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
  定国公府
  周记淮才从赏梅宴上回来。
  哪怕这场宴会的前场被陆燕芝搅合的一塌糊涂,但京城里的人可都是粉饰太平的高手,后半场热热闹闹的将宴会继续了下去,没砸碎长公主的盘子。
  “公子,国公回来了。”
  早就候在门口的小厮一见周记淮,连忙过来报信。
  “父亲回来了?”
  闻言,周记淮神色微怔,随后是漫上眉梢的喜色,他大踏步的往荣正堂去,衣带翻飞却全然顾不上。
  少见公子有如此仪态,但府内人都知道,公子最是纯孝又幼年失恃,最是敬重国公。
  国公爷长久的戍守边关,公子少时上京与国公爷聚少离多,无外乎听到消息会如此激动。
  张南随手抛过去几个银裸子后连忙追着周记淮去了,小厮伸手敏捷的一把接住,连连低声贺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周记淮向南大厅之后,穿过仪门,抬头就到了荣恩堂。
  他站在门外整了整衣衫,又扯了扯腰间的玉带,正要上前时,就见门开了。
  见刚一看门,周记淮立在门外,李湛德脸上骤然浮现出惊喜的神色,他看着周记淮,:“公子!?”
  看见李公公,周记淮也是惊喜交加,他赶忙上前两步,扶住了要行礼的李湛德,:“李大伴。”
  “诶,公子还记着老奴呢。”
  李湛德看着周记淮,当年的稚儿如今长了,还生的如国公爷一般俊美。
  他感慨的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反应过来后忙道,:“看见公子老奴一下高兴的失了分寸,您快请,国公爷还等着公子呢。”
  侍从候在了门外,只有周记淮随着李湛德进了正堂。
  一进去,看着上首的周国公,周记淮一撩衣袍就跪下了。
  他结结实实的叩了三个头,:“孩儿见过父亲。”
  “一别三年,父亲身子可还好?边关苦寒,儿子不孝,却不能在您身前侍奉。”说着,周记淮的声音都有些泣音。
  “快起来。”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周重邛此时也有些失态,他亲自上前扶起了周记淮。
  记忆里才堪堪过膝的孩童哭的双眼通红却懂事的去往千里之外的京城。
  一转眼,却已经长大成人。
  周重邛看着周记淮,心头浮现万般滋味。
  虽然他在边关时常能收到家书,也能收到儿子的画像,还有专人来回禀周记淮在京中的生活...
  但耳听万遍,哪里比得过如今亲眼一见呢,他错过了这个孩子太多的成长。
  见周重邛的神色,周记淮哪里看不出他的愧疚,他扶着周重邛,语气轻快了些,:“您舍了荣华富贵驻守边关数十年,不说儿子,就是我的那些同窗也万分敬仰您。”
  “府上的人具都尽心照顾,就连圣上也待儿子也很好,不仅时时召我入宫,甚至还让我以伯父相称...”
  “这些年儿子过的很好,只是有些想念父亲。”
  一个半大的孩子孤身一人在这京中生活,怎么可能有他说的这般轻巧?
  这番话说的周重邛眼中都带了泪,一旁李湛德已经哭的狼狈的别过了脸。
  “如今您回来了,儿子定要日日晨昏定省侍奉在您身边,您别嫌弃就好。”
  “好。”周重邛看着周记淮,拍了拍他的肩,:“如今边关久无战事,圣上召我入京许是有久留的意思,到时为父教你武艺。”
  “多谢父亲!”
  周记淮好不掩饰脸色的喜色,一口应了下来。
  “国公爷,公子,府里备好了膳食,先一同用些饭菜吧。”
  周重邛点点头,父子两一同去往前堂。
  作者有话说:
  站在老夫人的角度看,她这样处理问题的方式和出发点没啥问题。
  恭候府虽然没落了,但对寻常人家来说也是个庞然大物,陆燕芝名声烂一点无所谓,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反正也没指望她有什么大的出息。
  以后陆燕芝下嫁,嫁个书生或芝麻小官啥的,依仗恭候府也闹不出啥事来。
  唯一出岔子的就是原著里那一下,就这一下子跌的太狠了,恭候府一下就栽了个跟头,名声烂了。
  第16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待父子两人一同用过餐,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送走了周记淮。
  李湛德转头看向在窗前静立的周重邛。
  他是跟着周国公爷十几年的老人了,自是有几分默契的,见周重邛往日里话不多,今日倒是难得的多说几句,可见是高兴的。
  李湛德凑过去笑着说道:“国公爷,如今瞧见公子的样子您可算放心了?”
