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节
  【瘦长身材】
  【大概比流浪汉高半截手指】
  【戴墨镜口罩:有备而来】
  【带了肉来的】
  ……
  流浪汉坐在长椅上,很开心地吃下陌生人送给他的肉。
  陌生人坐在他身边,时而面向前方发呆,时而看看流浪汉,待对方吃光了肉,才起身离开。
  可他并没走远,而是站在几步外的树后观察着流浪汉。
  后来流浪汉捂住肚子,开始在长椅上翻滚。他痛到低鸣,鼻腔里流出鲜血,于是又开始嚎啕,从长椅上滚落在地上,继续翻滚时沾了更多泥土草叶。
  黑衣人看了好半天,才朝着流浪汉走过来。
  他原本有些紧张,时不时左顾右盼,害怕忽然有人走近这片区域。
  但渐渐不知是什么刺激了他,使他不再害怕,甚至因为戴着墨镜看不清流浪汉的痛苦表情,而觉得无法忍受——
  他摘下了眼镜。
  两条平整长眉,没有扭曲也没有拱起,显示着它们的主人即便是面对这样的惨状,也并没有露出什么激烈的表情。
  双眉下是一双不算小的眼睛,双眼皮,眼尾有一些细纹。
  他仔细将墨镜折好放进兜里,如一根路灯般站在流浪汉身边,低头仔仔细细打量对方痛苦翻滚的样子,不肯错过哪怕一帧这样的画面。
  ……
  家怡感到胸口有些窒闷,那样黑暗的色调,那样静谧诡异的画面……
  可即便情绪波动,她的手仍未停止,下笔依然稳健:
  【双眼皮,眼尾微微下压,有皱纹,长平眉】
  并在字迹边画了简单粗糙的凶手眉眼形象示意稿。
  认真阅读心流影像中的画面,她也同样不肯错过任何一帧画面。
  第一遍看完,在第二遍观看时,她补充上新的信息:
  【手指关节并不粗大】
  【指甲剪得很工整,手指干净。】
  【中指第一节 处有鼓起的茧子,书写造成?】
  ……
  黑衣人在与流浪汉相处的几个小时里,胆子在不断膨胀。
  原来人在**的趋势下,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谨慎的尝试着,化身为残暴的野兽。
  黑衣人似乎是等不及流浪汉这样慢地在毒素折磨下死去了,他抽出别在裤腰内,藏在宽大裤腿里的棒球棍,对准流浪汉的后脑勺,甚至还瞄准了下,才狠狠砸击。
  在流浪汉抽搐着陷入半昏厥状态时,黑衣人变得更放心一些,他戴上提早准备好的手套和鞋套,拽住流浪汉的衣领,将之拖进更隐蔽的树木之间。
  之后掏出刀,蹲在流浪汉身边,像要动一场手术的外科医生那般谨慎而庄重。
  他迟疑了下,先是用手套遮住流浪汉的眼睛,但当他收回手,流浪汉依旧睁大眼想要看清他。
  这使黑衣人有些恼怒,眉毛终于微微皱起,他干脆团了一些泥土塞住流浪汉的嘴巴,掀开流浪汉的衣服,将之盖在对方头上。
  接着,他搬来一个大石头压住流浪汉一只手,又用脚踩住流浪汉另一只手,使之无法干扰自己的‘手术’。
  一切就绪,黑衣人竟就在流浪汉尚活着时,开始了他的探索。
  【探索】
  家怡在本子上这样描述。
  因为凶手并不是用刀猛刺受害者的肚腹,他慎重地在流浪汉肚子上按了按,又用刀在其脏兮兮黑乎乎的肚皮上比量了一下,才下刀。
  这一系列动作就像是探索,像医学生在解剖大体老师那般,小心翼翼地怀着某种谨慎又严肃的情绪,格外珍惜这次试验解剖的机会,又格外享受这样的机会。
  他慢慢下刀,一点点切割,越切越深。
  对于濒死受害者的挣扎和扭动,他像对待不老实打针的孩子那样,只是随手拍了拍流浪汉的大腿以作安抚……
  ……
  家怡忍住腹中翻搅,磨了磨牙。
  敬业地继续看下去,直至看完,甚至又去看第二遍。
  凶手将流浪汉活剖肚腹时,简直像是并不将对方当做同类生物般,冷漠平静的不似人。
  流浪汉一直在哭,一直在求饶,他却像根本没听到。
  人类哪怕是听到其他动物的悲鸣都会觉得心软,甚至共鸣那份悲伤,更何况是同类那样微弱克烈的哀求和哭泣……
  【是医生吗?】
  解剖的手法跟许法医很不一样,显得生疏又茫然,似是个生手。
  可是他眼角有细纹,不像是经验少的医学生那么年轻,难道是有当医生梦想的变态?
  凶手剖开受害者的肚子后,甚至还用戴着手套的手,在其肚腹中检查了一遍。
  难道是一种扮演?
  凶手也疯了,今晚他忽然想扮演一位医生,所以找到了没有家人、最容易下手的流浪汉?
