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柳并舟所画的那幅图上,水滴落入水中的刹那,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寒意透过布帘,传入屋内。
  姚守宁在短暂的失重感后,勇敢无比的睁大了眼睛。
  那溺水感刹时消失,她仍身处姚婉宁的闺房之中,手中握着的那张墨荷图不知何时已经落地。
  她强作冷静,飞扑到床侧,将那冬葵先前从厨房拿来的短刀握在手里。
  屋里静悄悄的,先前姚婉宁细细的鼾声已经完全消失了。
  冬葵也安静的躺倒在地,仿佛一具尸体。
  床榻之上,姚婉宁双手交叠在胸前,她的神态安详,嘴角微勾,双颊浮现出古怪的红晕,好似陷入了一场美好的梦境。
  “姐姐,姐姐!”
  床榻边的灯光越来越暗,好似有人捏着灯芯,逐渐将光芒逼退。
  整个姚家十分安静,似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诅咒里。
  所有人都睡着了,全世界好像唯有姚守宁独醒。
  她既是感到惶恐不安,又是感到后悔无比。
  早在姚婉宁困倦难当时,她就应该觉得不对劲儿的。
  她拼命推摇姚婉宁,却无论任她怎么摇晃,姚婉宁依旧不醒。
  灯光一点点暗下去,最终灯芯发出轻微的声响,彻底完全消失。
  房间陷入了黑暗,光明不见,那些萦绕于姚家的浓重雾气开始肆无忌惮的涌入屋内。
  顷刻之间,整个姚家被大雾封锁,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姚家的外头,两个身穿官袍的差役绕着姚宅巡逻,一面低声搭话:
  “姚头这一次进刑狱,不知几时才能脱身。”
  “近来城里不大太平,咱们多绕两圈,以防有人知道姚头不在,心生歹意。”
  “奇怪,怎么今日雾气如此之大?”
  另一人接话:
  “谁知道呢?”
  今年天气怪怪的,先是暴雨不断,接着好不容易晴几天,前几晚又开始下雨,使得城中多处被淹,今夜雾大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怎么突然这么困?”
  说话的另一人打了个呵欠,越走越觉得眼皮酸涩,沉得睁不开,当即抓住了同伴,用力甩了一下脑袋。
  哪知同伴也觉得犯困,两人跌跌撞撞走了数步,都觉得困得不行,索性靠了一面墙,准备醒一下神。
  这一靠上去,便随即像是失去了知觉,二人歪歪斜斜倒地。
  环绕神都的白陵江水之中,此时江心如同被捅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数雾气从中散出,江水开始逐渐沸腾。
  黑雾缭绕之下,有一道阴影被包裹其中,好似奇大无比的黑茧,被拥托着浮出江面。
  ‘呼呼——’
  狂风环绕,将雾气吹散,露出那被包裹在黑雾之中的漆黑身影。
  这位藏匿于河底的‘河神’,终于现出了真身。
  与此同时,司天监的观星楼处,一个身穿青色道袍,头发以玉簪挽鬓的道人正站在高楼之上。
  今夜风大,他宽大的袖袍被风吹灌得鼓胀起来,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要带着他颀长的身影乘风归去。
  他身材清瘦,面容俊朗,初时看上去似是三十来岁,但细看之下,却又发现他的那一双眼睛仿佛盛满了岁月的光辉。
  道人望着远处蠕动的大雾,一双如星夜般的眸子仿佛能洞穿雾气层,看到白陵江此时的异景。
  那黑暗之中,有道埋藏于河底多年的‘故人’重新归来,道人的眼睛弯起,露出愉快的笑意:
  “看来那一滴曾被预言的血脉已经觉醒。”
  ……
  姚家里,柳氏本来洗漱之后正坐在梳妆台前涂着香膏。
  她已经拆了珠环首饰,镜子里映出一个仅穿了单衣的丰腴壮硕的妇人身影。
  曹嬷嬷收拾着她洗漱之后用的热水,忙得不可开交。
  以往这个时候,柳氏本该快些涂了脸手,便上床歇息,可今日她心中却记挂着事。
  她的大女儿病情刚好,小女儿便要缠着姚婉宁一道睡。
  也不知姐妹两人睡到一处,清元、白玉侍不侍候得好。
  姚守宁向来睡觉沉,若她睡着了,不知会不会抢姚婉宁的被子。
  第133章 惊魂夜
  如今天寒地冻,房间里的碳火不知两个丫头照不照顾得好,若是一旦两个丫头贪睡,碳火歇了,姚守宁又抢被子,恐怕大女儿受凉,一旦受凉,便会感冒的。
  她越想越是心急,觉得自己应该过去瞧一瞧。
  却不知为何,明明思绪还十分清晰,身体却像是沉甸甸的,不听使唤的样子。
  柳氏心中一急,连忙想出声唤曹嬷嬷。
  可是舌尖却像是被麻痹了一般,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她越发挂念两个女儿,情急之下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这一咬之下,剧痛从舌尖处传来,终于令柳氏夺得了身体的掌控力。
  “呼!”
