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周小茹听是找自己,还有些奇怪,放了碗筷,问道:“铎匀,怎么了?”
  爱立开口道:“是我有事和你说,我刚不是在路边看到你了吗,就你减速和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发现后面有一个男同志,一直跟着你,你转弯进了巷子,他还停了车,在巷子口朝这里头张望。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和铎匀都觉得和你说声比较好。”
  周小茹听得头皮都发麻,忙问道:“沈同志,你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沈爱立试着描述道:“脸型有点方,细长眼,眼睛间距有点宽,戴着一个黑毛线帽子,有点微胖,个子似乎不是很高。今天穿的是一身蓝色的袄子,黑色的裤子。”
  周小茹摇摇头,“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会是谁呢?但绝对不会是我的朋友。”
  沈爱立刚一起头,周老头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此时听女儿说可能不认识,忍不住骂了一声:“贼坯子,竟敢打我女儿的主意,我明儿个就在这路口等着,我看谁这么不要脸。我老头子是活够了,给我逮到了,我不弄死他!”
  他家小茹正二十多岁,如花似玉的年纪,这贼坯子定然是起了什么坏心思。
  周小茹忙劝道:“爸,你别急,明天看看再说。”
  周老头也怕吓到女儿,抿着嘴不吱声,心里却气得直翻腾。
  沈爱立想着明天铎匀不在,也帮不上忙,要是真和人对上,周叔这一大把年纪,可能会吃亏,忽然想起来,可以找厂里的同志帮忙,忙道:“周叔,我明天去厂里,和我们同事说声,让他们明天早些到你这边来,搭个手。”
  周老头忙拉住了铎匀的手,“铎匀,你这孩子可真是找了个热心肠的姑娘,沈同志,我老头子先谢谢你,不管这回是怎么回事,我老头子都诚心诚意地感谢你!”他膝下就小茹这一个闺女,早些年不知道费了多少心神,把小娃娃给带大了。
  现在他也不想着什么享女儿福,就盼着这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猛然间听到有人对小茹动了歪心思,周老头恨不得当场扒了那人的皮。
  却也知道,自己到底年龄大了些,快六十了,明天不一定是那贼坯子的对手,心里还有些不甘心,没想到这小沈同志竟也替他想到了。
  周老头望着爱立道:“果然老话说的不错,远亲不如近邻,我以前和老古两口子处的好,看铎匀就是自家小辈一样的,铎匀又不在这边,沈同志,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和我老头子说,我也不敢说大话,只能说,多个人给你想办法。”
  沈爱立想不到周叔这样客气,“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既然看见了,肯定要和您家说一声,没事自然是最好的,就怕有个一万。”
  周老头点点头,“是,是这么个理,谢谢沈同志。”
  周小茹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沈爱立,她没有想到,这人这样热心,而自己上次听到她喊自己,还当做没听到,害得人晕倒在了路边。
  周小茹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嗫嚅着嘴,好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一直到俩人快出她家院门的时候,才终于开口道:“沈同志,对不住,你晕倒那天,我好像听见你喊我了,但是我没停下来。后来听到你晕倒了,我心里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你现在还这样好心好意地给我帮忙,我真是……”
  沈爱立愣了一下,忽然知道为什么她出院的第二天,周小茹会送那么些包子来了,原来还有这一层缘由在里头。笑道:“没事,那天风大雪也大,你可能听不真切,赶着回家对不对,下回我再喊你,你肯定会回头对不对?”
  周小茹忙点头,“肯定,我都觉得后悔死了!”
