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第二天带着周嘉鹤在县城里闲逛,其实这个地方没啥好逛的,比顺城还要萧条的一个
  不过两父子逛得还挺高兴的。
  到了晚上回到招待所,周嘉鹤怕影响小两口的感情,这天晚上再也不肯让周言安进门。
  周嘉鹤不让他进,而苏姚是压根就不开门,后来还是当爹的心疼儿子,把门打开让他进去。再过一天就是正月十五,十五月圆代表着团圆,一家人围着三盘饺子一大碗汤圆,其实味道算不上太好。周嘉鹤的胃口,连苏姚都比不上,只吃两口,就放下筷子,一个劲儿说顶得慌。
  苏姚吃的也不多,剩下的全让周言安扫尾了
  到了晚上,苏姚跟前台的女同志借来了针线,周嘉鹤身上崭新的衣服给打上了补丁,看着有些过就没那么打眼。身边人都是破破旧旧的衣服,就他穿着崭新干净还没有补丁的衣裳,这着实有些突兀。
  正月十六那天,周言安把人给背回干校,这次把给周嘉鹤准备的东西带上。
  白天,他的室友都外出劳作的时候,正好到他的铺位上,把带来的新被褥铺上。
  告诉他最好每天早上冲上一杯奶粉,如果早上不方便的话,白天也要记得喝。
  还絮絮叨叨的交代带来的其他吃的,要记得吃,千万别不舍得,周言安下次过来会给
  好不容易带过来的,可千万别不吃。
  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他,一定要保重身体,天冷得记得添衣保暖,阴雨天要用热水泡脚。
  周嘉鹤觉得这不是多了个儿媳妇,这分明是多了一个亲闺女。
  他保证道,“放心吧,我肯定会注意身体,不叫你们担心我。”
  但其实当父母的,永远把孩子放在第一位,临走之前最关心的还是孩子,“你们俩也好好地过日子,要是哪一天被我跟你妈牵扯的话,还是跟我们划清界限,你们过得好就行。”
  好好的,又说这种话。
  别说周言安听了不高兴,就苏姚听了都不舒服。
  “这话您以后还是别说了,您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在侮辱他。他要是能因为怕被牵扯就跟父母划清界限,那还能是他吗?”
  说到儿子的品行,周嘉鹤那真是发自内心地骄傲。
  这孩子被教得好,不像是他二弟二弟妹那一家子,跟老伴那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温和笑道,“是我说错话了。”
  又叮嘱了他很多话,苏姚说得多,周言安开口得比较少,他忙着把带来的东西给规整好。
  通常人家里都是儿子跟当爹的交代,儿媳妇默默干活不说话,到了他们家是彻底反过来了。
  这一点,周嘉鹤即便是看见了,也没有往心里去,他们家向来是男同志干活。就算是以前在家里,都是他干活,老伴看着。
  把周嘉鹤给送回来以后,肯定得跟那位郑大哥说一下,也是为了让人家放心。
  当然,两人还有事想要跟他商量。
  苏姚和周言安从大门进来,门卫冲他俩点点头,之前那位徐大哥许是被交代过了,指着身后的小伙子让跟在身后。
  人家话说得很漂亮,也不是什么监视,“有什么跑腿的活,就让这小子干,他腿脚灵活。”
  至于究竟是监视,还是想帮忙,两口子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咱也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有了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反而好办事,就比如说现在想要去找那位郑大哥,便请他把两人带去。
  小伙子将两人带到郑大哥的办公室,便特别懂事地转身离开。
  说是办公室,其实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单人宿舍,办公桌旁边就是床。
  他听见敲门声后,利索地把搭在办公桌上的脚收了回去。
  看到两人郑哥十分热情地招呼,“哟,老弟和弟妹来了,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过的话肯定不会食言。”
  他哈哈大笑道,“还有点担心,你们不把人给送回来偷偷给带走了呢。”这担心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苏姚便说,“哪能呢,答应了大哥的事就肯定要做到,得谢谢大哥,我们把家里人接出去住了两天。”
  听到感激的话,他煞有其事地点头,“你们都不知道,让你们把家人接出去,我需要承担多少多大风险。”
  苏姚说,“怎么能不知道呢?正因为知道您在其中要承担的风险,所以才更要感谢你。”
  “这不是我们在县里闲逛的时候,看到了卖手表的柜台。还真是巧得很,我们家周团长,前两天单位上发了一张手表券正揣在身上的,想着你们干校这边,许是缺个看时间的东西,也不太方便,我们就可以买了回来,也不知道大哥你需要不。”
  说着,她将手表带着盒子一起放到桌上。
  手表郑哥肯定是没有的,他一个月的工资不算少,但还要养着七八十岁的老爹老娘,不赚钱的老婆以及正在上学的儿女,于是一份工资在这样的家庭里就算不得太多,哪有闲钱来买手表。
  更何况现在的手表券也不好得,这样的一块手表,无论是他自己戴,还是拿去送礼,都很体面。
  于是,他的笑当即真诚了许多,“老弟和弟妹还真是客气,你爸那不就是我亲叔叔,帮着照顾也是我这个当侄儿应该做的。”
  这就是应下了两人还没有说出口的要求,其实两人的请求也好猜测·,无非是请多照顾几分还在干校里的父亲罢了。
  不等两人开口,他自己就先应下了。
  苏姚是笑着说道,“瞧大哥这话说的咱们之间的关系,那比兄弟还要铁,父亲交给你,我们肯定会放心。”
  这其实就是在给人戴高帽子了,说得好听点,将来他在对待周嘉鹤的时候,也会更加地上心。
  也是在明里暗里地暗示,周嘉鹤不是别人,跟他的关系很亲近。
  苏姚夸完以后周言安便说,“郑哥孩子将来如果当兵想要去候城军区,我在那边有几个朋友。”话就说到这里,再多的不用说,郑哥也明白他什么意思。
  郑哥他自己本身有关系,但是关系也就仅限于市区内,再远一些的关系,他就够不着了。
  当父母的,肯定希望家里的孩子能去更发达一些的地区,留在那里就能改变祖祖辈辈居住在穷山恶水里的命运。
  老子不行,但我让我的孩子可以走出这片荒凉的地方。
  而且好地方,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机会更多。
  至于为什么不考虑,那位自己照顾周嘉鹤的领导,请人家帮忙安置家里的孩子。
  上面让下面做事是吩咐,而下面想要求上面忙,则得看人家的心情,人家还未必尽心。
  而这两个小两口有求于自己,想要自己帮着照顾人,那在给自家孩子办事上,肯定会尽心尽力。
  郑哥心里咋舌,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果然不假,人家就算落魄了,那也不是一般人。这也是周言安和苏姚商量过的,打的也是跟郑哥一样的主意,他家孩子在自家手里,在对待周嘉鹤上能不尽心吗?
