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这几日相处,姜若知道施夫人的性子,瞧着温温柔柔实际上做事是个滴水不漏的,对她也极为厚待,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施夫人这么说,她信了几分,跟着去了杜家。
  果然,施夫人并没有半分夸张,杜家西府修建得极为雅致。府中引了一条小溪进来,又结合江南园林的特点布置假山流水、丛林树木,几乎是一步一景。且能从些半新的石桌石凳看出来,西府虽然没怎么住过但一直细心修缮着。
  前来买卖的是现在杜家的当家人杜老爷杜望春,他身量很高,穿着湖蓝色夹袄直缀,面容和善而又儒雅,行动举止让人舒心。
  “原本这宅子要价一万二千两,但我们家怕是在东府住上一段时间,年底人来人往怕是会对你们有些影响,只要一万一千两,你看如何?”
  姜若想要买宅子,自然让人打听了一番价格,知道杜家的出价已经算得上厚道,就点头同意了。
  杜望春本来还想给她几日思考的时间,见她这么干脆地点头,愣住之后就笑了,“不再想想?”
  “您给了诚心价,我自然没太多好想的。”姜若诚恳道。
  正好杜家就在旁边,她就在温氏的陪同下去杜家签订买卖的合约,都不用将合约送去官府,只要带回施家让施大人帮忙盖个印章就成。
  过程很是简单方便。
  姜若办好事,收了地契便准备同温氏一起离开。
  谁知道就在要过垂花门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
  女子身上衣着干净,却不整齐,散乱的头发因为跑动纠结在一起,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放,眼神痴迷地望着她,“岁岁,我的岁岁……”
  姜若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紧接着手腕上传来巨疼。
  长喜上来就要拦人,被杜望春拦了下来。杜望春声音平缓,像是哄小孩子那般哄着,“如是,你先松开手,她不是岁岁,她是我们的客人。”
  “她就是岁岁,大哥,她就是岁岁。”女子眼神明亮,高兴道:“我记得她的,她就是我的岁岁。”
  姜若疑惑,这岁岁是谁?
  杜望春的妻子俞氏从后面追了上来,见到柳如是松了一口气,“如是,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听话才可以见岁岁啊。”
  “大嫂,她就是岁岁。”柳如是见所有人不信,立即要去抱姜若,“岁岁,你还记得娘亲吗?”
  猛然冲上一个人要抱自己,姜若被吓得往后躲,脸色发白。
  杜家照顾柳如是的婆子也赶了过来,拿着厚厚的软披风将面前的疯女人钳制住,要将她往里面带。疯女人见要被人带走,疯狂地挣扎起来。
  她被拖走时,看着姜若的方向眼眶突然就红了,热泪翻涌,声声嘶喊着:
  “岁岁,我是娘亲啊,岁岁……”
  那种绝望和悲哀从眼眶中疯狂溢出,任由谁看了都心里一酸。
  俞氏面色不自然地笑着:“让你们见笑了。”
  姜若其实想问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子是谁,就感觉到温氏在背地里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她就没再出声。
  杜望春同她们一直道歉,还送上了赔罪礼。俞氏一直放心不大,同她们略微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赶回去,想来是回去照顾那个女子去了。
  回去路上,温氏才同她说:“她是杜家的二夫人柳如是,早些年带孩子出去,不小心将孩子弄丢了。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一下子就疯了。杜老爷和他夫人是个心善人,将她留在府中一直照顾。不过杜夫人知道二夫人身体不适,不让二夫人在人前露面,今日也不知是什么了?”
  姜若疑惑了,“那她的夫君呢?是……没了?”
  “也算是没了。”温氏这么说了一句。
  也算是没了,那到底是活着还是没活着?姜若好奇,见温氏不准备继续说下去,就没提这件事,想着过后问问世子爷。
  可一连十来天,世子爷都没有出现过,姜若只从长喜那边听到世子爷还平安的消息。
  现在已经是腊月十八,再拖上几日年底就没了日子,非亲非故,总不能真的留在施家过年。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先搬进买下来的宅子,简单添置些东西住下来。
  温氏年底忙没能抽出空来帮她盯着,施秋菱和施秋菀便主动请缨,带了婆子帮她们搬家。
  来的时候只有简简单单一车东西,可搬走时却零零散散堆积了不少东西。
  姜若请施家姐妹过两日来做客,送走她们之后才有时间喘口气,坐下来吃点东西。
  而就在这时,来了扬州就不曾露面的顾淮安突然回来了。
  第42章 042
  ◎无比风情◎
  顾淮安回来正好赶上了姜若在用饭。
  今日搬家, 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她便直接让厨房那边做了手擀面,配上些青菜和从施家专门带过来的酱料。
  看见他回来, 姜若往起站,惊讶地试探道:“世子爷?”
