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薄妄摇头,不明白她的意思,眼中的水光支离破碎。
  “那我再说明白一点,虽然我对你说得头头是道,但其实我和你一样,连自己都没办法再爱了。”
  鹿之绫笑了,笑得十分苦涩,“自爱者方能爱人,我是不会爱了,而你是还没学会爱自己,又怎么爱别人?”
  薄妄没想到自己卑微到这种程度,她还是不肯留下。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就教我,你能教我写字教我外语,怎么就不能教我怎么去爱自己去爱你?”
  “我教不动了。”
  鹿之绫的声音涩得厉害,也疲惫到极致,“我没力气了,你明白吗?”
  “……”
  薄妄僵硬地看着她。
  “我们到此为止吧。”
  她低垂濡湿的长睫,字字恳切,她是真的跟他耗不动了。
  不行。
  还是不行。
  怎么都不行。
  “一年,我们在一起差不多一年,你就一刻,一刻都没有对我动过心?”
  他又问,今晚,他非要问到底。
  鹿之绫坐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她眼前晃过一些破碎的画面,他开着越野车冲下清江救她,他站在她身前对抗薄峥嵘,梧桐院里满墙的护身符……
  她抬起手按了按有些发浑的头,语气十分理智,“没有。”
  她是爱不动人的。
  之前,封潮对她百般照顾示好,小细节上比薄妄做得多的多,几乎可以用无微不至来形容,当她因为寂寞、无助都想答应的时候,封潮突然说她是块悟不热的冰,她那时候才发现,她从未给过封潮发自真心的回应。
  随着家人的一夜俱亡,别说心,她人都已经死了。
  她只是鹿家活着的最后一具躯壳。
  看着她湿润的眼睛深处尽是决绝,薄妄没有太过激动,他好像已经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那我抱你亲你的时候,你都在极力忍受,在心里骂我恶心?”
  他又问,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捅得血肉模糊。
  鹿之绫不想再欺骗他,她抿了抿唇,“没有。”
  “为什么?”
  “……”
  鹿之绫实在不太想回答,但薄妄盯着她,非要问出个直白的答案来不可。
  她将唇抿得泛白,最后还是坦诚回答,“我喜欢你的皮相,所以从来都谈不上忍受。”
  第258章 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生得太过好看,且并不是那种比较出来的暂时性出色,而是他仅仅站在那里,周围哪怕没有一人,也会知道无人再胜得过他,她第一次看清他的真面目,便生出见过世面的感慨。
  鹿之绫承认她有点视觉偏好,薄妄的脸、身材都太具迷惑性。
  她甚至一次次都沉迷于他的吻中,可这种沉迷无法支撑她用一辈子去爱一个男人。
  “皮相?”
  薄妄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他看着她,先是觉得好笑,随后猩红的眼底又挣扎出一丝亮来,就好像一个人穷途陌路的人已经深陷进绝境,已经准备好等死了,可忽然又看到一点火柴的亮光。
  哪怕它不强烈,哪怕它不够温暖。
  但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
  鹿之绫看他这样忽然有些害怕,她好像不应该在这方面说实话。
  她想再解释些什么,薄妄却慢慢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他转身,一步步走到落地玻璃前,望着清江的烟花晚会,清江边上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狂欢,喜悦不必看清就能感染。
  清江的南边,灯火宁静。
  薄妄抬起手,抹了抹眼睛,皮相,他倒是头一次对薄峥嵘和戚雪如此心怀感激。
  他就这么看着外面,背对着她,低哑地开口,“我那时候被人算计,被抓起来去做牛郎,我像狗一样被按在地上听他们教我,他们逼着我看影碟,逼着我看真人,看男人怎么伺候女人……”
  “……”
  鹿之绫看向他的背影,眉头微蹙,她又踩阴影了。
  “从那以后,别说是做,我看到人穿得少一些都想吐,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薄妄说着回过头看她,色彩鲜艳的烟花在他身后炸开,“可我抱你的时候,又感觉很好。”
  好到让他明白男男女女追逐快感、沉沦欲望并非没有道理。
  “……”
  鹿之绫觉得这个谈话的方向不太对,怎么就跳到这里来了。
  薄妄走回她面前,缓缓俯下身,鹿之绫不自在地往后坐了坐。
  他倾身下来,双手摁在她的身体两侧,棱角分明又有些苍白的面庞逼近她的脸,欲念被他明晃晃地写在泛红的眼中,“我从来没伺候过任何一个人,他们逼着我,用刀顶着我,我都没有。”
  “……”
  “今晚,我伺候你,好不好?”