  柳氏坐直起身,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像是趴在梳妆台前昏睡了过去。
  她明明前一刻还在涂脸,手上的香膏还未完全融解,竟在涂脸的过程中似是困到了极致。
  “嬷嬷,嬷嬷?逢春?”
  柳氏这一苏醒之后,便不再犯困,唤了身边人两声。
  可奇怪的是,曹嬷嬷年纪虽大,但以往她一唤,总会很快回声,此时她再唤时,不管是曹嬷嬷还是逢春,仿佛都睡了过去,没有听到半点儿声音。
  “真是怪了,莫非两人都睡着了不成?”
  柳氏嘀咕了一句,想起自己睡梦中担忧的情景,越想越是不安,当即起身去取自己的斗蓬:
  “我要去婉宁那边看看。”
  她放心不下一双女儿,总得要亲自去看一眼二人有没有睡着才安心。
  想到此处,柳氏披了斗蓬便出门。
  一出了房门,一股寒意便迎面吹来,吹得柳氏一个激灵。
  今夜的雾气格外的大,几乎将整个姚家笼罩,离得稍远一些便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四周静悄悄的,姚家上下仿佛都陷入了沉睡,除了柳氏自己的脚步声外,听不到其他半分声音,格外诡异。
  若是其他人独自走夜路,恐怕早就已经吓得胆颤心惊。
  但柳氏不信神鬼,心中无妖,自然百邪不避!
  她半点儿都没有害怕,只是心中念叨着今夜的天气不讨人欢喜,而且下人好像十分贪睡,她一路行来,竟没听到半分动静,仿佛整个姚家唯有她一个人清醒。
  好在主屋去姚婉宁院子的路并不是很远,她已经走过了许多回,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因此就算没有人陪伴,没打灯笼,柳氏也很快靠近了女儿的屋子。
  ‘啪嗒!’
  远远的,柳氏就听到了一道沉重的声响。
  “什么人?”
  她顿时警觉,喝了一声。
  那声音似是脚步,却十分的沉,仿佛双腿灌了铅一般,每落一步发出重响之声。
  她喝斥声后,那脚步声一顿。
  柳氏不由想起一个事——
  今日丈夫前脚被抓,莫不是消息走漏,有宵小闯入了姚家里?
  姚婉宁正值十八,而姚守宁还未十六,却生得花容月貌,此时两个女儿共处一屋,纵然院中有下人,不过三个女孩而已。
  若是歹人进屋,怕几个女孩无法挡住这行凶的歹人!
  想到此处,柳氏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加快脚步,往姚婉宁屋子行去。
  柳氏出来得急,也没注意屋里的沙漏,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
  今夜雾重云厚,将星、月挡得密密实实,黑暗笼罩大地,再加上四周俱寂,曹嬷嬷、逢春等人都熟睡了,柳氏自己也是因为担忧女儿,才从睡梦之中惊醒,自然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
  可偏偏这会儿姚婉宁的庭院大门敞开,不知是清元、白玉二人临睡之时忘了锁门的缘故,还是夜半有歹人闯入,撬开了房门。
  若是前者还好,幸亏她今日心血来潮过来看了,若是后者,柳氏简直不敢去想自己若是不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大步踏入门坎,门后摆放了一根长长的门拴,约有七八尺长,手腕粗细,柳氏将其握在手中,转头就看到了远处姚婉宁的房门口处,站了一道高大的黑影。
  ‘嗡——’
  虽说柳氏早已经猜到恐怕有歹人前来,但当她真的看到有影子往那一站时,仍是觉得头皮发麻,脑袋像是遭人当头敲了一棒似的。
  此时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姚婉宁的房间灯火早就已经熄了,显然两姐妹都入睡了。
  她的房中侍候的只有清元、白玉,家里下人不多,外头有服侍下力的长工,但绝不敢踏入内院之中的。
  但这会儿站在姚婉宁房门口的那人是谁?他想做什么?怎么溜进内院之中来的?
  柳氏一见此景,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她握举了手里的长拴,怒喝了一声:
  “你是何人!”
  她的咆哮声震划夜空,打破了姚家的宁静,使得那黑影欲进屋的动作一顿,仿佛十分惊讶此时柳氏还未‘入睡’。
  只见那黑影高得惊人,且十分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