  面前的男子满面尘霜, 衣服也不复之前的干净整洁,蒙着一层泥灰,看上去灰扑扑的,倒是同外面的流浪汉差不多。
  怎么出去一趟就弄成这个样子回来?
  姜若想问这句话, 但是看见男人满脸的倦色, 张了张嘴就问出另一句话来,“吃过了吗, 我去让厨房再做一点送过来。”
  顾淮安点点头,言简意赅道:“我先去澡房。”
  姜若转身出去张罗饭菜,厨房还剩了些手擀面, 她怕不够让厨娘再炒了一盘玉兰片和豇豆。等端进主屋那边时, 男人已经从澡房里出来了。
  他身上只穿了里衣,看着清瘦但是宽肩窄背长腿,身材极为优越。他的头发没被完全擦干,发梢的地方还滴着水珠,将后背浸湿一小块。
  屋子里虽然点了炭盆,可就算是这样也很容易着凉。
  姜若正准备找干帕子替他将头发擦干时,就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按在椅子上坐下来。
  “陪我吃点东西。”
  “头发不干明天很容易头疼。”
  “无碍。”顾淮安分了一小碗给她,“先吃完, 等会有些事要问你。”
  姜若这才坐下来。
  她之前吃过东西, 本来就是半饱, 就算坐下来继续吃, 也就是挑了几根面条慢慢抿着。小半碗下肚之后,她就吃不下去,放了筷子坐在旁边看世子爷用餐。
  世子爷用餐的礼仪很好,哪怕是吃这些汤汤水水的手擀面,仍旧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动作相当斯文。仿佛他不是在自己府中,而是在某个宾客云集的宴会上。
  她在心里模拟了一番男人的动作,只觉得这样未免也太过累人。可她心里清楚,世子爷的教养不是装模作样糊弄人的,而是这么多年优渥生活浸养融于日常生活的教养,对于他而言就仅仅只是一种习惯。哪怕就是在野外时,他的行为举止也挑不出任何错误来。
  这种认知让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和世子爷之间隔着的天然鸿沟,这是她通过后天努力学习却怎么都追赶不上的。
  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生出一种自卑感,觉得自己只是戏台上那个惹人发笑的戏子,东施效颦却永远只是别人口中的笑柄。可很快她就清醒过来,世子爷是主子,她只是一个奴婢,他们有什么好比较的,难不成是这段时间自己做惯了假主子一时忘记自己的身份?
  她很快摇摇头,将心底的那些不舒坦都抛弃在脑后,很快脸上就带着妥帖的笑容。
  脸上的表情接二连三变化,丰富得很。
  顾淮安放下筷子,询问:“怎么了?”
  姜若自然没有将心底那些小心思说出来,扯了一个借口,“我在想这段时间的账目,买的最贵的东西就是这个宅子。虽然不知道具体应当是什么价位,可我觉得一万一千两还算值得,你觉得怎么样?”
  “施家人领着你来买的?”顾淮安拿起旁边干净的帕子。
  “施夫人说杜家正在变卖家产,想要将宅子出手,我就过来看了看。”她不太明白官场那些弯弯绕绕,顿时紧张起来,艰难开口,“可是这个宅子有什么问题?”
  这么一大笔银子花出去,真要是出了问题,将她卖了也赔不起。
  “倒也不是。”
  姜若放下心,转而想到杜家遇到的事,说道:“杜家有个二夫人,听说是弄丢了孩子之后精神不稳定。前几日我去杜家签订契约时,她不知道怎么就冲了上来,抓住我叫她女儿的名字。我后来和施夫人闲谈,说到这件事,还问她杜家二爷去什么地方,她语焉不详似乎这是件极为隐晦的事儿。”
  可不就是隐晦,顾淮安没准备说下去,就听见面前的女子问了一句,“杜家二爷真的没了吗,还是还活着?”
