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周梨也?正是这个意思,当即三人便去敲隔壁大家休息的房间。
  自打野兽来了村里,几乎都歇在一个屋子?里了,二来也?是为了节约柴火。
  天冷得?很,大家晚上即便休息也?穿得?厚,这一敲门,睡在靠门边的元氏立马起身来开?门,见着他们三人都在。
  没留一个在房顶上放哨,心里立即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人来村里?”
  开?门声和那从外一起灌进来的冷风,一下叫大家都从被窝里惊醒过来,这会儿?都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周梨也?趁机将?外面的情况说了个遍儿?。
  元氏一听,怕得?紧,“怕不是什么好?汉,若只是要些钱财粮食是不打紧,咱给就是了,就怕……”她后面的话虽没说出?来,可?一双眼睛看着周秀珠和杜屏儿?,大家哪里还不明白?
  可?不就是怕这个嘛。
  然而他们还是太单纯了些,这自打发生干旱后,就一直在这村里,唯一的丑恶大抵就是花慧奶奶的尸体和白亦初从镇子?上带回来的消息。
  却压根不晓得?其实外面现在是有多民不聊生,为了吃的,什么都能?干出?来。那吃饱了的,又?开?始思淫欲。
  那伙人虽像是白亦初所言,去了周梨奶他们原本住的那院子?,但也?只待了一会儿?,就开?始在村里挨家挨户地收,这会儿?已经到了柳地甲家中。
  柳地甲祖孙俩也?被从地窖中提溜出?来。
  寻着了他们祖孙俩,那些人也?歇下来在他们家中吃夜饭,然后一边将?柳地甲捆了,使唤柳小八干活,一边问他们这村里的状况。
  柳地甲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有着看人的一双眼睛,见着这帮人,在这灾荒时节里还生龙活虎的,显然是没挨过饿。
  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好?心好?肺的?
  所以对方问起,他自然说就他们祖孙俩。
  可?这些同样走?南闯北,三百六十样的人都见过,如何能?让柳地甲蒙骗过去。但他们也?不说怀疑,其中一个大汉只一把将?在给他们做饭的柳小八薅过来,充满了力道的大手毫无预兆地一把捏住柳小八的脖子?。
  重?新?问道:“村里还有谁?”
  火光之下,柳小八满是惊恐的脸上瞬间变得?青紫一片,柳地甲吓得?一个哆嗦,哪里还敢隐瞒,“快放了我孙子?,这村里除了我们祖孙,另外还有一家八口,就是村里另外一座大院子?里,最是好?寻。”
  他说完,对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手将?柳小八扔了,一面整理这衣裳起身,“哥儿?几个一起去?”随后恶狠狠地朝地上还摸着喉咙大口喘气的柳小八吩咐:“把豺狼烤透了,不然回头仔细你的小命!多放胡椒。”
  一行人说罢,大咧咧地拿了刀和长枪,就出?了辕门去。
  柳小八这才反应过来,翻身一骨碌爬起来,哭着去解柳地甲身上的绳子?,“爷,您糊涂,怎么能?
  说?你快逃,我去通知阿初他们!”
  说罢,不等柳地甲反应过来,拔腿就朝外跑去。
  柳地甲心中这会儿?也?后悔,自己活了一辈子?,这块要死了偏要将?名声给毁掉,又?是自责又?是担心已经跑进黑暗中的柳小八,嘶声竭力地喊:“小八你回来,小心外面的野兽啊!”
  可?是柳小八现在哪里顾得?上?他知道爷爷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才出?卖阿初他们的,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初他们被那些人抓到。
  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方才自己还听他们说,要找个什么女?人解渴。
  他是年纪小,可?是乡下人家荤话可?不少,地里田间干活的时候,可?没少听那些老爷们说。
  所以他几乎可?以预想到,若是阿初他们一家子?被发现,是什么惨状。
  因这会儿?他也?顾及不得?什么野兽了。
  不过要说那些个恶人,也?是真有本事,一路在村子?里横闯直撞的,那些饿了许久的凶兽们反而怕他们,挨了一顿打,又?见他们手段残忍,直接杀了几头,这会儿?都老老实实地缩在暗中。
  所以柳小八抄着小路,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了周梨家中。
  只不过周梨家这房门上钉了好?几层木板,他敲门还不晓得?里头几时听见,哪怕可?能?惊动那些不熟悉村子?,还在黑暗中找周梨家的恶人们,也?只能?扯着嗓子?大喊,“阿初阿梨,快逃!”
