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第40章
  一大早的,沈同晏便派人送了一筐新橙回府孝敬自家娘子,这可是江南进贡的稀罕物事,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得来的。
  凉风消暑的秋日,忠武侯府一株银桂树开得正好,香氲扑鼻。陶知影便给秦婉姜递了贴子,邀她一道品果赏桂。
  秦婉姜欣然应下,很快便到了忠武侯府。
  陶知影早命人在府园中摆了檯凳,又遣人去厨下盛了两碟精细洁白的吴盐,破开橙后蘸来吃,更是可口鲜甜。
  只是,在陶知影前后动作间,露出了右颈的一点殷红,顿时让秦婉姜的脸染了绯色。
  她毕竟在楼馆中呆过,有些舞乐伶若被客人看上,也是愿意与客人共度春宵的,那明显是欢好留下的痕迹,她并不少见。
  陶知影还未反应过来,只顺着她的目光摸了下颈间那处,并下意识摁了一下,却差点疼出嘶声,她顿时也臊红了脸,知道那定是沈同晏昨夜的欢啮。
  自那日和好后,他就染上了些奇奇怪怪的床第嗜好,尤其喜欢在她脖颈间留下痕迹,不仅乐此不疲,还莫名得意。
  一时间,对坐的二女皆羞得脸儿晕红。
  还是秦婉姜及时引了话题,说起自己被石贵妃召入宫的事,才解了此间尴尬。
  陶知影听罢,却未如秦家人所想,猜是石贵妃想给齐修纳侧妃,而是马上敏感地想到嘉宪帝身上。
  她迟疑着问道:“除了贵妃娘娘外…姜姐儿那日可还遇着了其它贵人?”
  秦婉姜点点头,有些落寞地回道:“出宫时路上偶遇了太子殿下。”
  陶知影再确认了一次:“可有遇见官家?”
  秦婉姜一愣,摇头道:“并未遇见官家,影姐儿为何作此问?”
  陶知影连忙拿话敷衍了过去,又问起石贵妃对她说的话,秦婉姜便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来。
  “娘娘说她往日与姑祖母交好,知我去过涌金城,便细细询问了姑祖母的状况…唔,也略责了我欲出家奉道之事,只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便是修行。若有向道之心,无需身入宫观,家中亦是道场,她也是个在室的俗家道人。”
  “又说她一人在宫中寂闷,一见到我便想起了姑祖母,今后想多寻我入她宫中叙话作耍,或是交流修道的心得功法…还嘱了我,今后若是闲来无事,便可递贴子给她,入宫去寻她也是使得的。”
  最后,她心中浮上了一缕羞意,吞吞吐吐地复道:“娘娘还,还说女子此生要寻个好夫婿,有人疼爱才是正经。最好…那人是世间尊贵无双的,如此子女才,才能得了上佳的富贵和最好的庇佑…”
  望着耳红到根的秦婉姜,陶知影心中复杂万分。
  她几乎可以确定石贵妃的用意了,偏偏因着齐修与石贵妃的母子关系,加上齐修身份上亦可算是那“世间尊贵无双”之人,才会叫秦婉姜误会石贵妃是想撮合她与齐修。
  陶知影犯了难,在要不要提醒她之间纠结起来,突然听得秋照唤了一声“太夫人”,便见婆母崔氏领着丫鬟婆子向她们走来。
  秦婉姜忙起了身给崔氏见礼,崔氏不咸不淡地应了,转头盯着陶知影,语带不善道:“听说你前几日发落了一名使女?”
  陶知影心下了然,这是以为捉到自己把柄,憋不住又来发难了,竟连府中有客都不顾。
  她盈盈地行了礼,并不接她的话,只热情邀道:“方才送给母亲的橙子,母亲可品尝过了?若是还未来得及,可与我们一道享用。”
  崔氏见她不回答自己,顿时恼火道:“陶氏,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陶知影乐了,她眨巴着眼,满脸精乖之气:“您不是好生生地站在这儿吗?媳妇自然瞧见您了。”
  “我方才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我方才也有话问母亲呀,母亲不也未答我?”
  陶知影反问道。
  崔氏气得要仰倒,她厉喝道:“陶氏,你别欺人太甚!”
  陶知影只装不解:“母亲何来此言?”
  不想再与她打这车轱辘话,崔氏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瞪眼质问:“听说那使女是在二哥儿书房伺候的,一向手勤脚快又伶俐,还颇有几分姿色,又有爹娘教养,是个可做妾室的。你这妒妇怎如此蛇蝎心肠,竟将人送去了作营妓!”
  秦婉姜闻言顿时骇了一跳,心道这侯府太夫人未免太嘴毒,竟直接开口辱骂陶知影无爹娘教养…她满脸殷忧地看了看陶知影。
  陶知影自然也听了出来,她立马收了笑,继而全身泛起寒气,敛容直勾勾盯着崔氏:“母亲说话可要可要小心些,我既入了侯府,也随夫君唤您一声母亲,那您便也是媳妇的高堂了,如此问候我双亲,就不怕损了自己的阳寿阴德?”
