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李蓁蓁在父亲鼓励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本存折、一枚小小的印章、几张地契房契、一个织锦绣花荷包、一把老式钥匙。
  “蓁蓁,你看,这是我们家的存折,咳……里面有3万块钱,以后就是你的了。”
  李蓁蓁大吃一惊,这个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连饭都吃不起,看着很穷啊。
  仿佛知道李蓁蓁心里的想法,李秉文自豪地说:
  “咱们家以前是有一些产业的,刚开始让公私合营,每年都能拿分红。咳咳……看到旁边那个印章了吗?那是我的私章,只要盖章就能取钱。”
  李蓁蓁拿起这本存折,跟后世的存折有很大区别,大概巴掌大小,可以翻页,封皮是黄色的,正面印着长城、麦穗、五星红旗组成的图标,写着“活期储蓄存折”的字样,落款“华国人民银行京城分行城西储蓄所”,背面印着伟人语录,很有时代特色。
  翻开一看,里面都是手写的,户名就是李秉文,账号居然只有三位数,上面盖着银行的公章。后面就是一页页的表格了,也是手写的,列出每次存取款的时间、金额和余额,每一项后面都盖着经办人和户主的私章。看到最后一列,赫然写着余额“31600”!
  李蓁蓁原本以为家里是没钱的,想着把空间的粮食偷偷卖掉一些,好给李秉文看病。
  现在看来李秉文岂止不穷,简直就是大款,就算再过20年,“万元户”都是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名词,更别说六十年代了。
  不过,李蓁蓁知道,如果这些钱继续放在银行里,等到不久后那场红色风暴来袭,这些存款就直接充公了,一分钱也拿不回来,必须找个时间尽快把钱取出来。
  “爸爸,我们家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挨饿呢?”
  “咳咳……你忘了,粮食都是配给的,这几年闹饥荒,全国人民支援京城,就这样你大哥大姐也没活下来,钱有什么用,买不来粮食,唉……”
  李蓁蓁觉得奇怪,她学历史,知道有黑市的存在,粮食虽说是配给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配额,有的人多点,有的人少点,肯定会有头脑灵活的人偷偷交易的。
  “爸爸,为什么不到黑市里买粮食啊?”
  “为什么?因为我是资本家!咳咳咳!我一出门就有人监视,咳……想找机会换点粮食都不行,时不时还有人到家里搜查,怀疑我还藏有资本家的东西呢!咳……”
  李蓁蓁暗道不妙,这样被人监视,那以后自己要使用空间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
  “爸爸,那我呢?我出门有人监视吗?”
  “没有,他们不会在意一个小女孩,蓁蓁,你不会是想……”
  “嗯,爸爸,要是有机会,我想到黑市换些吃的东西,你生病了,要吃些好的。”
  “不行!蓁蓁,你不要去!很危险!万一被抓住了,咳咳……”
  “爸爸,您别担心,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再说了,别人看我年纪小,容易忽略我。”
  “你是李家的女儿,要是在以前……唉,都怪爸爸没本事,还拖累你,连一件新衣服都没能给你做。”
  见父亲情绪低落,李蓁蓁连忙转移话题:
  “爸爸,这几张是我们家的房契吗?”
  “没错,上面两张是这院子的房契地契,下面两张是鼓楼旁边商铺的,咳咳……不过那里现在已经被人占了。荷包里有五百多块钱,你拿出来看看。”
  “哇,好多钱,咦,还有3元面额的。”
  这种3元面额的人民币在后世十分罕见,它是华国唯一一张面额为三元的人民币纸币。发行时间是五十年代中期,流通时间不到十年,存世量极少。由于它是委托当时的苏联代为印刷,因此被收藏者称为“苏三币”。
  “苏三币”在后世能卖到5万块一张,现在自己手里就有好几张,李蓁蓁捏起一张“苏三币”,它是橄榄绿色的,印刷很精美。
  再看剩下的人民币,各种面额都有,最小是1分钱,最大的也不过10元,这可是第二套人民币,一个大全套在后世轻松卖到30万。
  李蓁蓁拿着钱,心里美滋滋。
  李秉文打断李蓁蓁的遐想,压低声音说:
  “蓁蓁,那把钥匙你一定要收好,地窖下面有门锁,锁头是特制的,只有这把钥匙才能打开。”
  李蓁蓁猛然清醒,地窖里的东西不用看也知道是很贵重的,不然李秉文也不会这样再三叮嘱,估计就是李家的家底了。这是李秉文对女儿的深深父爱,自己不是原身,不能大喇喇就接受了。
  “爸爸,这些东西我不能拿,您留着,以后会值钱的。”
  “蓁蓁,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什么都是要留给你的,咳……你拿着,不要告诉别人,这就是你的嫁妆了。要是爸爸不在了,以后……”
  李蓁蓁心中痛极,几乎就要把自己的来历全盘托出,但是李秉文如果知道他最心爱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又该怎样伤心难过!
