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郭楚心说不出话来,手臂无力地挥打着,窒息令她的面色开始泛青,眼白血丝密布,好似下一瞬便会窒息而亡。
  “唔……我……说……”
  江妄瞳眸晦暗,盯着郭楚心痛苦癫狂的模样,心底似有什么暴虐的因子在肆意蔓延滋生,那不是他该有的情绪,血液里却在沸腾叫嚣着撕裂她,手背青筋乍现,却不是因手上使劲而爆出,是他在极力隐忍着,隐忍着放松些力道,令她得以有一瞬喘息的机会。
  郭楚心大口喘息着,喉咙火辣辣的痛感令她脑海中混乱一片,根本分不清自己此时是生是死。
  “说,谁告诉你的?”江妄一把甩开郭楚心,不需多大的力道,她便被扔出好几米远,摔倒在墙角发出一声闷响。
  郭楚心猛然干咳了几声,颤抖着身子迅速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不敢与江妄对视,只能哆哆嗦嗦道:“什、什么消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便在我夫人面前胡言乱语?”
  郭楚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妄,即使此刻她早已被江妄吓破了胆,也断不可能当真去相信那种无稽之谈,而罗碧婉给她带来这个消息,她也只是打算用来激怒宋知渺,在人前撕烂她伪装的面具。
  但这个消息最为重要的部分她根本就还未来得及在宋知渺面前说出来,即使宋知渺向江妄告了状,若是心中无鬼,又怎会这般挥退了旁人质问她至此。
  杀人灭口……
  江妄这是要杀人灭口!
  “不……你不能,不要……别……啊!”
  *
  宋知渺病了一场,苏醒之际思绪还有些混沌,双眼无神地看着房梁许久才从迷蒙中彻底清醒过来。
  昨夜沉睡之中她好似一直被梦境牵扰着,睡得并不踏实,但这会醒来身子倒是感觉轻松了许多。
  缓缓动了动身子,鼻尖便嗅到一股药味,她侧头看去,便见床头的矮柜上放着还残留着药渣的碗,矮柜离得近,这便叫她周围萦绕上了这股苦涩的味道。
  宋知渺微微蹙了下眉头,阿红阿绿做事一向细致,怎昨夜喂她喝过药后还将药碗留在了此处。
  不怎好闻的药味牵动了情绪,好似这药碗在此放置了整整一夜,而一闻到这味道,那压倒在胸腔上的沉重梦境便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
  她昨夜又做梦了,仅是做梦了。
  她梦到了自己谈婚论嫁时的场景,只是梦中的对象,从江妄换成了陈堰。
  那就是一个梦魇,即使如今她真的嫁给了江妄,却仍旧无法从梦魇中逃脱。
  她胆颤,害怕,一想起日后将会在陈堰身上所遭到的对待,整颗心都颤抖不已。
  而更让她在梦中感到痛苦的,是那再一次的和江妄分别,再一次的将心中的想法压在了心底,不会再得到任何答案,也不敢再乞求任何回应。
  不该是如此的。
  如果她早一些和他坦诚自己的情感,早一些向他道明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在他离开时挽留他,亦或是多给他一些时间。
  即使那封信她没能收到,是不是也不会有那样的结局了。
  有时候一步踏错,便会步步踏错,他们在那遥远的梦中纷纷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是命运的驱使,也是自己犹豫不决而做出的错误决定,导致最终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而如今的江妄,和梦中的江妄,会是一样的心情吗。
  宋知渺眉头皱紧,仅是想起梦中一些模糊的碎片也叫她心中一片烦闷,连带着胃里也翻江倒海的难受。
  屋中沉寂一片,即使和每日醒来后的寂凉相差无几,宋知渺这会却是有些难以忍受这样的氛围。
  昨日,江妄应是匆匆离去办事了,她清楚地记得昏睡之前是她自己出言让江妄不必管她的,可当此刻真的意识到江妄没有管她,独留她一人度过了难捱的一夜,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些许失落来。
  她动作僵持许久,重重阖眼一瞬,再度睁眼,眸底泛起几分坚定的眸光。
  她不该再等待下去了,也不该再如梦中那般任由一切的节点一点点错过了。
  她想,是时候,该真正向江妄讨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
  天蒙蒙亮时,大狱的小道前走出一道沉黑的身影,面色阴沉,眉眼狠戾,即使他衣着整齐举止沉稳,却从头到脚无一不透着一股叫人胆颤的寒意。
  跟在江妄身后的云烈大气不敢出一下,满脸疑惑和不解,却只能紧抿着唇快步跟上江妄,唯恐自己慢了分毫在主子满身戾气时触及了逆鳞。
  江妄沉着脸,阴鸷的黑眸凌厉扫过小道两侧远远瞧见他身影便迅速垂下头去的士兵,如此便让他脸上神色更为不悦,却又难以缓和。
  直到他一路快步走出小道,在转角处忽的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云烈险些一脚踩上他的脚后跟,却是生生止住了步伐,脸色吓得惨白一瞬,而后才缓缓松了口气,没敢出声。
  “我很吓人?”他不出声,却被江妄一道低沉的冷声刺来。
  云烈身形一抖,动了动唇硬着头皮道:“没、没有的事,王爷怎这般问?”