  不待崔氏回答,她又作恍然大悟道:“唔…想来母亲是因着未见过媳妇双亲,而心生遗憾罢?倒是媳妇错怪您了。可也巧了,媳妇最近每夜都梦见我爹娘,母亲放心,若今夜爹娘仍入我梦,媳妇定代为转告,叫他们二老寻个时间好生看望母亲您,指不定您与一对亲家投缘,届时他们还舍不得离开您呢。”
  崔氏本就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又听她一番阴气森森的话说完后再对自己展了诡异一笑,顿时脸色发白,秋高气爽的天却闹了一身冷汗涟涟。
  崔氏使了好大的劲才抑住自己想拔足而逃的心,却再不敢直视陶知影的眼睛,只躲躲闪闪道:“身为主母正妻,为家中爷们纳妾是你应尽之责,况,况你若不允,日后待你有了身子,谁来伺候二郎?且他,他又是家中独子,必要广继嗣,事宗庙,你这般…为大不孝之行径…”
  陶知影依旧面无表情,却应达如流:“母亲日后着人打探我院内之事,可要寻个聪慧些的人,将事情囫囵个儿听清楚了再向您回禀。那使女欲于当值时勾引夫君,夫君不喜,主动处理了她。故而…您口中那蛇蝎心肠之人,可并非媳妇。若好生教养了那使女的爹娘找您哭诉,求您给个说法,您可得找对冤债主才是。”
  崔氏吓了一跳,她确实找了人探她院子里的事儿,那南雪的父母也被找来了,本想着借此猛敲她一记,反制她一手,却没料到是这么回事儿…
  还未待崔氏回神,陶知影又懒洋洋道:“另请母亲放心,为夫君纳小娘充后院,媳妇自是责无旁贷,也已暗中看好了人选,想着找个好日子便开了脸收到院里伺候夫君。只是这主动勾引夫君的人若真成了小娘,可就坏了规矩,惹得丫鬟们都想爬主子的床…那我侯府的面子可丢大发了,难说到时会否影响真姐儿议婆家…母亲可认同媳妇的想法?”
  听她有理有据,一套一套的说辞,崔氏就算有心否决,一时也找不着错子,只好呐呐道:“你,你说得对,就这么办罢。”
  陶知影悠声问道:“母亲可还有旁的事要寻媳妇?抑或是…想与媳妇和秦七娘子一道坐坐?”
  崔氏听她邀自己一道坐坐,头皮发麻,如临大敌,连连摆手道:“不,不必了,你们坐罢,我还有要事。”
  说完,也不待陶知影与秦婉姜行礼,便如被恶鬼追撵般疾步离开。
  二女重新坐下,秦婉姜松了一口气,又语带崇拜地对陶知影说道:“影姐儿可真厉害,府中太夫人眼见着气焰全灭了。”
  陶知影笑而不语。
  秦婉姜又忧心忡忡道:“你真要给沈世子纳妾么?”<a href=<a href="/
  陶知影不遮不掩地说道:“不是每位郎君都能似你家中兄长们一般专情的。便是有郎君口中说着不想纳妾,或是被家中正妻闹得不敢纳妾,也挡不住会养上几个外室…这个世道,女子共夫,是摆脱不了的宿命。”
  不许纳妾这条家法,是秦驸马及令福公主一道立下的。
  他二人伉俪情深,夫妻相得,生死一双人的观念也带给了家中子孙,故而秦婉姜家中的四位兄长院里都只有正妻一人。
  为着这个,秦侍郎府的几位郎君在议亲时,向来都是盛京女子公认的好夫婿人选。
  秦婉姜不由联想到齐修,他日后便是大齐君王,后宫妃嫔自是不会少,自己若是嫁了他…
  但她很快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暗啐了自己一口,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怎就如此不知羞的开始想这些…
  可是,她摁不下自己心头的悸动和期盼…
  陶知影到底还是没对秦婉姜说出自己的猜想,她怕秦婉姜因为被吓到而产生什么极端的想法,毕竟她还是带了些刚列的性子的。
  另一方面,陶知影也在想,自己怎么做才能帮到她…
  当晚,沈同晏发现自己的妻子有些郁郁不乐,他私下问过秋照,这才知道母亲又找了陶知影麻烦。
  二人并头而卧时,沈同晏攀肩贴耳地不停逗着陶知影,希望她能开怀些。
  陶知影烦不胜烦,转身伸手堵住他的嘴,沈同晏隔着她的手还晤晤直叫,一幅有话说不出的憋屈样哄得陶知影玩心大起,又伸了另一只手去捏他的鼻子,沈同晏干脆不呼吸了,翻起了白眼,活像一尾缺了水的鱼。
  陶知影发了笑,转而去挤他两侧的脸,直将沈同晏一张俊脸挤成了猪头脸,还是翻着白眼的猪头,沈同晏回眼见妻子笑得身软体颤,眼中媚意荡漾,愈增娇艳,一把揽住她便坐了起身,转而靠在里侧的墙壁上。
  陶知影被这羞耻的姿势吓到了,忙握手成拳去捶他胸口,让他放自己下去,沈同晏却紧紧箍着她,任由她使那三两钱的力气捶打自己,等她打累了,便凑嘴在陶知影耳边说了句话,陶知影这下羞得话说不出来,沈同晏低低地笑,腾出一只手熟练地去解她的衣衫…
  梅花纸帐不停晃动,坐着的沈同晏一边卖力一边打趣怀中的妻子:“人说…醉倚郎肩…夫人今夜可没吃酒呢…怎地整个人都埋到为夫肩上了?”
