息自保,撑起手臂,怒骂道:“薛沉景,你个狗娘养的小杂种,你竟然敢勾结魔物,背叛离山?!”
  薛沉景。
  虞意听到这个名字,心跳不由一滞,她对这个名字不要太熟悉。
  毕竟他也算是原著当中一个举足轻重的男性角色,既是温柔体贴的男二,又是冷血残忍的幕后大boss。
  黑化前,他差一点就将女主从裴惊潮身边拐走。黑化后,他差一点就送裴惊潮去见了阎王。
  当然,男配始终是男配,他不论想做什么,都会差那么一点。最终在离山剑派的主导下,被十二大仙门联手围剿,死在封魔大阵之下,成就了裴惊潮“天下第一人”的美名。
  月色下,白衣少年循声转头,从骨魔身上收回脚,踩着浅滩上潺潺流动的血水,朝这里走来。
  他穿着和离山弟子一样的宗门服饰,只不过领口上夹着一层软绒,看上去要比别人穿得厚实些,白衣上绣纹的银丝竹叶纹随着他的走动,在月色下泛着水波一样的微光。
  少年人身量修长,还未及冠,长发用一条赤金色的发带高高束起,发尾带着海藻一般卷曲的弧度,随着夜风飞扬。月光映照在他脸上,照出他精致的眉眼和英挺的鼻梁。
  若不是白衣上被喷溅的血点,他看上去本该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薛沉景走到近前,停在那咒骂的离山剑修一步远外,颇为乖顺地喊道:“原来是李师兄。”
  那李姓剑修啐出一口血色的唾沫,手掐剑诀,想要召唤灵剑清理门户。应他所召,呼啸射来的灵剑,还没来到薛沉景身前,就被骨魔后背弹出的骨刀劈断。
  他狂呕一口鲜血,气急怒骂道:“你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凡商之子,要不是你爹卑躬屈膝到处打点,你根本就进不了离山剑派,你怎么敢……”
  薛沉景弯下腰,伸手掐住他的下颌,“我当然不敢。”
  夜风拂过,他额前碎发轻轻摇曳,发梢上沾染的血珠往下一坠,滑落到上挑的眼尾,撕开他温和的表象,露出狰狞的本质。
  他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说道:“所以,你们今晚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了,对不对?”
  薛沉景屈指用力,干净利落地了结了他性命,折身走到上游洗手。
  骨魔还趴在原地,头被踩得半陷进浅滩石子里,撅着古怪而恐怖的身子一动不敢动。
  浅滩上彻底静下来,只剩下潺潺流水声,鲜血将这一段溪流全染成了红色。
  虞意缩在树丛里,盯着浅滩上这诡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