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这个体检项目之全,一度让她以为自己是待交易的货物,且是十分名贵不得出错的那类。
  门外有脚步声,李羡立即将文件装好,塞回抽屉底层,拿丝巾盖上。
  吱呀。
  孟恪进来,一眼看见她,“回来了。”
  “嗯。你去公司了吗?”她随口一问。
  “没。”孟恪答得简短,“去彭润那待了会儿。”
  他进门时脱了外套大衣,不紧不慢走去衣帽间。
  不知道是不是太慌乱,李羡浑身发烫,掌心汗津津,她起身,原想去小书房刷手机,忽想起阿福。
  孟恪解开扣子脱掉西装马甲,镜子角落女人薄荷绿睡袍裙摆轻曳。
  “孟恪......”她轻声,细听声音不大不自然。
  “现在叫老公不是更合适么。”孟恪说。
  不知怎的,李羡耳畔仿佛响起今天孟家媳妇们甜腻腻叫老公的声音。
  嗓子仿佛被胶粘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不叫就不叫吧,她想。
  想说阿福的事,但想起那两份报告,她稍稍挺直腰背,抬起下颌。
  既然他要她做女主人,她有权力决定养只鸟。
  沉默半晌了,一句话都没有,孟恪回头睇她一眼。
  他一向绅士克制,但李羡猜测他现在也许有些不耐烦。
  紧了紧手掌,她看向身旁挂满衣服的衣架,“过年要穿的衣服,你帮我挑挑吧。”
  孟恪对镜松了松领带,看着角落里薄荷色浅淡身影,视线从她肩头自上而下扫落。
  他颔首,“好啊。”
  “换上看看。”
  第12章
  刘红霞李传雄夫妇是从村镇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用了三十三年,在这个家被意外摧毁前,定居城郊一隅。
  李羡延续他们的生命轨迹,从小村庄到小城市,再到大城市。
  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她一直是凡尘脚下泥。
  现在李羡站在空旷开阔的衣帽间里,随便取下两套衣架挂着的当季新衣。
  孟恪找了个换衣凳坐下,视线坦荡荡看过来。
  “你要看我换衣服吗?”李羡问。
  孟恪反问:“不可以吗?”
  李羡犹豫片刻,还是将衣服放到身边凳子上。她背过身,对着镜子,两手垂落,扯住袖口手腕一落,丝质睡袍顺着肩头滑落。
  她勾手臂,一边接一边地将睡袍脱掉,又弯腰拾起裙摆,两手交叉,将吊带睡裙掀上来。两条腿算不上笔直,胜在骨架小,肉感纤秾合度,腿心接着蜜桃形状,内裤露出一角,她动作忽地顿住。
  孟恪瞧着裙摆底下那点布料上的米老鼠,眼底划过一丝波澜,而后又是一贯的懒倦。
  李羡咬牙将裙摆掀过头顶,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衣服,飞快地穿上衣裙。
  她照镜子,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额头微微晶亮,脸颊泛红,“今天家里温度好像比平时高一点。”
  “刚才陈姐说空调出了点问题,在修。”孟恪看着她,“转过来看看。”
  李羡抬手抚着头发,转过身,在他直白的目光下展示衣服。
  孟恪真帮她参谋起衣服,视线由上至下看得仔细,“剪裁太啰嗦,素着压不住。搭两件首饰。”
  李羡看向中岛台里的首饰柜,他又说:“换那套试试。”
  李羡转过身,抚头发的手终于放下,手臂酸僵。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看着,她手脚无处安放。
  背对他,她忽略他可能落过来的目光,脱衣穿衣,动作比刚才熟练得多。
  这套依旧不尽如人意。
  黑色高领薄毛衣,酒红色针织衫,系着腰带,显得腰细腿长,但下半身的碎花裙太跳脱累赘。
  孟恪说慢慢试,有的是时间。
  李羡将腰带解开,脱掉针织衫,双手交叠扯起毛衣的下摆,撩到胸脯,浑圆露出端倪,她无意间瞥见镜子里,自己出了一层薄汗的额头。
  刚才擦过两次,还是一直在出汗。
  “不换了,就这套吧。”她轻声细语。
  孟恪正低头看手机,闻言微讶,眼皮上提,“就这套?”