  家怡脱离心流影像后,便咬着下唇皱眉思索。
  在她看来,下毒这手段并不是他真正选择的杀死流浪汉的手段,它好像只是凶手让受害者失去反抗能力的手段之一,就跟用棒球棍击打受害者头部一样,只用来使受害者在凶手做‘剖腹手术’时不被干扰。
  无意识地搓了搓发际线,她露出烦恼神情。
  诡异的行为最难推到心理源头,看了心流影像后,易家怡感到自己心间疑问没有变少,反而更多了。
  转身走到角落,撕开一颗话梅糖,家怡将之含入口中。品着酸味,沉静了一会儿才折返。
  “凶手将受害者肚腹破坏得很厉害,但我尝试恢复时发现,这里有深入伤是可以连成线的。”许君豪指了指受害者肚子从上而下的一条线。
  “这是什么意思?”刘嘉明皱眉问询。
  “……”许君豪皱起眉,陷入沉吟。
  “凶手可能并不是最初就在受害者肚子上胡乱插刀,他很可能先这样从上而下地剖开了受害者的肚子,做了一些事后,才乱劈乱砍一通,破坏了受害者肚腹的原始伤口。”家怡见许君豪似乎感到要组织起语言十分困难,便开口代为讲解。
  许sir是根据专业分析去判断,是以有许多专业信息搅合在大脑中,他有一些想法,但需要知识佐证。讲出的每一句话都要负责,是以必须非常谨慎地措辞,不能武断地总结。但又要让警探们立即明白他的感受,那就更难表述了。
  但家怡不同,她没有那种庞大信息中寻找最贴切内容的困扰,她只要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就好,是以更容易描述,也更笃定不犹疑。
  许君豪不知其中由来,只觉得家怡仿佛知音般,还是很聪慧的知音。
  他才嘀咕个线头,她就已经想透他的猜测了。
  “对,我有这一层猜测。”许君豪收回指示伤口的手指,从家怡的肯定语句中得到许多信心,讲话也更顺畅起来:
  “我仔细分析过这道长刀口,手法并不很稳,绝不是医生。凶手使用的器具也并不十分锋利,所以他并不是‘划’开这一道,而是‘切割’‘拉锯’。”
  许君豪模仿了一个一边切一边拉的动作,这更像是普通人下厨时用小刀切肉块的动作。
  “但从这一道伤口仍可以看出,他腕力不弱,切得仍算很稳。
  “使用的是右手,应该是惯用手。”
  探员们依次做着记录。
  “从伤口出血情况等判断,凶手在受害者活着时就划下来这一道。”许君豪继续补充。
  “凶手是个极度冷血凶残的人。”方镇岳凝住许君豪,猜测。
  许君豪点了点头,他是认同这一点的。从受害者受的伤来看,死前应该仍有对切割给与反应的能力,那么就会挣扎、痛嚎等,就算被堵住了嘴,也会有呜咽,凶手下刀却没有犹豫。
  这如果都不算冷血凶残,那他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算了。
  “之前好像没有类似的死者。”三福忽然插话。
  “先下毒,再棒击后脑勺,肚子被剖开,又被乱刀破坏……”九叔摇了摇头,“没有类似案例,至少人类凶杀案中没有这样的。”
  “凶杀有可能是第一次行凶……对人类。”易家怡锁着眉,接话道。
  “有这个可能性吧,但看起来实在不像初犯。”许君豪看着尸体的惨状,有些难以判断。以他做法医官的经验,凶手第一次杀人往往充满了恐惧惊慌,必然错漏百出,会在尸体上留下许多痕迹。
  但这个凶手的行为好像很有逻辑,看尸体的话,会觉得凶手并不惊慌。
  “没有留下足迹,没有留下指纹和凶器,暂时未在尸体指甲等处找到凶手的皮肤组织等……这个凶手要么是经验丰富的连环杀手,要么是个极度谨慎、聪明、具有规划性和反侦查能力的可怕家伙。”家怡顺着徐法医的话接道。
  许君豪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的。
  大家又跟许sir聊了一会儿,便不再打扰许君豪进行后续更进一步的解剖,告辞离开。
  回程路上,原本来时还会讨论一下的探员们,都变成了闷葫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家怡夹着自己的小笔记本,跟在队伍后面,一边走一边深思。
  受害者和凶手在心流影像中的反应来看,他们并不认识,但凶手应该早就观察过这位流浪汉,才对流浪汉的存在和状态都表现得很熟悉。
  从凶手的行为来看,应该是早就摸好路子,规划好针对这名流浪汉的【杀戮计划】了。
  无论是食物、棒球棍还是小刀,以及凶手准准地在通州街公园找到流浪汉,都可以证实这一点。
  问题是,凶手是谁?
  又为什么要杀这个流浪汉?
  根据凶手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是寻仇。
  极可能是警探们最害怕的陌生人作案。
  没有找到凶器;
  没有目击证人;
  不在受害者社交关系网中……
  过往悬案多是因此被搁置,在没有摄像头的时代,这几乎无解。
  尤其,这次的凶手戴兜帽和口罩,家怡没看到他发型和面目,只看到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