  他连续喊了几声,也?不敢多待,立即就原路返回。
  只不过这次运气并不是那样好?,叫一头狼给追着,一路跑回家去,还没来得?及举起火把反击那头饿了许久的瘦狼,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一头同样饿得?肚子?都瘪了的花豹子?,忽然将?他爷柳地甲给扑倒。
  “爷!”几乎是柳小八吓得?大喊着要将?手里的火把朝那花豹子?挥过去的时候,一股腥甜液体就溅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他爷的喉咙被花豹子?一口咬破了,他眼里满是他爷在花豹子?剩下剧烈挣扎的四肢。
  可?他却再没向前一步行动了,因为他的后背上此?刻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痛感,同时人也?摔倒在地上了。
  那头狼不敢去肖想花豹子?的战利品,只能?继续选择攻击柳小八。
  被扑倒在地的柳小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那剧烈疼痛叫他难以忍受,他几乎能?感觉到狼带着腥臭的牙齿已经穿透了自己的后背,可?他还是抬起手举起那火把反手挥去。
  狼到底是害怕那咫尺再近的火,枯燥的毛几乎都惹上了火星子?,它只能?暂时松开?牙齿,后退了两步。
  柳小八看了一眼已经气绝不在动弹的爷爷,两眼猩红含泪,似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直接朝着那地窖口飞扑过去。
  随后就感觉到了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震得?移位了一般,浑身上下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痛,只是晓得?那狼对于这种底下的陷阱有着天生的恐惧。
  果然,他勉强侧过头,能?看到地窖口那双绿幽幽的眼睛。
  地窖没有楼梯,那狼只能?眼睁睁在上面看着他这个到嘴的食物飞了。
  然后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暗,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又?说周梨家这头,他们还没商量出?来是找地方藏,或是逃,就忽然听得?柳小八在外面的喊声。
  所有人的声音立即噶然截止,周梨最先反应过来,“背上包袱,马上走?!”村里多的是野兽,柳小八不可?能?不知道,却拼着命跑来喊,显然躲在地窖里的他们被发现了。
  虽然不知道柳小八是怎么逃过那些恶人的视线跑来通知的。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没有时间商议了。
  好?在早前就随时准备好?了不少可?以长存的干粮,而且还提前收拾好?了包袱,就是怕以防万一来不及。
  如今得?了周梨的话,大家像是齐齐反应过来,连带着最小的小树也?急忙去背自己相应的包袱。
  一行人立即从房中出?来,踏上了再早前就规划好?的逃难路线。
  因猜测那些人是从柳小八家那头来的,那应该离后门更近,所以大家这会儿?便直径选择走?前门了。
  周梨念念不舍和阿黄挥了手,阿黄像是懂得?一般,喵呜地回应了她一声,然后转身跳上了屋檐,消失在了黑夜里。
  白亦初走?在前面开?路,元氏拿这两把磨得?光亮的菜刀走?在中间,杜仪垫后。
  可?即便如此?,没马上将?那些恶人引来,也?吸引了不少野兽。
  好?在这些野兽饿怀了,只要白亦初顺利解决一头,它们就六亲不认立马朝那一头受伤的野兽扑过去。
  如此?倒是给队伍节约了不少时间。
  可?是这与野兽动手的动静和野兽制造出?来的骚乱,反而很快就将?他们的坐标给暴露,将?那些恶人给惊动了。
  不过是短短几息间,就能?依稀看到那些恶人追来的身影了。
  周梨不知道大家现在是什么心态,但是她本身的求生感大过于恐惧感,头也?不回地催促着大家,“别回头,快跑快跑!”