  爱立笑笑,“没事,不用往心里去。”不管这姑娘当时为什么没理她,定然都是不知道她不舒服的,不然后来也不会因为愧疚而给她送那么些包子来。
  等俩人走了,周老头和女儿道:“铎匀这对象找的,确实没话说,心善.热心肠,他外公外婆要是在,肯定见了这姑娘,都笑眯了眼。”
  周小茹也点头,低声道:“是,我也没想到,我先前对她,还有点不想搭理。”
  周老头自是知道女儿的那点小心思,劝她道:“铎匀那边,你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看看人家对咱的这份心意,以后可也不准再动那心思,不然你爸我第一个不答应。”
  周小茹急得跺了跺脚,“爸,我知道,我早就没那想法了,”顿了一下,又道:“先前不是你说,咱和铎匀.沈同志不是一块儿的人吗?我就觉得,可能也聊不到一块去。”
  周老头笑道:“哎呦,行了,你这丫头,和你爸还打马虎眼子,你就是心病,丫头,你也就是现在年轻,觉得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多么不得了一样,爸爸和你说,能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当然是好事,但是不能一叶障目,你看得见铎匀的优点,就看不见小沈的了?”
  周小茹读书也不多,但她总觉得他爸这里的一叶障目,是不是用错了?
  也顾不得去想,和他道:“行,爸,我知道了,我以后放平心态,和沈同志好好来往。”
  周老头点点头,“本来就该这样。”又和女儿说起明晚怎么逮那贼坯子的事来。
  这边,沈爱立和樊铎匀一回家,樊铎匀就问道:“刚才小茹的意思,是她那天听见你喊她了?”
  爱立拉着他的手,安慰道:“没事,你也别往心里记,本来先前我和她也不过就是见了一两面,那么冷的天,人家不想在路上和我唠嗑,也是正常的。”
  樊铎匀有些无奈,就是觉得自己这对象,有时候过于敏锐,有时候又过于心大。他觉得,要是她提前告诉他这件事,今天晚上他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建议她去周家跑这一趟。
  但是人心本来就是很难推测的东西,先前他带了糕点上门,委托周叔父女,帮忙照看一下爱立,人家仍旧当她是陌生人,路上都不屑于多停留一会,和她打个招呼。
  而今天晚上,因为爱立的一个善意的举动,周家父女倒是主动说,让爱立以后有事找他们帮忙。
  虽然说不一定会麻烦上人家,但是爱立一个人住这边,邻居愿意多看顾一些,总是好的。
  摸了摸爱立的头道:“爱立,既然周叔今天都开口说了,你以后有事,也不要怕麻烦人家。”
  “嗯,好,你去盛粥,我去把菜热一下。”说着,转身就进了厨房去,显然并不觉得,自己今晚做了什么一样。
  樊铎匀忍不住微微叹气,但他想,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姑娘,才会在所有人都生怕躲避不及的那个傍晚,将十五岁的他,从狭长的巷子里拉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沈爱立起了个大早,跑到厂里去找小李,把事情大概和他说了一遍,请他帮个忙。
  小李立即答应了,说会喊张扬一起去搭个手。
  出厂的时候,又碰到了金宜福,问她道:“沈工程师,你今天不是要去宜县出差吗?怎么又过来了?”
  沈爱立听他问,就把事也和他说了一遍,不料金宜福笑道:“这事应该和我们说嘛,我们这人多着呢,是你隔壁的隔壁那一家对吧?傍晚的时候,我就喊大家一起过去帮忙。你放心出差吧,小事儿!”
  沈爱立忙道:“那可太感谢了,回头等我回来,喊大家去吃饭。”
  金宜福面上笑着应下,心里却道:那估计没两三桌坐不下。
  回头就把这事和陈舜.孙有良.郑卫国等几人说了,大家又通知了机械保全维修兴趣小组的其他技术员。
  所以,等晚上李柏瑞和张扬到周家的时候,发现院里赫然站了十来个人,还都是他们单位的,两边一聊,没想到都是沈同志通知的。
  张扬最先笑了,“这人这回是往枪口上撞了。”
  沈爱立刚到宜县,程潜已经在车站了,见她从车上下来,立即就接过她的行李,问候道:“沈同志,身体好些没?”
  “好多了,谢谢程同志上次搭手救命!”