  实则平日里的江妄的确算不上吓人,最多只是沉默寡言了些,并且待底下的人不薄,未曾苛待过分毫,大家对他更多的是尊敬和仰慕,谈不上害怕。
  但有时江妄也确实挺吓人的,比如此刻,刚从狱中审完犯人出来,身上那股子戾气未能完全消散,叫向来很是了解他的云烈也有些瑟缩,只是不知他为何今日出了狱中却仍未消散这股戾气。
  江妄眉心微动,似要蹙起,却又很快稳住,好似觉得那般看上去面目不善,这才面无表情陈述道:“那女人吓晕了。”
  云烈嘴角抽了抽,知晓江妄提及的是方才在狱中喊得撕心裂肺的郭楚心,在一阵惨叫后生生晕了过去,那阵仗若是叫不知情的人听了去,还以为江妄在牢房中大开杀戒,活活折腾死了一个柔弱的女人。
  压着的气息又提了上来,云烈正色道:“当真没有,是那女人做了亏心事自己吓自己,这才癫狂昏厥了过去,况且审讯犯人本就该拿出些气势来,王爷此举并无什么不妥。”
  本也是审讯,而郭楚心所牵扯之事重大,也正是他们近来忙碌追查的关键人物之一,再联系到她同宋知渺所透露的信息,就是对她再狠厉几分,也是丝毫不为过的。
  云烈说完这话后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了看江妄,却见江妄本平稳住的眉心不可抑制地缓缓蹙起,越蹙越深,像是将自己笼罩进了浓雾中一般。
  良久,江妄牵动了嘴唇,不再执着于此事,转而道:“岳珉那头可有招供?”
  谈及此要事,云烈很快禀报道:“王爷料事如神,岳珉此番被当做替罪羊牵扯进此事来,果然是道文家想要借他带去一部分注意力,他根本抗不了几下打,很快就全招了,只是道文家既然是能放心让岳珉来顶替此事,自是不担心被他供出,岳珉口说无凭,即使是招了,也定不了那边的罪。”
  江妄淡着神色冷笑了一声:“岳珉的招供定不了罪,那太子的呢?”
  话音落下,云烈怔愣抬头,眸底闪着久久无法平息的颤动,好似在昭示着这历时数年,一直牵扯着众人心弦的大事,终是要有了结了。
  而一直以来背负着这沉重过往的江妄,是否也终于能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坦诚而又肆意地去拥抱属于他自己的幸福了。
  第70章 我们和离吧
  一则广临侯府小侯爷陈堰获罪入狱的消息在京都传开, 谣言四起,议论不止。
  最令人轰动的,是在陈小侯爷背后连带着一并挖掘出来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听说, 当朝太子, 竟也是其中一员。
  “荒唐!”