  周重邛看着周记淮离去的身影,没有答话,李湛德也不为意,只煞有其事的说道,:“您这好不容易上京,公子又年岁正好,这终身大事——”
  不怪李湛德紧巴紧的担心周记淮的婚事。
  看看如今的国公府吧。
  空荡荡的只有两位男主子,两人身边又都连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都没有。
  说来,周重邛还不是国公时盯着他这桩婚事的人不少。
  当初少年身份贵重、俊美无铸又深得先帝信重被委以重任,府内没有公婆兄弟和小姑子作妖,前程远大又没有拖累...
  哪怕说的恶毒刻薄一些,边关刀剑无眼,万一周重邛有个意外,这偌大的家业和爵位还不是得落在他的夫人和后人手上?
  这样看这桩婚事当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姻缘。
  但世事难料,先帝不久就因病故去,当初一时兴起提起的赐婚连个人选都没定就没了下文。
  当今登基不久自然顾不上这件事,却不想周重邛久在边关突然连场婚事都没有就有了小公子,夫人是难产走的。
  李湛德当初还在京城里操持庶务,一听消息,连夜选了奶娘就奔着边关去了。
  难得当今竟也信任周重邛,让他坐镇边关。
  这一坐镇,就是十多年。
  边关不同京中的风花雪月,那是杀声震天,尸横遍野,连风都带着腥气。
  热血溅得多了,人身上的血难免就凉了。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变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周国公。
  人安稳久了,当真是什么良心都能昧。
  为打压武官,京中传言无数,什么脏水都敢往出泼,周重邛渐渐的从那个潇洒俊朗的美少年变成了残忍弑杀的刽子手。
  仗着人不在京中,那是说什么的都有,李湛德当初听得消息时简直暴跳如雷,骂尽所有脏话也却无济于事。
  后来,当今召小公子上京。
  公子一日日的长大,翩然君子之风惹得无数人心折,国公爷身上的消息渐渐的就不重要,人们的目光被年岁风华正的公子吸引。
  好在尽管父子两个聚少离多,但千山外水没隔断这父子之情。
  周重邛回头看了一眼试探的李湛德,却意外的没出言喝止。
  见状,李公公这可来精神了,只见他神情雀跃,滔滔不绝地如数家珍。
  “如今京城里最出众的,那要数苏府、恭候府内两位嫡出的小姐。”
  “她们二人并称‘京中双姝’,无论才学样貌那都是顶顶好的好姑娘,又都和咱们公子相熟。”
  想着打探来的消息,李公公笑眯眯的说道,:“老奴厚颜说一句,如今这两位都还没议亲,怕是都有对咱们公子有那个意思。”
  “还有,崔府的崔二小姐,温柔娴雅也是出了名的,被比作莲中仙子呢。”
  “对了,还得说一说承恩侯府的姑娘,听说那位姑娘生的貌美却与众不同,竟精通马术骑射,和咱们公子还一同狩猎过...”
  “若论身份,福宁郡主的年岁倒也正合适。”
  .....
  这话开头就没完了,一连串的絮叨听得周重邛揉了揉额头。
  这般流畅的不打半点结扣,只怕这老货没少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念叨,如今倒是一次吐了个干净。
  “你倒是打听的清楚,焉知这些人都喜欢你家公子不成?”
  闻言,李湛德毫不气馁的咧嘴一笑,:“这不是学的国公爷您,不打无准备的仗吗?”
  “这些可个个都是好姑娘,您若是首肯了且公子也愿意,咱国公府劲往一处使,那还不得事半功倍?说不得后年的这个时候,您就能抱上孙子了。”
  这说辞一套套的,但思及周记淮的年纪,周重邛也没再打断李公公的话。
  “还有今个儿的赏梅宴上,苏家的小姐和咱们公子共作了一首诗呢,在场的都少不得赞一句郎才女貌,若不是公爷您下来的早,说不得还能见着呢...”
  这话说的远了些,但提起赏梅宴,周重邛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那个冒失的冲到眼前的小姑娘。
  甭看现在周重邛只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在边关见识过周重邛铁血镇压下血腥手段的官员除了老老实实的听话,战战兢兢的做事,压根连半点攀附的心思都不敢有。
  而京中的人又讲究个恰到好处的缘分,不可能那般鲁莽的见面。
  所以周重邛从边关回京,正经和他搭上话的竟就只陆燕芝一个。
  不得不说,在一帮子心眼人里,蠢得出奇的陆燕芝那尴尬的见面足够给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为了说几句话,她冻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睁大眼叫风一吹,好似有泪水滚在了眼眶里,不过说起话来好似撒娇,是哪家的...
  好似是恭候府的庶女,又想起她说话都细声细气,看起来弱里弱气的,却敢翻身掐着人不放。
  鲜血粘在她雪白的脸侧,又艳又烫的灼人,那样的眼神——
  孤注一掷又是歇斯底里冷静下的疯狂,如同在边关狩猎时那只无处可逃的小狼崽子。
  短短时间内这样极度的反差,叫周重邛印象深刻,他想的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