  李羡点头,将刚才随手放在凳子上的衣服挂回衣架。
  孟恪看着她:“喜欢这套的设计,还是什么。”
  “好像没什么理由......不好看吗?我不好看还是衣服不好看。”
  孟恪眉头稍皱。
  李羡:“我就是想穿这套。”
  声音不大,斩钉截铁。
  孟恪颔首,“随你。”
  见没什么事了,他放下二郎腿,起身拿睡袍,准备去浴室。
  “对了。”李羡回到镜前准备换衣服,想了想,还是开口。
  孟恪应声停下脚步。
  李羡说:“朋友有只蓝山雀,托我照顾几天,我拿回家了。”
  这语气很微妙,她很少这样不带回环余地地讲话。
  孟恪回头,唇角扬起,高挑的身形背着光,不晓得唇边笑容是有趣还是什么,“这是通知我?”
  “告诉你一声。”李羡说,“我觉得我应该可以这么做,毕竟我是,孟太太。”
  孟恪唇边弧度更大,他朝她走近了,她屏住呼吸,任他打量自己,“孟太太。”
  他低声重复她的话,让她眼睫微颤。
  她盯着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你的声音天生适合说这种话。”孟恪说。
  孟恪垂下眼眸,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刺骨。
  李羡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下颌绷得紧紧的,像只独自应对风暴的小天鹅。她能看得出他眼里的兴致、兴趣,或者说某种满意。
  跟他在一起,她显得羽翼未丰,少不更事。
  除了年轻一无所有。
  但她年轻。
  她还年轻。
  鲜嫩不可方物。
  孟恪忽地低笑一声,李羡条件反射似的向后跌一步,撞到什么,咚声闷响,紧接着玻璃枰砰破碎。
  她窘迫,下意识想要补救,扶起倒下的落地灯,手腕被握住,孟恪将她拽住,“别碰。”
  碎掉的灯泡散落满地,星星点点折射光线。
  “叫陈姐过来收拾,换个新的。”
  李羡镇定下来,看了看自己和他脚下,“嗯,你去洗澡吧,我来处理。”
  孟恪松开她的手,拎着睡衣走去浴室。
  李羡将几片大的玻璃碎片捡起来,从衣帽间找了个废纸袋,丢进去,又去找了扫把,将细小的残渣仔细扫了三遍,残渣全部倒进纸袋,叠了又叠,提手拆下来,捆紧。
  落地灯还在地上躺着,灯罩走线细致,暗纹绣着淡紫色香豌豆,金线熠熠折光,可惜划破了。
  照孟恪的作风,大概会叫人丢掉。李羡觉得可惜,轻轻叹气,扯掉电线将它提起来。
  李羡将灯提到楼下,陈平正在跟师傅说空调的事,以为她受不了上面的温度,急忙安抚,“羡羡,师傅正在检修,马上就好。”
  “没事。慢慢来。”李羡从楼梯上一级级走下来。
  陈平才看见她手里的灯,走过来接手,“我来吧。灯坏了吗?”
  “嗯,我不小心踢倒了,灯泡碎了。”
  陈平要上去,“我去收拾。”
  “我已经收拾好了。”
  陈平惊讶,“啊......没关系,本来就是损耗品,用了几年了,也该换了,我再拿个新的上去。”
  因为李羡要留,原本搁在角落里的玫瑰花被放到客厅桌子上来了,她看了看花,又低头看看灯罩。
  “这个先别丢了吧,陈姐。”
  “哎?”陈平疑惑。
  “麻烦你帮我找把剪刀吧,可以修剪花枝的那种。”
  “现在插花吗?好,等我去拿。”
  陈平去找剪刀,李羡下了最后几级台阶,原地研究怎么将灯罩拆下来。
  来修空调的师傅对她的行为好奇,忍不住多看几眼,最后没忍住帮她拆灯罩。
  “谢谢师傅。”李羡笑容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