  面对李秉文毫无保留的付出,李蓁蓁那颗渴望亲情的心灵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强烈的孺慕之情。
  罢了罢了,既然命运让她代替原身成为李秉文的女儿,就好好珍惜这份情缘,从心里把李秉文当做最亲的父亲,一定要想办法把李秉文治好,以后好好孝敬他。
  第3章 当家作主
  京城九月, 黎明前的天空总是空濛寂寥的, 间或有几行飞鸟吱吱呀呀地掠过, 惊醒人们的美梦。
  天刚蒙蒙亮, 李蓁蓁就早早起床了, 简单的洗漱过后, 套上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破旧棉袄。
  回到六十年代, 京城的天空还是碧蓝碧蓝的,像一块澄净通透的蓝色水晶。
  不过天气是真的冷,才九月份就要穿棉袄了, 不然冻得人瑟瑟发抖。
  在后世,全球变暖再加上城市热岛效应,京城刚入秋还挺凉爽的, 有些火力壮的男同学只穿一件短袖就可以了。
  虽然空间里有很多漂亮的新衣服, 但是李蓁蓁不敢穿在外面,只好贴身穿着保暖内衣。
  整个六七十年代都是很压抑的, 对美的追求尤其压抑, 鲜亮的颜色、修身的款式、甚至崭新没有补丁的衣服, 都会惹人侧目。
  李蓁蓁作为“资本家”的女儿, 而且长着一幅惹眼的相貌, 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当然不敢贸然做出改变,什么肥大破旧打补丁的衣服也穿得。
  甚至为了掩人耳目,还用空间的化妆品把皮肤调黑些, 做到尽可能低调。
  后世去看病一般要求空腹,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这个要求,因此李蓁蓁也没做饭,扶了父亲出门,坐上公交车直奔协合医院。
  协合医院成立于1921年,擅长治疗各种疑难重症,在华国乃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
  在李蓁蓁看来,华国的医疗有一样最好,至少那些专家名医,不会只给权贵看病治疗,只要去的早,普通老百姓也看得起名医。
  到了医院一看,果然人还比较少,大厅里站着几个护士,穿着白大褂,戴着护士帽,除了没戴口罩,跟后世的护士打扮差不多。
  李蓁蓁让父亲在休息区等候,自己跑去挂号,找了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护士。
  “你好,护士同志,我给我父亲挂号。”
  “过来登记,病人的姓名?生了什么病?有什么症状?”
  “名字叫李秉文,喏,就是坐在椅子上那个,是我父亲,他咳嗽得很厉害,看着挺严重的,我想着,咱医院不是最好的么,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
  “这你就来对了,要说我们医院,专家多的是,我看你爸爸这个病找张主任比较好,他是这方面最好的专家。”
  “太好了,那您能帮我挂他的号吗?”