  程潜笑道:“应该的,沈同志可不要再拿这事说话。”
  “程同志的举手之劳,对我可是救命之恩,即使嘴上不提,我心里也是要记一辈子的。”所以这趟宜县之旅,是必然得来的。
  有些感慨地和程潜道:“还记得我俩头一回见面的时候,真是没想到,后面能发生这么多事来。”
  程潜笑道:“这是沈同志和我们宜县纺织厂注定的缘分,您不要觉得我这话是信口胡诌,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和您提过,第一次咱们见面的时候,我可被陆白霜气狠了,压根想不到咱们还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就是他自己,都因为和陆白霜一起见了一次沈同志,被厂长多问了两次话,后来就被调到厂长跟前当助理了。工作虽然比以前在供销科忙得多,但是整天跟在厂里的一把手后头,他觉得自己能学到的东西多,每天都觉得很有奔头。
  不然他怕是还在供销科,受那些多少有些关系.派系的同事的气。
  沈爱立笑笑,“其实这次也不一定非要我来,我听陈主任的意思,你们是准备就按照我们单位的喷水室来改造?”
  “是,但是您知道,这项改造对于棉纺织厂来说,可大可小,陆厂长定然是希望请一位信得过的人,您先前给我们搞得离心风扇,就让陆厂长对你很有信心。”又补充道:“沈同志或许不知道,我们参观你们单位的时候,孙有良可是说了好些你的事,我们厂长听了,一心就希望咱们厂的喷水室改造,由沈同志过来搭个手。”
  很快俩人就到了纺织厂,这边的技术员已经在等着了。沈爱立这次过来,是单位委派的,还给了她一份喷水室的图纸,她拿出来和几人介绍了一下,具体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大家先开工。
  她和程潜道:“现在都是打基础,这边我们先不用管,我这次既然来都来了,不如给你们厂好好看一看温湿度这块吧!”
  程潜心里不由大喜,“真的,那可太好了,沈同志,咱们从哪开始?”他可知道这事是他们厂长的心病,要是这回极大地改善了,连他的工资怕是都得升一升。
  沈爱立道:“主要就是风扇.进气楼.蒸汽这块,不如先去看下轴流风扇吧?我们厂的轴流风扇经常水逆流,我有次和我们同事讨论,可以在后面加一圈白铁板,不知道你们这边是不是这情况。”
  程潜忙让技术员小曲带着去看看,一看果然也是如此,扇叶都腐蚀生锈了。程潜看着都觉得有些危险,这可是用电的。
  沈爱立道:“我回头画了图纸给小曲,让机械厂帮忙做一些铁板,回头看看效果。”
  程潜又带着她去进气楼,沈爱立和他们道:“这里的窗子可以换成百叶窗,然后再这里喷水,可以将室外的高温和干燥的空气,预先进行初步的降温和加湿处理。”
  后面她再说什么,程潜都听不同,就见小曲一直在点头,心里不由觉得,他们厂长还是有远见。
  一个同样构造的喷水室,确实是不必非执着于请沈同志,但是沈同志能带来的,远远不是一个同一型号的喷水室,她确实是有心给他们厂解决问题的。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和厂长提喷水室改造的时候,就存了让他们厂彻底解决这一问题的用意。
  等傍晚,将沈爱立送到了旅馆,程潜特地去了一趟厂长的办公室,把今天的事和他汇报了一下。
  陆有桥高兴得忍不住站了起来,接连说了几个“好”字,末了还忍不住和程潜感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小沈同志,当真是热心肠,还好咱们那天,厚着脸皮和陈主任提了这事。小沈同志要是能给我解决这块心病,那我明年夏天可就能睡好觉了。”
  又嘱咐程潜道:“她一个女同志,晚上回去不安全,你可得每天都送她过去,回头我让财务处给你多拨一点奖金。”
  程潜忙道:“厂长您放心,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这事我肯定办好。”
  陆有桥晚上回家,和母亲说起这事,还忍不住叹道:“这小同志,人真是厚道.实在,上次白霜那样欺负她,她这回来,还这么热心肠地给咱们解决问题。”
  陆老太太也觉得,先前是她看错了这小姑娘,和儿子道:“等你们搞得差不多,能抽出空来,请人来家里吃个饭,就说是我请的,是我的一点心意。”
  见母亲高兴,陆有桥笑道:“行,我回头亲自去说。”
  想了想问母亲道:“白霜那丫头,最近怎么样了?”
