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樊铎匀喊了一声:“伯母好,我是樊铎匀,今天打扰了。”
  沈玉兰惊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缓过神来,还真是樊铎匀。立即就喜上眉梢,毫不吝啬地夸道:“铎匀,你长大以后,可比小时候还好看呢!”想到这么优秀的男孩子竟然就是她的准女婿了,刚才还觉得海南离得远的一点不满意,瞬时不翼而飞。
  忙让人进来,又让爱立洗杯子给樊铎匀泡茶。樊铎匀道:“伯母,我带了一些排骨和糕点,可能还要麻烦您看放哪里合适?”
  沈玉兰这才注意到,樊铎匀提了六样东西过来,有排骨.糖果.糕点.奶粉,还有两瓶茅台酒,皱眉道:“你这孩子,大老远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还带这许多东西,真是,这排骨咱们中午刚好加个菜,做个糯米排骨给你尝尝,上次叶骁华还说好吃来着。”
  话一脱口,沈玉兰就有些懊恼,人家第一回 来家里,自己怎么还提起别的男同志来。
  樊铎匀却不甚在意地道:“那应该是很好吃,我在申城也和叶骁华一起吃过几次饭,他和爱立很聊得来。”
  沈玉兰见他心胸这样开阔,一点不扭捏,心里更喜欢,先前还觉得爱立和叶骁华有些可惜的情绪,荡然无存。这样的人,以后肯定能在其他方面也包容和尊重爱立。
  和樊铎匀笑道:“你和爱立.俊平先聊着,我今儿可得好好办一桌菜,给铎匀你接接风。”
  沈俊平从拐杖上,空出一只手来,朝樊铎匀笑道:“铎匀,好久不见。”
  樊铎匀一愣,他是见过眼前这人的,年少时的记忆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有一次他跟在爱立后面,看着她回家,还被这人拦过,邀他一起打球,后来还问他,是不是喜欢那姑娘,他当时还点了头,说:“是!”这人还让他再接再厉。
  没想到竟然是爱立的哥哥。
  樊铎匀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像熟透的虾子。
  沈俊平意有所指地道:“祝贺,祝贺,咱们又见面了,这一天可不容易。”
  樊铎匀也笑了起来,“是,谢谢沈……谢谢大哥!”
  沈爱立耳朵一动,好奇道:“你俩认识吗?”又想,他这一声大哥喊得真是毫无压力。
  沈俊平有些好笑地道:“怎么不认识,以前可经常送你回家的呢!我俩还打过球来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爱立不是第一次听哥哥说,樊铎匀以前送她回家的事儿,但是她的印象里并没有这件事,想着,今晚上可得好好问问,她以前和樊铎匀见面的那一段。
  沈玉兰笑道:“我都没听俊平说过,铎匀,你什么时候到的啊?上周还没听爱立提起来,这怎么就突然回来了,能待几天啊?”
  一连串的问题,让爱立都有些好笑,看了一眼樊铎匀,就见他逐一回道:“伯母,我昨天下午到的,先前不确定能不能回来,就没和爱立说,这次能待一周。”
  沈玉兰道:“那你这两天,就多过来吃饭,你是不是也好久没吃汉城的菜了?我给你多做几道尝尝。”沈玉兰已经盘算开了,这几天要买哪些菜,做些什么菜式。
  却不想听女儿道:“妈,明天我们俩都有事,后天再回来吃饭。明天小骢生辰,徐姨让我过去凑个热闹。”
  沈玉兰笑道:“行,行,你们挑个时间,再过来坐坐,你哥这马上也要回单位了。”
  沈爱立想起来,他哥这伤也快休养有五个月了,问道:“哥,你现在回去,工作方便吗?”
  沈俊平道:“还行,我让杨方圆帮我问了,是矿上的宣传部,写写稿子,应付得来。”转身又问樊铎匀的工作情况。
  沈玉兰忽朝几人道:“不然你们去楼下树下面下棋去,这一会儿炝锅,可呛人得很。”说着,还看了儿子一眼。
  沈俊平有些哭笑不得,他妈妈哪是怕油烟呛人,怕是惦记着让全院的人都看看她的准女婿,仪表堂堂.斯文逸秀,觉得他妈妈也未能免俗,还真有秀女婿的一天。心里也乐得哄她开心,就让樊铎匀扶他,爱立搬着小桌子下楼来。
  不一会儿,刘婶子就来问道:“俊平,这是你同事吗?”