  他眉目深邃性感,刻意压低的嗓音温柔、蛊惑,真就妖精附身一样。
  鹿之绫睁大眼,提起腿不住地往后退,声音都慌了几分,“薄妄,我说那话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之间不可能靠这个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不听。
  她捅刀子也捅够了,他不想再听。
  薄妄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她的脚也很白,嫩得像一块玉脂,完美无瑕,脚趾小巧而圆润,紧绷的脚背上一根细细的青色血管弯曲。
  他伸手压了压那根血管,那根细细的血管仿佛在他指腹下跳动。
  薄妄深深地看她一眼,眸子深得惑人。
  蓦地,他俯下身来。
  “薄妄——”
  鹿之绫叫出声来。
  卧室里幽光洒落,落地玻璃窗,城市繁华热闹,光怪陆离。
  烟花在人们的尖叫声冲上寂黑的夜空,映亮顶楼的玻璃,在玻璃上留下令人炫目的光彩。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越过她的脸庞,将她头上的黑檀木簪子抽出来。
  一头乌黑顺着他的手指滑下。
  绚烂的华彩照得整个卧室明明灭灭。
  桌上的玻璃醒酒器里还剩下最后一点酒液,鲜红似血,酒精的烈度在空气中释放。
  沁凉如水的暗光落在薄如蝉翼的裙纱上,晃动墙壁。
  灰色的床单渐渐褶皱。
  床头的药和纱布掉落下去,药瓶滚了几圈,一直滚到门口,地缝的另一端,粗重的锁链静静地躺在门外。
  十指相扣。
  他的双目泛红,唇色潋滟。
  清江边上,人们恣意狂欢,恣意热闹,烟花明媚下,江水湍急,疯涌而行。
  人们靠在护栏上,拿着相机拍照。
  欢笑、愤怒、忧伤、恐惧……所有的感官情绪都湮灭在沸腾的烟花炸裂声中。
  鹿之绫踉跄着下床,光裸的一双脚踩在地板上。
  “薄妄,你别乱来——”
  她惶恐地往旁边退去,抓起墙边的酒瓶扫到地上,呼吸有着不自控的急促。
  酒瓶只剩下最后一点酒。
  红色的液体顺着地板往前淌,淌到薄妄的脚尖。
  他坐在床边,手指微微弯曲,指骨节擦过性感的薄唇,唇上染上一抹深泽,似枯死的玫瑰花瓣。
  他看了看自己骨节清晰的手,带着一丝欣赏的意味。
  良久,他抬眸幽深地看向她,像个好学的孩子般反问老师,“我做得不好么?”
  他只是把他在北港学的都实用了而已。
  鹿之绫背靠着落地玻璃喘气,白皙的脸变得潮红,大面积的光亮耀眼在她的身后,将她衬得格外渺小。
  她完全凌乱,声音颤栗,“薄妄,你别这样,你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不好收……”
  “你呆在封家五年,眼睛已经瞎了,为什么还要蒙白布?”
  他忽然问。
  第一次在夜总会也好,后来在医院旁边的破败游乐场也好,她的眼睛上都蒙着白绸。
  鹿之绫贴着玻璃往门口的方向慢慢挪过去,调匀呼吸后解释,“家人去世我应该戴孝,但寄人篱下我不好把孝戴在头上,就蒙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
  薄妄的嗓音低沉,想了想,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玻璃前,撩起薄薄的一层柔软窗纱,没有任何犹豫地撕下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