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变异种的突袭、同伴的背刺,这些事情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能在末世中活到现在的人,未必是个身姿矫健、野外生存技能满分之人,但一定是心硬如铁的人。
  但这一次,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预感驱动着他,宁澄不知不觉间走到隔壁,手握住了研讨室的门把手。
  在宁澄反应过来之前,他将门把手按了下去,门没锁,他一推,门开了。
  室内依旧保持着一如往昔的布置,桌椅却并没有回归原位,而是凌乱地摆放着着,看得出来,隔壁团队的同事们离开这里时很匆忙;但室内也没有其他凌乱的痕迹了,因此并没有打斗或者挣扎的迹象。
  桌上的电脑、研究资料都已经被一扫而空,几乎看不出来就在一日前,他们还在这里通宵加班的事实。
  除了桌椅摆放有些杂乱以外,这间研讨室简直就像是新的一般,亟待其他研究团队入住。
  宁澄苦笑着摇摇头,刚要转身离开这间研讨室,继续自己的工作,他的余光忽然扫到了什么,眼神霎时一凝。
  在其中一张桌子的桌脚处,压着一张叠成小块的便签纸。
  这一幕其实是很常见的,如果桌子的四脚并不平衡,很多人都会选择在稍短的桌脚处垫上一点东西,以让桌子维持平衡。
  然而,问题是,宁澄昨天和这支研究团队中的几人交流时,谈完正事后,他不经意间吐槽了几句他们研讨室的桌椅的年久失修,每天都在无时无刻地摇晃。
  而在那时,隔壁研究团队还笑了笑,说他们恰巧赶上了一批新的办公器材,并没有和他一样的忧虑。
  那么,眼前这个用来压在桌脚下面的纸条,又是什么?
  宁澄的心跳跳得飞快,在蹲下身伸手向着那张纸条够去的瞬间,他强迫自己不停回想着,最近到底有没有看见过隔壁的办公桌下压着一张纸条。
  即使它不是隔壁团队用来维持桌子平衡的,但也有可能,它只是一张误掉落在地上的便签纸,被人踩了几脚后被压在了桌脚下。
  终于,他的指尖够到了那张纸条。
  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拆开那个被折好的便签纸。
  从这鬼画符般的英文字母书写来看,多半是初级研究院爱尔莎。上面的字迹非常潦草,像是在紧急情况下写就的,宁澄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竭力分辨了半天,才看懂了这张纸条上的字迹。
  便签纸上面并非是完整的句子,而是几个凌乱的、不知所云的词:
  “西京”、“细胞活跃程度”,“卡里科”、“陨石”、“报纸”。
  宁澄猝然睁大了眼,他刚要细细思索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听到一个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那脚步声漫不经心却又隐含威严。
  宁澄脸色一变,紧急情况下容不得半分思考的空隙,它立刻把那张便签纸揣到自己的兜里,然后向着门口快步走去。
  就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他和站在门口正打算推门就进的人差点撞到了一起。
  面前的人,是格雷戈。
  他乍看见宁澄,眼中划过一分惊讶,随后,他抱着手臂堵在门口,眯起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宁博士,您到这里,是为了……”
  裤兜里的便签纸仿佛在发烫,炙烤着宁澄的心,让他无比焦虑。
  但他心知肚明,越是在此刻,他越是不能露出丝毫的马脚,否则,就一切都完了。
  他故作轻松地,立即接上格雷戈的话头,道:“不过是看看有没有我需要的研究材料……”
  他的脸上显露出无辜和困惑,问道:“研讨室,不是只有专属的研究团队才能进吧?”
  格雷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一时间,宁澄感觉空气的流动都静止了,半晌,他听见格雷戈慢条斯理地开口:“自然是不只有分配到的研究团队才能使用研讨室的。”
  宁澄笑着松了口气。
  正在此时,格雷戈的通讯设备响了,他斜觑了宁澄一眼,还是接起了那通电话。
  宁澄想要拔步就走,但又怕引他怀疑,只好在一旁站着,等他这通电话打完。
  电话那边似乎在报告什么事,格雷戈的目光全程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平淡地“嗯”了几声。
  那通电话很短,终于,格雷戈挂断了电话。
  宁澄刚想要和他假惺惺道别,就听格雷戈冷冷的声音在他的耳旁炸开:
  “宁博士,监控录像显示,你刚才走到这间屋子的桌脚处,取走了一个东西,你能给我看看,它是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不是高考呀,祝大家高考顺利!!做的都会,蒙的全对!感谢在2023-06-05 08:44:45~2023-06-06 15:3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他大笑道:“我是要把局势搅得更乱的人!”——
  在这一瞬间, 宁澄的呼吸一滞。
  他转头看向格雷戈的方向,撞进了他如一池深潭般幽深的眼神。
  他知道,格雷戈也在紧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紧接着, 宁澄的脸色变了,那是一个十足诧异的表情, 问道:“什么东西?”
  见半晌没有得到格雷戈的回答,他挠了挠头, 作出竭力思考的样子,随后恍然大悟地从裤兜里一掏,展开递给格雷戈,目光无辜又诚恳,道:“是不是这个?”
  格雷戈瞟了他一眼, 接过这张便签纸,然而就在下一秒, 他皱着眉,脸色阴沉地仿佛能滴下水,道:“你唬我呢?”