  沈俊平立马尽职地当起了工具人,摇头道:“不是,婶子,这是小妹的对象,叫樊铎匀。”
  刘婶子一愣,她刚还觉得这后生长得好,想着给自家侄女介绍呢,没想到竟然是爱立的对象,笑呵呵地道:“真好,真好,爱立都带对象回家了。单位在哪啊?是汉城的吗?”
  这回轮到爱立回答了,“在华南工业局,是汉城的,先前就住我们这附近,他姐姐是樊多美,婶子你认识吗?”
  刘婶子笑道:“听过听过,哦,原来是樊多美的弟弟,那离得还真近。”
  不一会儿,整个家属院都知道爱立带对象回来了,不仅单位好,长得好,家还离得近,就是以前这的中学老师樊多美的弟弟。
  李婶子还没等到女儿和对象回家,在院里看了几眼爱立的对象,就跑到沈家道:“玉兰,你嘴可真严,一点口风没透。”
  沈玉兰笑道:“哪是啊,是这孩子想给爱立一个惊喜,事先一点儿没提,我哪知道啊。”
  李婶子笑道:“我看着还挺不错,长得可真好,这附近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伙,对爱立也好,我就盼着,我家那女婿有这一半,那我就满意了。”
  大家都是多年的老邻居,李婶子这话说得实在,沈玉兰也笑道:“你家采芹那丫头,脑子好使,挑对象的眼光肯定也不差,你啊,尽管放心。”
  中午,沈玉兰花了大力气,整治了一桌饭出来,糯米排骨.腊肉藜蒿.卤猪耳朵.青椒小炒肉.清炒紫菜苔.油炸小黄鱼.凉拌木耳.猪肝丝瓜汤,将樊铎匀带来的酒开了一瓶,除了沈俊平在吃药,没喝以外,每人都喝了一两杯。
  俩人临走的时候,沈玉兰一再叮嘱,后天再过来吃饭。站在巷子口,望着俩人上了公交车,才往回走。
  望着地上堆积着的落叶,沈玉兰默默算了下时间,已经有二十四年了,她的女儿也找到对象了。
  这个男孩子,长得好.家里清白.人口简单,姐姐还很喜欢她家爱立,女儿的姻缘大抵是要比她顺很多的。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轻轻喟叹一声,竟然已经二十四年了,她一个人真得将俊平和爱立拉拔大了。
  沈爱立只当妈妈是见她带对象回来高兴,却压根不知道,先前原主和魏正处对象的时候,沈玉兰一颗心都操碎,生怕女儿步了她的老路,这一回见了樊铎匀,沈玉兰的心到底安稳起来了。
  沈爱立和樊铎匀逛了一会商场,她准备买些糕点就走,樊铎匀却跑日用品柜台那里,给她又买了一个小手电筒和一把小巧的折叠刀。
  路过手表柜台的时候,问爱立道:“你是不是差一只手表?”上次在申城,他就发现了,她手上空空的。
  沈爱立笑道:“我已经定了一只,你不用管。”
  倒是手表柜台的服务员崔淑芬,对着俩人看了好几眼,一眼就认出了沈爱立来,见沈爱立和一旁的男同志举止还挺亲近的样子,心想着,这女同志倒是厉害,转眼又换了个对象。
  她们在商场待久了,一眼就能看出顾客身上的衣服料子来,这一位似乎并不比元巷的那位差。
  碰巧的是,沈爱立她们刚走,她就看到了上次买欧米伽的姜瑶来,忙打招呼道:“哎,姜同志,关于你上次托我的事,我这边正有消息和你说呢!”
  上次姜瑶给了她五块钱,托她看看,什么时候叶骁华带沈爱立来买手表,就告诉她。
  姜瑶听她招呼,皱眉道:“他们把手表买走了吗?”
  “没有,不是这个,姜同志,我刚看到那女同志跟着一个男同志过来,看样子像是在处对象,俩个人亲近得很,”见她没反应,提醒道:“不是先前元巷的那位男同志。”
  “真的?”姜瑶眼睛一亮,“你看清了?”
