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他们便不再出声问好,只左手附在胸前向前倾身行礼。
  这是魔法师之间常用的行礼方式,由于大多数人以右手持法杖,因而固定用左手附胸,久而久之便形成习俗。
  于是这群学生眼睁睁看着,那位传言里不喜与人接近的,他们敬爱的院长,径直走到希尔诺身旁的座位坐下。
  前排的学生们或咬腮或捏脸,防止自己做出什么不该有的惊吓表情,后排离得远的地方则干脆传来阵阵吸气声。
  完了,完了!
  院长是不是在为昨天希尔诺说的话而生气?
  一定是了!
  院长这是来找人算账了!
  所有人心下都默认,院长会和希尔诺谈一谈关于“可爱”这个词语的运用。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坐下来后院长却什么也没做,只随意望着演练场上正在布置的场景,仿佛真的仅因为突然来了兴致碰巧坐在这里。
  而被无数灼热目光盯着的希尔诺本人,则是浑然不觉。
  隐约间,他似乎嗅到若隐若现的清冷气味。
  待到播报典礼还有五分钟即将开始,希尔诺才睁开双眼,从练习和思考中回归现实世界。
  他余光瞥见身旁新坐了一人,心下一喜。
  终于有人愿意和自己坐到一块了。
  希尔诺勾起笑容侧过头,满口的问好堵在喉咙里。
  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只能远远看着的脸,近距离呈现在眼前。
  尤珈老师。
  是尤珈老师。
  不知是否为巧合,此刻尤珈老师也在同一时间侧头看向自己。
  那张英俊冷淡的脸上,一双深蓝色眼睛打量着自己,似笑非笑。
  又是似笑非笑。
  轰的一下。
  希尔诺脑海里的cpu彻底烧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案】
  《呕心创作的主角被穿后作者怒了》
  身患绝症的小说家临死前填完最后一个坑,
  看着自己这辈子笔下最爱的主角走到幸福结局,
  他满意地闭上了眼,此生无憾。
  再度睁眼,他穿入此书中。
  只见,
  他精心编构的世界被外来者穿得破烂,
  他费心组建的力量体系被系统外挂碾碎。
  而他呕心创作、拥有明亮灵魂、他最爱的主角,
  则成了一个被人人喊打的大魔头,即将惨死成为穿越者们的积分。
  作者怒了。
  ……
  “我给他高洁的品性,坚韧的意志,
  “我予他友爱的同伴,追逐的理想,
  “我让他历经磋磨,稳步成长,
  “我是如此珍惜、如此呵护,小心翼翼等待他最终闪闪发光……
  “——你是怎么敢从我手中夺走他的一切?”
  作者掐住穿越者的脖子,笑得残忍。
  而因此错过被他保护在身后的,那位浑身披血的主角,眼中晦暗情愫。
  第7章 我的学生
  大多数时候,希尔诺只能够站在台下,远远地望着老师,和其他学生没什么两样。
  尤珈老师这双深邃的蓝色眼睛,扫在他身上时,和扫在其他人身上没什么两样。
  进入亚弥斯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在那一天。
  他还记得一年级飞行课的最后一节课,是作为了当堂考核。
  由于整个学期,尤珈老师对学生的学习质量抓得很紧,故而大家也都顺利通过了结课测试。
  考核提前结束,回到教室后,这节课还剩下了几分钟时间。
  终于结束了被折磨有一学期的飞行课,周围的同学们不再紧绷着神经,轻松收拾起课桌,三两个低声闲聊。
  这位总环绕着低沉气息的代课老师,随意背靠在讲桌上,视线扫过下面一圈。
  忽然问:“你们还有一年就要分流进入不同学院了吧?”
  这个起头引起了相当一部分学生的注意。
  他们自然知道这位总是一身黑漆漆的严酷老师,是黑魔法学院那位院长。
  真要说来,能够在一年级时上这位老师的课,算得上捡了大便宜。其他高年级的学生——主要是黑魔法学院的学长学姐们——对这届新生不无艳羡。
  至于课堂上的心酸便只有当事人知晓。
  按照惯常心理,大家都以为这位院长打算在最后几分钟里,说点什么,来为他的学院招揽生源。
  他们显然错的离谱。
  看到底下瘫在椅子上的学生们全都竖起耳朵,尤珈眯起眼睛。
  他凉凉说:“劝各位不必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连飞行课这种基础课程都学得费劲,就请别来糟蹋黑魔法这门学科了。”
  当时周围人的反应,希尔诺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坐在第一排,正对着老师,脚下冰凉。
  老师那双深邃如夜的蓝眼睛,看向他的方向,却又没有落脚在他的身上。
  在没人的深夜抹着泪练习。
  每天晚上摔得鼻青脸肿。
  克服心中的恐惧。
  克服两足人类的笨拙。
  克服对自身的怀疑和软弱。
  但这次……他好像克服不过去了。
  下课铃声响。
  刺耳的铃声盘旋在脑内,希尔诺觉得空气窒息得可怕。
  ……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在魔法这条路上的平庸?
  大约从很小的时候吧。
  乡下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孩子,既没有系统学习过魔法,也几乎没有机会见识到真正的魔法师。
  小小的孩子在田园间奔跑,偶尔从城里来的大人口中听到魔法,也只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等年龄稍大,凭纯粹的兴趣开始接触魔法,才知道过去荒废的时间里,丢失了多么宝贵的东西。
  从小打下的基础,他是没有的。
  十二岁那年,他发誓将来要到亚弥斯去。
  拼尽全力的六年,换来一纸录取通知书。
  十八岁,告别依恋的老人,告别承载回忆的乡村,背上行囊,离家求学。
  亚弥斯一年,他才真正体会到,何为云泥之别。
  那是一条绝望的沟壑。
  其名为天赋。
  不知道多少次,其他人一点就通的名词、理论,他小心翼翼记下来,回到宿舍到处翻阅、细细推敲。
  一年级的周末他常往图书馆里跑。
  图书馆里那位和蔼的管理员,总会亲切与他问好:“今天也来的很早。”
  希尔诺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赞许。
  他面上灿烂地笑,心中却发苦。
  如果管理员先生知道,他所看的都是些最基础的东西,恐怕会失望吧。
  他是笨鸟,却也没有先飞。
  只是笨拙地一步步在后面追赶,不敢闭上眼休息。
  他知道自己一旦松懈,便会彻底掉下去。
  希尔诺挺直背坐在椅子上,偌大的阶梯教室,走得仅余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