  “算是活着。”他想了想,将这桩旧事说出来。
  当年杜家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杜老爷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在江南的口碑极好,生意也在逐渐稳定地扩大。当年杜家准备将生意交给长子杜望春,培养次子杜望津往仕途上发展。杜望津在读书上很有天赋,在江南这种才人遍出的地界也名声显赫。
  再加上他生得风流倜傥,不少人都在向杜家打听他的婚事。可他都没什么动静,直到后来冷不丁娶了老师的女儿柳如是。原本说到这里,后面就该是一段人人称颂的佳话,谁知道变故就来了。
  “他其实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算是青梅竹马。那位姑娘进宫之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在自己能等能掌握权势之后将他逼进宫里。”顾淮安冷不丁扔下一颗雷。
  “?”姜若一脑袋问号,惊讶地张开了嘴巴,“什么叫将他逼进宫里?”宫里的男子,除了皇帝,可就是些侍候人的公公……
  这青梅竹马总不至于因为爱慕,让一个男人净身进宫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顾淮安伸手,捏住她的嘴巴,“这事都有十多年了,具体什么情况也不大好说。”
  “那杜家二爷情愿吗?”
  “情愿或者不情愿有什么关系,在他进宫的前后几年,杜家生意遭受重创,杜家老夫人同他的岳父岳母先后离逝,还丢了个女儿。”顾淮安声音有点冷,似乎在嘲讽,“这么多条人命都维系在他身上,他早就失去了选择的机会。只是为了不堕杜家的名声,杜家对外宣称他病逝,他自己进了京城之后也将姓氏改了。所以很多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他真的病逝了。”
  说起来,他还见过皇后身边的那位容公公。那怕经过多年宫中非人的生活,他仪表风度极佳,站在人群中极为醒目,不像是宦官更像是自有风骨的文臣。
  姜若心情复杂,她其实还想问皇上真的不介意吗?可想了想,这个问题也没有多少意义,不管介意或是不介意,人都已经在宫里了。
  她想到那天拼命抓住自己的疯女人,想起她在被婆子拉走之前绝望而哀伤的眼,心中不免沉闷。难以想象,当年杜家二夫人在遭遇这般人生变故时,怎么支撑自己活下来。又或许是支撑不住,所以最后她才疯了,永远活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之中。
  顾淮安见她情绪不高,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今年怕是要在这里过年,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添置,明日我带着长乐一同出去买回来。”
  说起自己的事,姜若很快将杜家的事都抛在脑后,说了下自己的安排。
  “我们也是今日刚搬进宅子里,等明日让人住进去,看屋内桌子板凳什么的有没有要修的。另外是头一个年,给他们准备新衣服怕是来不及,我便想着到时候不如多给些赏银。这么说起来,现银就有点不够,需要再去钱庄兑换些碎银子,到时候出去买些……”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看见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姜若轻手轻脚去旁边拿了件披风,轻轻盖在世子爷身上。也是离得近了,她才注意到男人的眼眶下有一层淤青,想来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过,连样子看上去都比先前憔悴很多,下颌处有一圈短短的胡茬。
  他极少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上次还是他们被江水冲走飘落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可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觉得世子爷不是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云朵,而是在自己身边切切实实可以触摸得到的平凡人。
  说是平凡也不对,毕竟世子爷的相貌委实和“平凡”两个字没什么关系。
  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男人的脸,手却悬停在半空中始终没有落下去。最后她还是收回手,转身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送去厨房。
  等她耳房里出来时,男人仍旧没有醒。她怕再这么睡下去会着凉,只好上前去弯下腰拍拍男人的肩膀。
  “世子爷……”
  男人倒是有了些动静,眸子轻抬,见到是她之后将她往怀里一拉,很自然而然地将人抱进自己怀中。
  姜若后背僵硬住,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只感觉到男人将头靠在自己的脖颈间,呼出的热气全都喷洒在光洁的肌肤上。
  “陪我睡上一会。”顾淮安的声音里透着疲倦,没能缓得过来神。
  女子身上有着一股特有的香气,极淡带着热度,能很好地缓解那些紧绷的神经。尤其是姜若身段很好,虽然纤瘦可该丰腴处都没有落下,触手极为软腻,如同块最好的牛乳糕。
  “世子爷……”女子的声音轻轻的,透着些异样,应当是察觉到些什么,不自在地挪动着月要肢。
  里衣都十分轻薄,她不动倒是还好,稍微动弹之后连带着底下都发生细微的摩擦,很快就有了巨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