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他发现这团软肉似乎怎么捏也捏不碎,就好像天边随风舒卷的云。
  被人捏了脸,长孙蛮犹在愣怔中。
  她实在没想到,这狗居然会对她使出……
  裁判!这是偷袭好伐!!
  简直是有辱斯文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长孙蛮气运丹田,深深呼吸,打算祭出一记狮子吼威慑魏狗。
  哪知——
  少年眉梢微挑,眼一抬,寥落树影里的乌瞳潋滟含光。
  长孙蛮被盯得一抖,被迫打断施法。
  只听得他慢悠悠哼道:“你确定听懂了?”
  “……昂?”
  长孙蛮脑子里的二极管暂时短路,一时半会儿死活没想起来之前说了啥。
  魏山扶“啧”了一声。他松开手,袖袍滑落。
  紧接着,他拉着呆坐原地的长孙蛮站起身。
  “你做什么?”
  “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要出宫?”
  “难不成你还要赶回去上课?”
  长孙蛮默。
  这一回合嘴皮子没说利索,姑且让魏狗一局,她甘拜下风。
  黄木板桥曲折穿过水滨,疏影光雾里,少年走在前头,身量颀长。鹅黄少女远远缀在他后边儿,亦步亦趋、磨磨蹭蹭,怎么看都透着十分的不愿意,以及万分想犯懒的勉强。
  少年背后似长了双眼睛。
  他走了几步,突兀又停下步子。散漫扬声说:“不跟紧点,我可要把东西给别人了。”
  长孙蛮暗自嘟哝:“给就给,谁稀……”她话猛停,眼睛一亮,拎着小裙摆就往前跑。一边儿跑着,还一边儿不停说道:“你是不是要送生日礼物给我?这么多年都没送东西,我看你这次要送什么好宝贝!先说好啊,不贵不重我不收!”
  她跑得飞快,没两下就追上了人。
  等人呼哧带喘靠近了,魏山扶斜睨她:“这么市侩?”
  长孙蛮一挺胸脯,“那当然,我是个俗人。”
  说完,她还想再拍拍胸膛表达一下自己饱满万分的情绪。
  手到半途,少女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生生在空中停住。
  眼见她忽然驼起背,重叠衣衫下那截独属少女的初露起伏,也悄然间含蓄隐晦了起来,不辨分明。
  长孙蛮暗舒口气。
  别说大馒头了,现在这馒头都还没发好,她这一巴掌忘情拍下去,估计当场能出人命。
  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因为一时失手在旁人面前捂着胸口痛飙泪花。
  ……
  去年刚来葵水那会儿,伴随肚子一抽一抽的劲儿,上辈子堪比死亡边缘的阴影悄然临至。
  长孙蛮当即向姨妈势力端正下跪。
  她疼得哭爹喊娘,小庭院忙得鸡飞狗跳。没等萧望舒先说上两句,春娘就心疼得直抹泪花儿,私底下不停叨念准是平日里练武练狠了,这下伤了身子可不得了。
  陡然接住这口大锅的司青衡欲言又止。
  她十分想对春娘叭叭两句:她和孩子她娘咋没这毛病呢?
  好在秦互也宿在公主府,提着药箱就颠颠儿跑来了。望闻问切,搞了一通有的没的,最后面带微笑地劝她好生歇息,说没什么大碍,日后就好了。
  对于名誉天下的神医葛玄晏关门高徒,春娘还是很信服的。她喂了一碗姜糖水,低哄着疼得冷汗淋漓的郡主沉沉睡下。
  没人知道秦互出门又拉着萧望舒去隔壁屋说小话了。
  连主公加亲爹两重身份扛肩的长孙无妄也被拦在门口不让进去。
  长孙蛮至今也没想明白他这个“日后”是要等到哪个时候。
  ……
  回过神来的魏山扶迅速移开眼。
  大抵是阳光又强烈起来,越过层层树隙,大片大片洒落在板桥上。空气逐渐升温,连带耳朵也热热地烧得慌。
  长孙蛮觉得现在的气氛很是不同寻常。
  那啥,某渣语录似乎有一句:沉默,是今晚的额……板桥?