  都觉得手里握着对方的人质。
  郑哥确实心动。
  而苏姚在这时适时地提起说,“虽然在干部学校里学习的都是需要劳动改造的学员,但他们的身体问题也不能不重视,有了病还得请大夫给看一看,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咱们这儿,人家家里人恐怕得记恨上咱。嘉鹤他以前是军医,在战场上给咱们解放军治伤,在这一方面比较擅长。”
  郑哥立刻心领神会,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连忙附和道,“咱们这里确实缺一个大夫,我看周叔就十分合适,再说了,看病也是劳动改造的一部分。让他给病人看诊,这也是在劳动改造。”
  几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商量好以后,便在离开以前先告诉周嘉鹤一声,省得他以为人家那边施了多大的恩情呢。
  互相利用罢了。
  “爸爸,可能就在我们离开以后,干校这边会请你当赤脚医生,你平时就负责给大家看看身上哪里不舒服,每天大概有半天的时间下工,不会让你去做太劳累的工作。”
  周嘉鹤嘴唇微微颤抖,很显然这件事是俩孩子刚才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办成的。
  以前就觉得养他省心,从来没有给父母添过麻烦,他现在已经长成了可以为父母遮风挡雨的大树。
  当年抱养他的时候,其实不是他跟妻子的想法,是二弟和二弟妹硬要把孩子给塞过来,说他们是大房,没有继承香火的儿子不行。
  孩子刚出生三个月,就被二弟给抱了过来。他怕孩子会勾起妻子的伤心往事,就想把孩子给送回去。还是妻子看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送来送去的也可怜,自家这边也确实是没有孩子,反正是亲弟弟家的孩子,跟他之间是血亲,顺手就养着了。
  谁能想到,当时做出的一个小决定,竟让他如今受益。
  “那位郑哥会照顾你,您这边有什么事,尽可以去请他帮忙,千万别觉得是麻烦他了,咱这是互相帮忙。”
  临走之前,苏姚真是怕人想不开,这几年内在这种环境下自杀的人不少,她劝解道“看开一点,您也学过历史,国家不会一直混乱下去,也许是三年,再久也不会超过四五年,恢复正常秩序。咱们就能一起过春节,过元宵节。”
  如今已经是七三年,距离那四个人倒台还有三年时间。而根据她学过的历史,在这一段时间里,就陆陆续续有一些老干部恢复了工作。
  “千里搭长亭,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也得离开了。不过您放心,周言安会经常过来看你。”
  周嘉鹤摇头,“不要过来看我,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
  话说到这里,就真的离开了。
  周嘉鹤目送着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
  在一个宿舍住着的也都不傻,这老伙计三天没见到人,回来以后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就有人问,“你家里人过来看你了?”
  看吧,即便当时找了理由,人家也还能发现。
  室友没有别的心思,当然到了这个地方,也不允许他生出别的心思。
  就是好奇而已。
  “来看你的是儿女还是老婆?”
  周嘉鹤知道他没有恶意,这位也是可怜人,原本是日报主编,被下放以后,妻子带着女儿不仅跟当爹的划清界限,还改嫁了他人。
  他说,“是我弟弟家的侄儿。”这样说当然也没错,从血缘上面来说,周言安就是他的侄子。
  也是这几年折腾的,怕影响到周言安,老实人也有了心眼。
  “那你儿女妻子呢,他们就不说来看看你?”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周嘉鹤笑容有些苦涩,“媳妇怀孕的时候没保住,后来一直没有孩子。”
  那这比自己还惨,自己是媳妇带着孩子不认当爹的,但好歹还有个孩子,这位是压根没有孩子。
  他有些同情地拍了拍周嘉鹤的肩膀,安慰说道,“我看你那侄儿是个好的,能不怕被连累地过来探望大伯,这样的侄子也不比亲儿子差。”
  周嘉鹤配合地笑了笑,一脸被说动的样子,“你说的是,可人家有自己的爹妈,四时八节能过来看看我就行。再说了,他能过来这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跟咱们这种身份的人来往,终究会对他的前程有影响,他是个好孩子,可我不能太自私。”
  室友十分认同地点点头,“老周,你说得对,咱们这些老东西,已经这样了,可孩子还很年轻,不能被咱连累。”
  苏姚和周言安离开干校以后,这消停了两天的狂风不知从何处卷土重来。
  感受到身边人停下,周言安疑惑回头,“哪里不舒服?”
  “沙子吹进眼睛里了。”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要掉眼泪一般,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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