  可?即便如此?,周秀珠她们还是被吓得?叫声连连。
  不想着叫声像是给了后面恶人无数的鼓励一般,让他们立即血液沸腾翻涌,大喊着有女?人,然后很快追了上来。
  而就这样的追逐中,不知不觉竟然已是出?了村子?,慌不择路,似乎也?朝山里走?去了。
  这会儿?他们这一行人,任由谁也?想不起凶兽的恐怖了,只觉得?后面那追逐的恶人们才像是地狱恶魔。
  这种无尽的恐惧感驱赶着他们一个个不要命地朝前跑。
  进了林子?里,虽说都是些枯枝败叶,但因为是晚上,倒也?能?挡住他们的身影。
  此?刻一行人在慌乱中躲在了一处巨石下,各人耳边都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和那急促的喘息声。
  “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咱们体力比不上他们。”白亦初大口喘着气说道。
  队伍里到底有小树这样的孩子?,还有小姑娘们的身体如何比得?过那些健硕的汉子??
  “分开?走?。”周梨当机立断,随后表情严峻地看朝杜仪,“表哥,你带他们走?,我和阿初去将?人引开?。你们朝着被火烧过的荒坡走?。”那头几乎没什么野兽了。
  只是她话话音刚落,就找到了大家异口同声的拒绝。
  杜仪拒绝,是因为他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在这生死关头逃命去?
  白亦初拒绝,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引开?他们就好?,不能?让周梨跟着自己冒险。自己若是真短命死了就死了,反正早前被人卖来卖去的,也?没几天好?日?子?过。这几年在周家快活,算是赚来的了。
  而元氏她们拒绝,则是单纯的不希望周梨和白亦初冒险,想着大家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白亦初更是马上就直接替大家做出?了决定,背着自己的包袱直接跳进了一旁的林子?里,且还弄出?巨大的动静声,分明就是故意引那些恶人去追他。
  他速度太快了,快得?周梨想开?口喊他回来都来不及。如今见他如此?决绝而去,也?顾不上自己迸发而出?的眼泪和哽咽的声音,只喊着大家:“走?。”
  然后朝着白亦初所走?的反方向轻脚轻手逃。
  不是她冷漠绝情,实在是她不该叫白亦初白白牺牲自己做活靶子?。
  众人的心情大抵与她也?是相差无几,当然可?能?更多是害怕和顾不上多余思考,就比如年纪还小的小树,只能?机械性地跟在后面跑。
  也?亏得?是乡下娃儿?,过了年就是三岁的他早也?不要体弱单薄的母亲周秀珠抱,反而因为那矮小的身体,躲过了许多树枝的障碍。
  他们也?不知道在林子?里走?了多久,反正这山里不见什么野兽,甚至鸟雀都极少,大家就这样不要命地埋头逃命,除了小树其他人身上都有着无数被树枝划伤的痕迹。
  只不过也?顾不得?了,周梨和许青苗连鞋子?都跑掉了,但这寒冬里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脚底火辣辣的,跟身上那些被树枝刮到的地方一样。
  中途他们歇下来了一次,吃东西解手,然后又?继续赶路。
  天微微亮的时候,他们周边再无树枝刮脸了,此?处的山头望去,连绵不断都是那被大火烧得?光秃
  秃的黑地。
  他们脸上的伤痕也?被炭黑取代。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鸟兽。
  除了脚下炭黑的山地,就是上空那黑沉沉的天。
  确定了安全?,大家几乎都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
  躺了好?久好?久,像是才恢复过来一点精神,周梨用那同样黑乎乎的手摸了摸哭得?肿痛的眼睛,“大家吃点东西,这里应该安全?,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山洞。”
  现下,这山里倒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暂时这各自带的干粮,紧细点吃,再挖点草根,是能?熬过十天半月的。
  但是天冷,总就这样在外面,他们迟早给活活冻死。
  杜仪第一个爬起来,这会儿?只觉得?这个一晚上都如梦似幻,一切都那样不真实。
  明明好?好?在家中的,忽然来了那些恶人,大家仓惶逃跑,躲过了村里那些凶兽,却没有躲过那些贸然闯进村子?的恶人。
  “阿初不知如今怎样了?”他喃喃说了一句,满目的自责,明明自己才是这个队伍里唯一的成年男人……
  周梨也?担心,无时无刻不担心。但是她又?理智地晓得?,担心是没有用的。就比如自己一个晚上流了这么多眼泪,除了让眼睛变得?肿痛之外,并没有什么意外收获。
  所以她不敢去多想,如今只想着找个地方将?大家安定下来,自己再回村子?去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