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节
  片刻之后,树下的蛇虫便疯狂的互相扭打撕咬起来。
  他双手杵在树枝上,饶有兴致地垂头打量着树下那些毒虫厮杀的情形。
  没过多久,树下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基本消失了,留下一地僵直的虫尸。
  “哎,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青年对着那些虫尸摇了摇头,露出失望的神色。
  “时辰不早了,该继续赶路了。”有人站在林子边缘,小心又惧怕地看了那堆虫尸一眼,提醒树上的人。
  “那就走吧。”青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往哪走?”
  青年眼眸微阖顺着叶隙间的阳光扬起下巴,仿佛在倾听什么似的,片刻之后,勾起唇角,抬手笃定地指向东北方,“那边”。
  作者有话说:
  顾念[病急乱投医]:有没有驱虫的法术?
  夏初:???只听说过找道士驱鬼,没听说过找道士驱虫的!
  周三例休,周四正常更新,鞠躬~
  第231章
  “兄台,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了么?”
  等那人笑够了,顾念才再次开口。
  “魏……魏陶。”大约是刚才笑得太厉害,牵动了伤口,榻上的人眉目抽搐了下。
  终于说话了,顾念心底默默松了口气,见魏陶表情似乎十分痛苦,关切地探身朝前,“是伤口疼,还是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不碍事,”魏陶摇了摇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等到气息微匀,用下巴指了指绑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布条,“能帮我,解开这个吗?”
  顾念跟年深交换了个眼色,年深上前两步,抽出腰间短刀帮他割断了束缚手脚的布条,魏陶立刻瘫倒在榻上。他的戒备松懈了许多,露出些许疲惫无力的模样。
  “你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如果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顾念将被子团了团,做成个‘大型抱枕’塞在榻边,扶着魏陶靠了上去。
  “不,舒服,很舒服,”魏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苦涩十足,“过往十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舒服过。”
  也就是说,他在地牢里待了十年了?
  倒推回去的话,那就是年深差不多十七岁的时候。
  不对啊,葛十一当初可是在年深九岁左右就被带到长安了。所以从时间上来看,陆溪对年深的敌意只会出现得更早。
  换句话来说,陆溪对年深的敌意并非来自魏陶?顾念眉心微皱,“你为什么会被关在地牢里?”
  魏陶的身体僵了僵,瞬间握紧拳头。
  医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顾念耐心的等了会儿,魏陶表情有些挣扎,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也就是说,他觉得这个原因说出口是不安全的。顾念心思微动,推敲着魏陶的心理。而后突然想到了床榻上的那些血字,魏陶会不会在担心他自己的‘身份’也会随着被关押的原因而曝光?
  顾念跟年深对视了一眼,摸出腰间的锦袋,拿出炭笔和纸张,回忆着石床上的那些血字,边写边道,“我们能找到地牢,是因为在长安城也见到过另一座地牢,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血字。”
  听到‘奇怪’两字,魏陶的眉心抽搐了下,脸上现出又惊又怕的神色。
  注意到他的表情,顾念举起手上的那张纸,“就是这些。”
  魏陶扫了一眼那些凌乱的字迹,便飞快地垂下了眼皮,仿佛不敢面对那些话似的。
  “你再仔细看看。”顾念把那张纸又往魏陶眼前递了递,魏陶正要避开,却突然注意到其中有个位置用圆圈圈出两个石床上根本不存在的字,【顾念】。
  他恍如雷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不可能,”魏陶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整个身体都缩成了一团,“你一定跟他一样,一定……”
  跟谁一样?魏陶这是不相信自己也来自‘外面’?顾念皱了皱眉,他本意是想用简体字跟魏陶‘认亲’,但怎么看起来反而弄巧成拙了?
  为了避免把魏陶刺激回之前那种疯狂的状态,他没有立刻追问下去,思索片刻后翻过那张纸,又在背后随手勾画了一辆迈巴赫。
  想证明他也来自书外的世界太简单了,文字不行,还有‘图像’。
  等他画完,魏陶的情绪也略微稳定了些。
  顾念把那张纸再次递到魏陶面前。
  魏陶的眼睛第二次瞪大,胸膛剧烈起伏,不可置信地看看画上的汽车,又看看顾念,“你,你真是……”
  顾念无声地点了点头。
  魏陶:…………
  魏陶的嘴唇翕动了下,正想要开口,看了看年深,欲言又止。
  顾念把一只手伸到背后,悄悄朝年深摆了摆。
  “我去让他们重新熬份药,再煮点粥。”年深‘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来自什么时候?”年深出去之后,魏陶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2022。”
  听到这四个字,魏陶长出口气,心头最后那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这个时代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这种纪年方法的,“你也是看了那本《君临天下》吗?”
