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李怀玉见她如此,眉宇也跟着舒展开,阴霾一扫而光,“没关系,我们走吧。”
  苏婵美眸怔了怔,“去哪?”
  “去报官啊。”李怀玉笑了笑,道,“阿婵,你忘了吗?我说过要带你去衙门报官的。”
  苏婵脸色一变,黄四昨夜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又闯入脑海。报官……她以前心心念念的这件事,如今想来似乎是没有必要了。记忆又追溯到几天前,她又想起了李怀素那毫不留情面的话语,心中一痛。
  一时间,她慢慢垂下头去。
  “不用了,公子,”她的声音淡淡,面对李怀玉时多了些自卑和苦涩,“我不报官了。”
  李怀玉皱眉,问道,“怎么了阿婵?”
  手指无意识间攥紧了柴扉上的藤条,她盯着自己的手,“我只是觉得,并不想去了。”
  “阿婵,你怎么了?为何改变了主意?”李怀玉耐心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苏婵低着头不说话,只是脸色看上去很苍白,他心中一痛,双手搭在她肩上,让她平视于他,“阿婵,他如此害你,就应该受到惩罚。”他想帮她,不想看她受人欺凌。
  “我们去报官,去把他抓起来,不能让这等人逍遥法外,让他下狱流放打板子,好吗?”他谆谆善诱。
  “公子……”苏婵始终低着头,轻轻避开他的触碰,“……对不起。”
  “别问了。”她恳求他。
  李怀玉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止有些激动,他放开了她。他平缓了神色,似乎有些不理解,但还是很好的忍住了。
  “……好。”
  “无论如何,我尊重你的选择。”他语气温和,却难掩失落与失望。
  “公子,谢谢你的好意。”苏婵的声音很低,“……但从今往后,我们就少来往吧。”
  李怀玉心中突然钝痛,因为莫名的冲击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可置信看她,“你说什么?”
  苏婵不敢看他的脸,她垂着眸,手指紧紧扣住了手心,“我并不想去报官,谢谢公子为我操心了这么久,但是……我并不需要你这样对我,而且公子这样……真的让我很困扰。”
  李怀玉喃喃看着她,“我让你很困扰……”
  “公子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手心的钝痛一丝丝传到了心房,苏婵低着头,轻轻道,“就当我为了我好,以后,我们就当做不认识吧。”
  李怀玉定定看她,像是第一次重新认识她一般看着她,良久后,他脸色垮下来,凄然一笑,“原来你是真的讨厌我……”
  他自幼春风得意,西里人人称赞一句公子如玉,他也知道自己得很多女郎的喜欢,他还未体验过被人讨厌的滋味。
  原来被人讨厌的滋味是这样的难受。
  “我知道了……我知道。”李怀玉喃喃道,习惯性地笑了笑,这次却多了几分嘲弄和沉重的意味。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既感到茫然无措又有些无地自容,也渐渐低下了头去。
  两个人离得如此近,却一样默不作声。片刻后,他轻轻道,“阿婵,我走了。”
  苏婵轻轻嗯了一声。
  他离去的样子很落寞,苏婵慢慢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他看上去似乎很伤心。
  是自己让他伤心了,是她让那一尘不染的青竹压上了如雪般的阴霾。
  可是他为什么能这么伤心?他不会比她伤心。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他注定不是和她一个世界的人,反正以前也未有过什么交集,就这样一别两散各自安好,也挺好的。
  挺好的。
  她回到庭院,神色空洞又落寞。男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她黯然无语的转身,这一切都落在了另一人的眼里。
  柴房的窗牖不知何时被打开,高行修靠在床头,修长手臂搭在窗牖边,眼神冷冷打量着两人。
  这个男人,好像与苏婵很有些熟悉。
  而且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眼熟。
  哦。他想起来了。是那天黄四之后出现的那个人。
  高行修面无表情地望了远去的男人最后一眼,再落向眼前神色忧郁默默洒扫庭院的苏婵,心中冷笑,关上了窗牖。
  。
  苏婵和苏大吃完了饭,苏婵放下了碗筷,平静道,“爹,我想嫁人了。”
  苏大很吃惊,但他是吃惊于苏婵突然的开窍,他有些感动。如今出了黄四这样的变故,或许是这件事让女儿突然开了窍,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确实应该赶紧嫁个人才稳妥,以免横生枝节。
  “阿婵有没有心仪之人?阿爹去为你说亲。”
  苏婵顿了顿,轻轻道,“……没有。”
  “那没有也不着急,阿爹这段时间就为你好好相看相看,让我想想,需得找一个老实敦厚的良家子弟,要知冷知热,孝顺长辈,最重要的还要得会疼人,可不能让你将来受委屈……”
  “嗯。”苏婵淡淡应道,“阿爹看着来就好。”
  夜里,苏婵坐在屋里,点一盏油灯,开始掌灯绣自己的嫁衣。
  她最近出不去门,正好无事可做。嫁衣之事宜早不宜晚。
  反正嫁给谁不嫁给谁,总是要绣的,这是为她自己绣的。她心中这样想。
  嫁衣平平无奇,用的是最平常的布料,远远没有绣坊里的那一件光彩夺目。手中的嫁衣看上去灰头土脸,也许是失去了爱情的滋养和美好希冀的灌注,在昏暗油灯的照映下,让它看上去黯淡无光,失色的很。
  第12章 第 12 章
  ◎野男人◎
  以前的苏婵对嫁人一事总是不冷不热的,苏大每每起个话头就被不动声色地顶回去,如今她既然主动提了想嫁人,苏大就真的当个事去办了。
  几天之后,苏大拉着苏婵出了门,说不能让她老是在家里憋着,勤出去透透气才是好事,看上去有些神神秘秘。
  苏大拉着苏婵坐在了一家茶馆,似乎要等人,过了片刻,杨氏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大哥!阿婵!”杨氏看到了苏婵,两眼都要放光,热情地同父女二人打着招呼。杨氏身后还有一名年轻男子,模样看着有些拘谨,小心翼翼跟在杨氏身后。
  “阿婵,这是我表弟,家住在隔壁村的,人叫杨永。”