  大殿中,周围空荡一片,仅有皇上负手背对着跪倒在地的太子。
  一声怒极呵斥令太子浑身一颤, 像是再也扛不住那层层压力一般, 倾倒了身子就情绪失控了。
  “不,父皇, 您听儿臣解释,儿臣只是鬼迷心窍了,儿臣是被陷害的啊,您要为儿臣做主,您要帮帮儿臣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乞求声回荡在大殿中,皇上却仍旧面色沉冷,像是没有分毫情绪变化。
  裤腿被太子紧紧攥住,拉扯得皇上终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一脚将其踹开, 等着他厉声责骂道:“陷害?若非你自觉自愿往那里面凑,有谁能这般把当朝太子殿下陷害至这淌浑水当中,你太令朕失望了。”
  太子痛哭流涕, 被泪水积满的眸底,却并不是闪着悔恨的目光。
  他艰难地咬了咬牙, 面对皇上的指责, 他沉重得抬不起头来, 抽泣着低声道:“失望, 呵,父皇何时又对我有过信心呢,即使是这太子之位,也是母后以死相逼才让父皇不情不愿赐予我的,不论我怎么努力,怎么努力将一切做得更好……”
  说到这,太子突然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中布满血丝,情绪再次失控地大吼出声:“父皇眼里,永远都只看得到江妄!”
  “混账!你在说什么胡话!”
  “儿臣说错了吗?父皇一直没能放下心中对长公主殿下的愧疚,一直念及着她的离去,所以何事都偏袒着江妄,何事都以他为优先,即使他离得千万里之远,您心中挂念的,也永远只有江妄一个人,但他不是你的儿子,我才是啊!”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皇上掌心传来刺痛,难稳气息地上下起伏着胸膛,太子则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打小你便是朕最中意的太子人选,你天资聪慧,勤奋刻苦,骨子里有一股韧劲,在诸多艰难时刻都有着能坚持下去的拼劲,你所获得的一切,皆与你母后没有任何关系,朕却没想到你错意至此,竟还一步步走上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路。”
  这一把掌扇得太子耳根嗡嗡作响,但皇上浑厚的嗓音仍是清晰入耳,一字一句敲打着他的胸腔,令他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来。
  “你难道不知阿妄这些年待在边北在干什么吗,而他又为何做到如此地步,你身为太子,身为大夏的继承人,你本应最该清楚此事,可谁能想到,你竟是和那些叛臣贼党同流合污。”
  “不、不是的……父皇……我不知道他们……”
  “当年皇姐与将军为何会战败葬身,而导致江妄从矜持尊贵的京都贵公子流落至无家可归的孤儿又是为何?你所听从的,帮扶的道文家,从那一年就开始向敌军贩卖我军的情报,卧底潜伏,背国卖国,我们辗转调查追踪他们数年,竟然是我大夏的太子,一直在帮其掩藏踪迹,包庇他们,助纣为虐!”
  “不!父皇!儿臣知错,儿臣知错了!父皇,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断不会再听信奸人之言,定只为大夏百姓,只为大夏江山,父皇!”
  所有罪恶之事之后的求饶,听起来,都只会叫人觉得厌烦。
  皇上沉重地阖了一瞬眼,摇了摇头,拔高嗓音下令道:“来人,把太子打入宗人府。”
  *
  晃眼过去一个月,年关将至。
  在这件事终是告下一段落后,江妄也逐渐能够得闲休停片刻了。
  只是在年前江妄休沐的这段时日中,整个晋越王府好似弥漫上了一股奇怪又诡异的气氛。
  那两人,显而易见的各自都怀揣着什么隐秘的心思,踌躇着,等待着,打算寻得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股心思道出来。
  宋知渺自然是注意到了江妄的异样,甚还揣摩着他这是要打算同她说些什么呢。
  思来想去,心中不由得出一套结论来。
  起初她便是因为那次的受险遇害,以及陈堰对她一直以来追逼和压迫,这才走投无路地找上了江妄。
  可现在,陈堰获罪入狱,下场兴许就和她梦中的那般一样,那日加害与她的人也查了个水落石出,太子和陈堰都将得到应有的惩处,于她而言,似乎就已是没有威胁了。
  如若他们当真是做戏的合作对象,她大抵是没必要再费心思将这段关系进行下去了。
  所以江妄憋着话,莫不是想留她?
  兴许是她这段时日扮演着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亦或是江妄于她,早已有了不同于旁人的感情。
  所以,憋在他心里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呢?
  除夕夜。
  一年之中的最后一日,一年之中的新的起始。
  刚过喜事不久的晋越王府迎来了第一个有了新成员加入的新年,这也是江妄自这么多年后,再一次在京都过年。
  平日里静冷恬淡的晋越王府好似在一夜之间热闹了起来,实则那些明晃晃的红灯笼早已挂起近半月之久了。
  主屋院中忙忙碌碌,下人们来回上菜,直至将屋中的大圆桌摆满,这才逐渐停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