  只见,宁澄递过去的一张便签纸, 展开后干干净净, 上面什么都没有。
  那张便签纸上面自然什么都没有, 因为那是宁澄在听到脚步声后, 情急之下在桌子上的便签本上临时撕下的一张。
  比较幸运且巧合的是, 他撕下便利贴时的动作太快,又刚好被他的身体所掩盖, 因此, 监控录像里只记录下来了他匆匆往外走的动作。
  宁澄不解地蹙起眉, 问道:“可是, 这本来就是一张空白的便签纸啊,不然您以为那是什么?”
  格雷戈审视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半晌,他嘴角轻勾,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口中道:“好吧,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特意弯下腰,去捡一张压在桌脚下的空白便签纸呢?”
  “……”
  宁澄知道,如果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他一定会落到和前夜被关进牢狱的研究员一样的境地。
  他也知道,如果不立刻回答同样令人生疑。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多个理由在他头脑里盘旋而过,不断地发生比较、碰撞……
  他以为过了一个世纪,但实际上仅仅过了一秒钟,他就抬起了头,用比格雷戈更加疑惑更加嘲讽的语气道:“可是,我在干净整洁的地面上看到一张纸条,难道我不该把它捡起来吗?”
  他满脸都写着“这是好人好事吧?”
  还没等格雷戈辩驳,宁澄继续补充道:“但是等我捡起来后,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张便签纸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格雷戈没跟上他跳跃的思路,见状只好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是用来垫桌脚的啊,研究中心的桌桌椅椅,不是这个有点晃,就是那个油漆都磨掉了。我是在桌脚旁边发现这张纸条的,拿起来才发现,上面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压痕,才明白它的用途。”
  格雷戈确实不知道宁澄究竟是在桌脚下面还是在桌脚处取走了这张纸条,毕竟,监控录像照的没那么清晰。
  但格雷戈仍旧有所怀疑,他捏了捏下巴,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把它拿出来呢,放在原位不好吗?”
  宁澄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反问道:“我都拿起来了,再放回去多累啊,何况这间研讨室的研究团队都已经不会回来了,室内又没有垃圾桶,我徒手带回来再扔也不犯什么法吧。”
  格雷戈嗤笑一声,冷冷道:“真是牙尖嘴利。”
  他的眼中了无笑意,静静地打量着宁澄脸色的变化,缓缓道:“好吧,宁澄教授,那么让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回答完你就能走了。”
  宁澄深吸了一口气,道:“您问。”
  他的面上依旧风平浪静,虽然心上一阵不详的预感应运而生。
  格雷戈却道:“好吧,这其实不是一个问题。宁澄博士,冒犯了,把你衣兜里所有的东西都自己掏出来吧。”
  宁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格雷戈露出一个微笑来:“如果你自己不动手的话,那么我就要动手了。”
  半晌后,宁澄终于妥协了一般,将自己衣兜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但令格雷戈失望的是,他的目光从第一件物品追逐到最后一件,他都没有发现引人注意的东西。
  终于,格雷戈遗憾地说道:“你走吧。”
  正在宁澄转身的一瞬间,格雷戈补充了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你这次真的很幸运,但是下次记得不要来这种地方了,以防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宁澄的面上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颔首了一下。
  格雷戈没再对他说话,直接推门进入了研讨室。
  宁澄却没有如格雷戈以为的那样立刻离开,他抬起头望了望,随后蹲下身,将有些松弛的鞋带重新系好。
  在他挪动其中一只脚时,一张黄色便签从鞋底的边缘处露了出来,宁澄在监控录像的盲区处拿起了它。
  在那之后,宁澄开始对纸条上的内容进行调查。
  他有隐隐约约的预感,爱尔莎在最后时刻匆忙写下的话,其中必然隐含着更大的秘密。
  在联合政府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的权限是很高的,只是他从未想过要靠自己的权限调查一些事情。
  终于,他发现了那份被联合政府高层拦截下来的来自西京基地的论文,他发现了那份在发表上报后很快就被撤下的关于卡里科沙漠陨石的报道,其实这些并不难找,但如果没有爱尔莎的提醒,他未必能把它们联系到一起。
  但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研究中心的真相:
  联合政府并不是为了调查众生畸变的原因、解决众生畸变的难题才成立研究中心的,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将一切有可能窥破这些阴谋的专家和研究者们都聚集在一起、看管起来,一旦某个研究者真正发现了什么,他就会被以莫须有的罪名而面临牢狱之灾。
  研究中心的中低层研究者们苦苦寻找着真相,想要为人类作出一点真正的贡献;而高层研究者们,他们就如同看着要糖吃的孩子那样,对他们的困兽行为感到真情实意的可笑。
  宁澄的思绪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他的揭发,必然会引起人们对联合政府的不满,但这种不满,究竟会引导人类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还是带来更大的乱局,没有人能看清。
  联合政府自成立以来,其实也并非毫无建树,异化值检测仪和污染值检测器,都为人类对抗变异种加大了筹码;营养剂的研制和分配,其实也是出于迫不得已。
  但他选择揭露这一切,只是觉得,联合政府不应该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在极力隐瞒这一切。
  即便是在末世中什么都做不了的民众,也有获取真相的权利。
  如果他赌赢了,那他就是末世的功臣。
  如果他赌输了,那他就是历史的罪人。
  命运如同远方的暗夜,没有光亮的同时还罩有层层迷雾,让人窥不破也参不透,但至少,从今往后,他可以选择做一个真正为解决众生畸变而付诸努力的研究者,而非被人戏弄又为虎作伥的跳梁小丑。
  他又想起方才那位女郎建议他前往西京基地的景象,他苦笑地摇摇头,心中明白: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新泽西不会放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