  陆老太太摇摇头,面皮紧绷地道:“你别管她,她不知道天高地厚惯了,还是那个惹事的性子,有得磨,磨不磨得出来还是个事。”
  又和儿子叹道:“你说,怎么人家的女儿就这么能干呢?这小沈同志要是我孙女,我真是入土都安心了。”
  “妈,你又说这种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陆老太太笑笑,她就这么一个孙辈,以后老大和老二百年,还都是这丫头养老送终,白霜这性格,让她怎么放心的下,有河和有桥以后怕是还有得气受呢!
  却没有当着儿子的面说这些,免得回头,儿媳嘉怡又以为自己是怪她不生孩子。
  沈爱立在宜县这边待了五天,每天由小曲和程潜带着找问题,后一天外面的大问题没有了,又给他们提议关于织造车间,不用喷雾加湿,而用蒸汽喷射加湿。刚好喷水室也搞得差不多,沈爱立建议他们接一根管子,从加热器输汽管一端通到喷水室来。
  和几位技术员商讨到很晚,才将具体的方案给搞出来。
  本来准备去食堂吃饭,不想陆厂长就等在外头,见她出来,笑道:“沈同志,今儿不去食堂了,我母亲的意思,上次见得匆忙,这次想请你去我家吃一餐便饭。”
  沈爱立忙道:“不用,不用,陆厂长您和您母亲都太客气了,不用麻烦,我在食堂这边吃的挺好的。”
  陆有桥却道:“沈同志,这菜我早上出门,家里都买好了,本来准备早些和你说的,看你今天一整天都忙得晕头转向的,我也没好过去打扰,就干脆在这截人了。”
  程潜也帮腔道:“是的,沈同志,我们厂长等了好一会了,再说,老人家也在家里等着呢!”
  沈爱立也觉得不好让老人家白等,跟着一起去了。
  同去的还有程潜。
  等几人到,陆家这边立即开始上饭菜,显然是早就备好的,就等着人来。
  陆老太太一下子握住了沈爱立的手,“姑娘,咱们可又见面了,听说你上次晕倒了,恢复的怎么样了啊?”
  “好多了,谢谢陆奶奶关心。”
  老太太笑道:“不用客气,难为你,为了纺织厂的事,又专门来跑这一趟,我早就想喊你家来吃个饭,又怕耽误你们的事。”
  沈爱立谦虚道:“是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份内的事。”
  老太太摇摇头,和她眨眨眼笑道:“不是吧?我可都听说了,你这回还帮忙做了好多份内之外的工作。”
  这时候菜上齐,老太太又招呼着她吃,席间,陆有桥和沈爱立聊起温湿度调节的问题,老太太等她们聊完才道:“这温湿度,在我们家还真是个问题,到了夏天,有桥担心厂里温度过高,工人中暑,到了冬天,又要担心我的老寒腿别犯了。”
  说到这里,摇头苦笑道:“真是热也不好,冷也不好,一天四季,倒去了两季了。”
  沈爱立接话道:“陆奶奶,您有老寒腿的毛病啊?我知道一个热敷的方子,挺有用的,我回汉城以后去找找,给您寄过来,您让陆厂长帮忙给您配齐这些草药,敷着试试。”
  陆有桥听见这话,眼睛一亮,问爱立道:“沈同志,你家里也有老人吗?怎么知道的这方子?”
  沈爱立笑道:“我哥上半年的时候,摔断了腿,我担心他这个冬天,关节会不舒服,就问一个朋友讨的,我哥说还挺管用。”其实这方子,是沈爱立问刘平的,先前刘平爸爸也是因为摔断了腿住院,沈爱立想着,乡下那边说不定会有什么有用的土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