  陶知影星眸半闭,被他颠得音断声续,闻言气得一口咬上了了的肩头。
  沈同晏“嘶”了一声,又继续道:“唔…好夫人,既如此喜欢为夫的肩膀,不可厚此薄彼…两边都要宠幸到了,来…换另一个肩膀…找个对称的地方下嘴…嘶…当心别磕了牙…”
  第41章
  英勇的沈世子得了妻子赏的两个齿印,事后殷勤地给妻子擦身拭体,这才通体舒泰地躺了下来,执起妻子的手亲了一口她玉笋般的手指,又将她的手搭到了自己腰上,哑声问道:“心情可好些了?”
  陶知影这才反应过来他今晚黏黏糊糊的原因,心口一暖,轻声回道:“不是为了母亲的事…”
  沈同晏往她耳中吹了一口气:“那是为了何事?”
  被他撩得浑身一激,陶知影突然福至心灵。
  嘉宪帝若真对秦婉姜生了别样的心思,就算经自己提醒,秦婉姜匆匆出嫁,可是以嘉宪帝对令福公主做过的事来看,她也不一定真能脱身,但是,如若秦婉姜嫁的,是他自己的儿子呢?尤其此人还是他亲手立的储君…
  嘉宪帝可以夺臣妻,但他再怎么丧心病狂,应该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儿媳下手…
  况且,万一石贵妃真的是想撮合秦婉姜与自己的儿子…而因陶知影多想而匆匆他嫁的秦婉姜岂不是被她无心坑害?但若秦婉姜嫁的人是太子殿下…
  想到这儿,陶知影纠了沈同晏的衣襟问道:“太子殿下与贵妃娘娘…关系如何?”
  沈同晏狐疑地低头看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陶知影支吾道:“就是突然有些好奇…都说天家无亲情,我虽只见过殿下一次,却觉得他…怪清冷的…”
  沈同晏沉吟了一下:“唔…也并非就如此绝对,他二人毕竟是母子…且殿下虽平日看着一幅生者勿近的模样,其实还是仁怀慈厚的。而且…你不是也知道他早些年一直派人在民间为贵妃娘娘搜罗疾方么?”
  他回得含糊,下意识不想让她知晓这里面的复杂弯绕,左右自己会保护好她,她只需安心享受他的庇佑便是。
  陶知影本就疲惫,这下更被他绕得有点迷糊,只好直接试探了一句:“殿下最近…可有纳侧妃的念头?”
  沈同晏“噗哧”一声笑出声:“殿下其实跟块石头也差不离多少了,他对男女之情淡漠得很,除非长辈安排,否则…他可能连太子妃都不愿娶,哪像我…娶个妻还要自己厚着脸皮去求圣旨…”
  见他一脸哀怨地盯着自己,陶知影方才想好的思路彻底被搅乱了。
  沈同晏忽然捧了她的脸,认真问道:“夫人,这么久了,我也一直没有问过你,虽你当初是被迫嫁入忠武侯府的,可你我二人已然做了这几个月的夫妻,你如今…可是真心待我了?还是…心中仍然怨我强迫于你…”
  陶知影默然,心中不怨是不可能的。他求的这一道圣旨,可以说是毁了自己原本设想好的人生规划,可是婚后相处这几个月,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确实也是方方面面都护着自己,可要说真心待他…她觉得自己说不出口…因她心中并不确定…
  见她垂下头不语,沈同晏的心一寸寸地灰了下去,他的胸口染上一阵悲滄,自己这几个月围着她打勤献趣,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就差对她俯首称臣…他沈同晏何时有过这般奴颜媚骨的时候?哪怕是幼时在宫中进学,受皇家子弟百般欺辱,他都没有跌过一句软…
  可到头来,她却并不领情,尤其是说出这番肺腑之言,她却沉默以对。
  他心下顿时难堪得不行,觉得自己像是条摇尾乞怜的狗一般,在乞求她肯定的答复…她对自己的爱意…
  他松手离开她的脸,慢慢坐起身趿鞋下榻…
  陶知影心中一空,跟着爬起了身,看着他披衣要出去,慌道:“夫君,你要去哪儿?”
  沈同晏背对着她,一直到房门处才停了下来,似乎还深吸了一口气,才冷声回她:“我去书房睡。”
  话音刚落,他便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闭门声过后,陶知影顿时如坠深谷,只觉万象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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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后,沈同晏虽仍在正院,却再没有回过正房。
  他派长落回正房取了自己的一应换洗衣物,就连吃食都是长落单独给他端到后书房去的,二人偶尔在府中遇见,他都是一幅目不斜视的样子径直与她擦身而过,对陶知影视若无睹…
  秋落急得团团转,待问陶知影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她也是言语不兴,茶饭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