  杨永一直怯怯地低着头,说到他的名字这才抬起头来,看到苏婵第一眼后,他的眼中很快透出一抹惊艳之色,红了红脸,然后又迅速地低下头,不再看她一眼。
  “你坐啊,坐啊。”四个人中就杨氏的嗓门最大,她推搡着杨永,示意他坐到苏婵旁边。
  杨永坐了下来,白净的脸庞羞涩又紧张,他忍不住又看向苏婵,“初次见面,在下杨永。”
  苏婵点了点头,不卑不亢,“我叫苏婵。”
  杨永的脸又红了,“我知道,婶婶经常跟我提起你。”
  “之前考中了秀才,现在在隔壁村当教书先生。”杨氏笑吟吟介绍道,“我这表弟性子憨直,家里有着几亩田地,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日子过的也算是温饱不愁。”
  “阿婵,你的年纪也到了嫁人的时候了,听你爹说,你最近也有了这方面的打算?那听婶婶一句劝,这找夫婿啊,可得睁大了眼好好相看,既得找个知根知底的,也不能离家太远,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得看夫婿人品如何、性情如何,可不能让你嫁过去受什么委屈,你说婶婶说的可对?”
  她看向苏婵的目光殷切又诚恳,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苏婵突然感到了一阵茫然和麻木,她捏了捏手,强颜欢笑道,“婶婶说的是。”
  杨氏满意于苏婵的反应,笑的更开怀了,“这就对嘛,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太过干涉,那你们两个就多认识认识,在这里说会儿话。大哥,我们去别的地方坐坐。”说完她便拉着苏大走远了。
  。
  李母端着茶点,心虚地望着书房里面,有些不敢进屋。
  自己前几日的装病她知道很是荒谬,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绊住了李怀玉,就是请了郎中来看也没看出什么病症,不知道被李怀玉发没发现出端倪。
  这几日的闹腾弄的李怀玉旷了几天的课,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比起他报官所面临的风险,这点代价似乎也算不上什么。
  李母站在书房外,心里还在想着事情,忽得听书房内传来了开门声,李怀玉开门突然出现,脸色有些黯然。
  李母心中一咯噔,面上堆起笑,“我儿……”
  李怀玉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母亲大病初愈,回去好好歇息吧,不用操心我这里。”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淡,说罢便要关门进屋。
  李母心中一急,“儿……”
  李怀玉闻声顿住,他撑住门,没有回头,“母亲没有想要同我坦白的吗?”
  李母心中一沉,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尴尬又紧张道,“我……”
  “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让我不去报官?”李怀玉淡淡问道,“还是为了……不想让我与苏婵接近?”
  “母亲是不是和苏婵说过什么?”
  李怀玉从来对她都是彬彬有礼的,如今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些咄咄逼人的冷意,李母看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时隔壁的厢房“哗啦”一声被打开,李怀素气冲冲出来,对他怒目而视。
  “哥哥到底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李怀玉看了她一眼,平静问,“那就是你。是不是你对苏婵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又怎样!”李怀素根本不怕他的质问,理直气壮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在意她?你莫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李怀玉脸色微变,蹙起眉,“我什么心思?”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苏婵?你分明是看上他了!淋雨的那天你在哪里?我全部看的一清二楚,你喜欢她!”
  李怀玉怔了怔,像是被人在心里捅破了一个口子。他以为喜欢苏婵这件事,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他享受这种隐秘又甜蜜的痛苦,然而此时此刻被人这样当面戳穿了出来,他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想起了苏婵那一天对他柔弱又决绝的话语,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忧伤和痛苦。他咬咬牙,冷声回道,“是又如何?我就是喜欢她。”
  话一说出口,他竟然获得了短暂的发泄快感,这几天被苏婵的话反复折磨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的释放。
  李母和李怀素双双变了脸色,她们没想到李怀玉居然真的就这样承认了,一时间也愣住了。
  “你你、”李母回过神来,气的拍打他,“她一个鳏夫家的女儿,有什么值得你喜欢!你以后是要入仕为官的人,怎么能自降身份,喜欢一个村妇!”
  “我什么身份?”李怀玉皱了皱眉,冷声道,“我与她同住一村,我们家也是世代务农,我也是区区一个庶人,她自幼丧母,我也年幼丧父,如今秋闱还未来,我现在只是一个秀才,与她也可堪相配,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你你、”李母连连指着他,双目怒瞪,“你这个不孝子!混账话!”
  李怀玉坦然面对着两人的冷眼和质问,道,“母亲,我喜欢苏婵,至于她喜不喜欢我,那是她自己的事。就算她不喜欢我,我还是会喜欢她。我意已决,你们都阻止不了。”
  他的话语坚定,扫了最后一眼面色大变的李母和李怀素,径直离开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