  顾念点了点头,他都快忘记这本书的名字了,“所以我看到石床上的那些字之后,就非常想把你救出来。”
  “我还以为只是巧合……”魏陶叹了口气。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被关起来吗?”顾念再次问出那个问题。
  “真正说起来,不知道是该怪我太蠢,还是该怪他太聪明。”魏陶苦笑了下,介绍起自己的经历。
  魏陶穿进来之后,落在河中府魏家村一个普通农户的家里,原主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被救上来之后就已经变做了魏陶。
  跟顾念的状况差不多,魏陶跟原主是也是同名同姓,长相之类的也完全一致。
  魏家有两儿一女,魏陶行二,是全家最不受宠的那个。家境就更不用说了,原主的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刨除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余下的钱不足两吊。
  他不甘心过这种贫苦的生活,每天都在努力想办法赚钱,却总是会碰到各种障碍。
  比如他好不容易弄出了肥皂,拿到县城的铺子里去卖,被掌柜的看中直接要花两万文跟他买断配方。他心花怒放,本以为可以大赚一笔,结果收到钱之后回家的路上就遇到山匪,钱被抢走不说,人也被打伤了。
  他们那片之前根本就没有山匪,魏陶怀疑是掌柜背地里指使人做的,却没有证据,去报官直接被打一顿板子丢了出来。
  接着他又琢磨着卖胭脂水粉,鼓捣许久,最后终于以鲜花为原料作出了一套‘口红’,后来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改称为口脂,根据原料和颜色的不同,分别命名为梨花脂,杏花脂,桃花脂,海棠脂,为追求‘新颖’,他还雄心勃勃的专门定制了不同的花朵型模具,将各种口脂做成花朵的形状。
  然而东西推出后,却并不如他料想的那般受欢迎,有钱人家的小姐图个新鲜买过两个就厌了,她们还是更喜欢原本用惯的那些用料更为精贵颜色选择更多的口脂,穷人家的姑娘又买不起,完全没有出现什么销售火爆的情形。最后他不得不压低价格,才勉强将库存卖了出去,最后一算账,辛辛苦苦数月,只赚了几十文钱。
  家人都劝他不要再折腾,踏踏实实种地,魏陶却依旧不死心,他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有那么多后世的知识,秒杀这些古代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家乡遭遇了水灾,家人都被洪水冲走了。魏陶幸运地在途中被一棵树拦住了身体,逃过一劫。
  他一路乞讨到长安,在大街上昏倒在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面前,被救了回去,那人就是陆溪。
  之后他才赫然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平行时空的古代,反而好像是自己穿过来之前正在看的那本小说里的世界。
  陆府的生活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即便是对他这样一个被随手救回来的灾民,养病期间的吃穿用度也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
  就是在那个时候,魏陶动了想攀住陆溪这棵大树的心思。
  而且在他看来,虽然书里陆溪最终败给了年深,但他既然知道后续的故事脉络,年深也还没有回京,那所有的事情就完全可以改写。而其中的首要任务,就是他要想办法在陆溪面前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在他身边留下来。
  魏陶在那几日想了许久,最后决定装扮成精通卜算之人,以‘预言’性的口吻先抛出几个消息,等到获取陆溪的信任之后,再抛出火药火炮之类的大杀器,便足以从那些食客中脱颖而出,变成他最为看重的座上宾。
  听到他提起火药和火炮,顾念心内一惊,该不会陆溪已经做出了这两种东西吧?但转念又一想,如果真的成功做出来了,恐怕早就会撺掇着镇南侯跟他们开战了!
  他不禁后颈一凉,前些日子攻打吕青用了抛掷炮,陆溪当时跟镇南侯在远处围观,是不是从那些火光和惊天动地的响声中想到了火炮?他想抓自己和墨青过去,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两样东西。
  “那后来他为什么把你关起来?”
  “一来我从来没有学过占卜之类的东西,每次卜算的所行所做自然与此间的道士不同,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引起了他的怀疑。
  二来为求在他面前表现好,我每次都会事先写好占卜的稿子,反复背诵练习。因为都是简体字,别人拿到也看不懂,所以我就只是丢弃掉了。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派人收走了那些稿子,而且对比着我的说辞,无师自通地研究懂了简体字。”魏陶喉头颤动,时至今日,说起此事依旧十分震惊。
  顾念眉心微皱,略微思考了下也就猜到了经过。简体字本身就是繁体字的简化字,再配上魏陶卜算时说的话,以陆溪的聪明才智,将它们对照起来发现关联其实也并不算难,而且,只要看懂个七八成,基本就能把意思猜得差不多了。
  陆溪发现魏陶的破绽之后并没有立刻怎么样,而是继续维持原本的以礼相待,而后刻意与他把酒宴饮,乘着他酒醉套话。
  直到有次他犯了陆溪的忌讳。
  “什么忌讳?”
  魏陶苦笑,仰望着医帐的帐顶,急喘了口气,“他说,‘你犯了我最大的忌讳。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年深是帝星!’”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年深?”顾念大为不解。
  魏陶嗤笑了下,“以前我也不理解,后来结合书里关于他那篇《秋叶如血》的番外,以及他偶尔在地牢里跟我念叨的那些话,我才知道,是嫉妒。”
  嫉妒?顾念怔了怔,表情霎时有些空白。
  魏陶误解了他的发愣的原因,诧异地道,“你没看番外?”
  顾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别说番外,其实那本书我只看了一半,结局都知道得不全。”
  魏陶愣怔了下,而后哈哈大笑,牵扯到伤口,又痛得皱起了眉心。
  顾念忙道,“没事吧?”
  “没事,”魏陶摆了摆手,给他讲述了下番外的内容。
  身为陆家嫡子,陆父对陆溪寄予厚望,从小就给他最好的一切,对他的要求也高到超乎常人的想象。
  陆家的偏房陆昊十岁通读五典之书,陆溪就必须在九岁做到。
  何尚书家的儿子天赋异禀,三天背下名琴谱飞凤游,陆溪就要一天之内背下更为繁复的引龙令。
  总而言之,他必须是这一辈子弟中最为出类拔萃最为耀眼的存在。
  陆溪也的确是个天才,不但做到了陆父所有的要求,而且还远远超出一截。他才倾天下,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陆溪九岁的生日席宴,陆府广邀百官携子过府共宴,年深也在其中。
  陆家当时有个门客擅长相面,陆溪的父亲便让他扮作酒侍站在自己身旁,相看百官子弟中未来运势强盛官运亨通之人,着意为儿子挑选未来可以在官场上互相提携互助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