  “没问题,小姑娘,你挺有孝心的嘛。”
  “谢谢护士同志。”
  人不多,很快就轮到李秉文了,进了诊断室一看,张主任是一位面容清铄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看上去倒像大学教授,光这气质就让人心中信服。
  李蓁蓁站在一旁,看张主任对李秉文又是询问又是听诊按捏,检查完之后面色沉重。
  “你的病有可能是……”话未说出口,张主任反应过来,掩饰性地咳了咳。
  “现在不好确定,我看还需要安排机器检查,比较贵,你是劳保医疗,也要将近100块钱,这个……”
  张主任有些为难,这个病人的病情确实需要使用机器做检查,但是100块钱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高昂,因为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三四十块钱,何况李秉文并不是工人,只有劳保医疗,估计收入更低。
  李蓁蓁抢着说:“要检查,张主任,我们有钱,需要做什么检查就做什么检查。”
  “那好,我开个单子,你跟护士去交钱,这个检查要到后天上午才知道结果,结束后你们可以先回去,到时候再来找我。”
  李秉文有点着急,连忙问:“张医生,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是不是……是不是快死了?既然快死了,就不用做检查了,蓁蓁,我们回家。”
  李蓁蓁急道:“爸爸,您别胡思乱想,人家张主任是认真负责,才安排做检查的,来,我们快去交钱,待会人多起来,不知道要排多久队呢。”
  李蓁蓁半哄半骗地把李秉文拉去做检查,一整个上午就在各项检查中悄悄过去了,需要验血、尿、粪,还要照b超和x光,还有一些李蓁蓁也不懂的检查项目。
  李蓁蓁跟着跑上跑下,心里其实很忐忑不安,这些检查的内容看上去就不像小病。
  前世的父母就是生病死的,李蓁蓁有一段时间经常往医院跑,对各种检查项目心里有数,禁不住害怕了。
  回去之后,看到李蓁蓁忧心忡忡的样子,李秉文反倒安慰她:
  “蓁蓁,别担心,要看开点,人总有一死,爸爸也不能永远陪着你。你答应我,要是爸爸真的不好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爸爸,您一定会没事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不行了,可你还小,爸爸的蓁蓁以后该怎么办哟。”
  “爸爸别说这样的话,我们都要好好的。”
  “蓁蓁啊,你长大了,应该学着管家了,衣柜里有个袋子,你去帮我拿过来吧。”
  “爸爸,这是什么?”
  “是我们家的购粮证、副食本,还有各种票证,今年剩下的都在这里了。票一年发一次,你看,上面有月份呢,每个月对应一张,用的时候撕下来。这个月已经领过了,从下个月开始就由你去领,过期就不能用了。别忘了带上钱,没有钱也是领不到的。如果有临时发的票,一定要记得去领。对了,这是购煤证,很快就要领煤炭了,你记着。”
  李秉文这话像是在交代后事,恨不得事事灌输给女儿知道,让女儿马上就能学会如何生活。
  李蓁蓁芯子已经换了,小小的管家当然不算什么,只是担心李秉文交代了后事,心中了无牵挂,更萌生死志。
  “爸爸,我还小,需要爸爸的照顾呢,您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李秉文看着女儿天真孺慕的小脸,心里一阵沉痛,捂着胸口,盯着女儿的眼睛,严肃地说:“蓁蓁,听话!爸爸累了,以后就由你当家。”
  为了避免刺激到李秉文,李蓁蓁只得答应下来,接过当家的重任。
  李秉文见李蓁蓁答应了,忙不迭把当家的事务都告诉她。
  原来,李秉文给街道办工作,负责打扫大街和公厕,干着又累又脏的活儿,一个月的工资却只有25块钱,每个月能分到30斤粮票,再加上李蓁蓁的15斤儿童粮票,全家人一个月的粮食就只有45斤,还都是粗粮。
  这种粗粮,可不是后世提倡的养生杂粮,而是高粱面、玉米面,甚至是谷糠,非常粗糙,难以下咽,吃一口特别卡嗓子眼儿。
  就这种破烂货,要应付一日三餐,还不能管饱,做饭时还要混进一些野菜啊草根啊树叶啊之类的东西,做成菜糠团子、糠窝头,一不小心就散了,能吃成五分饱就算吃饱了,至于好不好吃这种问题压根没资格在意。
  李蓁蓁刚穿过来的第一天就领受了菜糠团子的威力,再也不想尝试第二口了。
  45斤粗粮都不够一个壮劳力吃的,更别提李蓁蓁这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了,父女两个人常常饿得头脑发昏。饿极了也只好使劲勒紧裤腰带,勒在胃部那里,希望把胃部勒得萎缩了就没那么饿了。
  至于副食品,一个月能分到半斤油票、半斤白糖票、二两肉票,这就是李家能领到的全部副食品了。
  李蓁蓁纳闷,二两肉够干什么的,不就一小块吗,还不够自己一口吃的。
  要想吃别的东西?
  行,买鱼要鱼票,买蛋要蛋票,买水果要水果票,就连买块豆腐也要票,凭票购买,可惜李家通通没有。
  只有蔬菜和酱菜不要票,但是供应时间却不固定,而且还供不应求。
  除此之外,一个月能分到一尺布票,一年也不过一丈二尺,要应付做内外衣服、做被单床单、打补丁等等,根本不够用,难怪李秉文一直很遗憾没能给女儿做新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