  长孙蛮就势摸了摸后脑勺,眼神四处乱飞,就是尴尬地不愿抬头看人。
  她打着哈哈:“哈。那个、今天天气真好啊。”
  十分寒暄,十分走肾。
  就是没有一丁点儿再展开说说的诚意。
  这话刚一说完,长孙蛮就想自打嘴巴。
  她真的不是话题终结者呜呜呜。可恶!都怪这狗越长越……不像她记忆中猫嫌狗厌的魏狗。虽然少年时不时臭屁行为可以窥见一丝幼年痕迹,但真要把他当幼时对待——
  臣妾做不到哇呜呜呜。
  长孙蛮不禁陷入了悲伤。
  竹马莫名消失又莫名回来,关键是这人脚踩逆天buff,头顶杰克苏光环,随他出现自己平静的生活必然被打破。而这狗不思己过,反倒神出鬼没,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的影子!
  回回被抓住上学偷懒,还回回出丑,长孙蛮觉得很失面子,他却跟没事人一样搁这儿淡定自若。
  这种悲伤谁能理解!
  突然。
  身旁少年动身离去。
  他快步往前走了段距离,等站在阴凉树荫下,才如同重归水底的游鱼,浅浅呼出一口浊气。
  长孙蛮还站在那头,白净的脸,乌黑细软的长发。
  “你热不热啊。”他开口打破沉默。
  “啊?”
  “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似乎等得不耐了,他皱起眉头,活像个不好惹的刺头儿。少年舔了舔牙尖,眉宇一压,“难不成要我背你走?”
  长孙蛮如临大敌,顿时噌的一下小跑起来。她急急忙忙摆手:“不、你胡咧咧啥!我腿又没断,好着呢!”
  魏山扶抱臂倚树,好整以暇等她。眼里带笑,偏偏嘴上仍不饶人:“你要是再跑快点,被裙摆绊着了,我肯定会出手相救屈尊抱……嘶,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得此提醒,长孙蛮立马拎起裙子。
  她瞪他一眼,跑得更快,更甚一骑绝尘从少年身旁穿过。
  清风扑面,传来她利落回拒好意:“你做梦!!”
  少年不免失笑。她停在前头环廊下,他直起身,步履散漫慵懒。袍角下的指腹摩挲,有意无意,似在回味刚刚那片如云滑腻。
  ……
  魏山扶会把她带回魏府,这是长孙蛮没想到的。
  她躲在石狮子后,一个劲儿招呼人过来说明白。
  “你快过来!!”她恶狠狠低声呼道,眼刀频发。
  招架不住,又劝不动人,魏山扶只得无奈步下台阶,好脾气学她低声,问:“又怎么了?”
  “你说的好玩地就是这儿??”
  魏山扶很是无辜,“你不是想要东西?我先过来把东西给你呀。”
  长孙蛮甚为不满指指点点:“你约人出去玩儿,怎么还兴东西不带全呀。”
  “那要不我们先过去?我现在去给门房说一声,让他们等会儿差人送过来。”魏狗摊手。
  啊这。
  您当您是忙着治水的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吗??
  在家门口特地使唤人送东西……感觉这样会更引人注目了呢。
  长孙蛮选择三步两跨到角门。
  她回头,对仍立在阶下的魏狗挥了挥拳头,无声说道:“走啊!”
  魏狗抹抹嘴巴,好歹忍住了笑意。
  鉴于长孙蛮偷偷摸摸做贼路数,魏山扶一路憋笑憋得慌,好不容易带人穿廊过门又上了好几条小道,总算到了一处院子前。
  长孙蛮仍不放心。
  东张西望看了老半天,她才拉拉少年袖子,小声问:“你家里怎么没什么人?”
  “嗯?”
  “这一路上我都没看见你家下人。”
  少年推门的手一顿,疑惑:“你不是不想别人看见你?”
  “啊。”
  长孙蛮讪讪松手。
  说是这么说,可摆了一路戒备pose,你家这样让我很尴尬诶兄弟。
  院中飞檐走兽,青瓦玄栏,古朴中又透着几分肃穆庄重,看起来同底蕴悠久的魏府一样气派十足。也不知道这是魏家什么地儿。
  魏山扶带她来到一处落了锁的屋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