  崔淑芬肯定地道:“看清了,元巷那位要更瘦一些,而且是平头,这位长得不一样,皮肤黑不少,不过也挺好看的。”
  姜瑶才没心思管沈爱立处得对象怎么样,她只关心不是她骁华哥就行。
  和崔淑芬道:“行,上次那五块钱就抹平了,同志你再帮我看着,要是下回有什么新消息,再告诉我,我再给你五块钱。”
  这活容易,崔淑芬忙应下,心想着这女同志出手还真是阔绰,就这么几句话的事,就给她五块钱。
  这边,沈爱立和樊铎匀到家,天都微微有些黑了,俩人都觉得不饿,一人下了半碗青菜面条,解决了晚饭。
  吃饭的时候,樊铎匀提了一句想出去住旅馆,沈爱立摇头道:“没有必要。”
  樊铎匀也没有再说。
  吃完,樊铎匀收了碗筷,就去洗。沈爱立双手托腮,望着他的背影,想着,要怎么开口,问他十年前的事呢?
  第96章
  樊铎匀洗好了碗筷,又仔细地做了一遍厨房卫生,等彻底清理好,发现爱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笑问道:“在想什么?”
  爱立望了他一眼,稍微坐直了些,琢磨着开口道:“就是想问你,关于十年前的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听我哥和你的意思,我们好像真得有交集?”
  这种感觉很奇怪,身边的人都告诉她,有这么一件事,但是她却好像失忆了一样,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樊铎匀一愣,“是,那年快放暑假的时候,我那学期刚好和沈爱立做同桌,忽然有一天就觉得同桌好像不一样了些,变得活泼很多,爱说爱笑。有一次你问我一道数学题,我解出来以后,你一个人不知道嘀咕什么,嘀咕了半天,后来一本正经地叮嘱我以后不要从政,就做技术科研一类,说我脑子好使,要考华清大学。”
  樊铎匀说到这里,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又接着道:“当时你还挺喜欢吃大白兔奶糖,第一回 吃的时候,你还和我笑说,‘这个东西现在就有了吗?’我问你什么意思,你说是奇怪我哪来的奶糖。你还说这里比你老家好,回去就有口热饭吃……”
  她的奇怪和与周围环境的不适,他过了很久,才慢慢理解。
  一桩桩一件件,听他娓娓道来,好像确实是十四岁的自己,能说出来的话。
  回忆了半晌,十四岁那年的暑假,她爸妈刚离婚,她跟着姑姑做火车回芜湖奶奶家过暑假,却在火车上就开始低烧,听姑姑后来说是反复烧了两周。
  她自己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好像是一直在睡觉,勉强记得,好像做了很多奇怪的梦,说给姑姑听,姑姑还笑话她来着。
  确实想不起来,和樊铎匀道:“我只记得,我那段时间好像是在发烧。”
  上次他提,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就猜到她怕是一点都不记得,不以为意地笑道:“可能在你,只是一场梦境,醒来就忘了。”
  爱立抬头看他,泛着橘黄色光晕的灯光下,他的脸一半在阴影里,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一点失望或失落,沈爱立却觉得,如果俩人的情况调换,她怕是难以接受。
  心里觉得,对他有些不公平。
  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你不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吗?就是我一点都不记得。”
  却听对面的人轻轻垂眸,喃声道:“我们能再次遇到,已然是命运的眷顾。”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对比之下,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命运已然向他垂怜,他不敢再奢求,它面面俱到。
  一下子,像是有什么狠狠击中了沈爱立的心口。好像是穿过了这十年的岁月,望见了当初的那个少年。
  就听樊铎匀开口问道:“我一直想知道,你原来生活的地方是在哪里?”
  沈爱立默了一会道:“是在未来,大概六十年以后。”
  樊铎匀垂眸,轻声问道:“那还会再回去吗?”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和颤意。
  沈爱立忍不住抬头望了他一眼,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轻轻颤抖的长睫毛上,像是蝴蝶欲扇起翅膀,却一再忍耐,莫名地让人有几分不忍心,忙和他道:“不会,我在梦里见到过几回原来的爱立,她应该是成为我生活在那个时代了。”
  想了想又道:“成为了那个时代的顾如。”她说出“顾如”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觉皱了皱眉,好像是在说别人一样,就像当初她不习惯爱立这个名字一样。
  短短半年时间,她竟然就完全融进这里的生活了。
  樊铎匀却一时想得多些,来自于未来,所以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历史走向,那么当初劝他不要从政,就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理科成绩好了。
  俩人沉默半晌,樊铎匀开口道:“爱立,你早些睡,明天还要出门。”
  樊铎匀晚上到底不准备留宿,准备去附近的旅馆。前头是他考虑不周,章序瑜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这虽然是他家,但是毕竟俩人同进同出,外面的人看着在,怕是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等看着他出门,沈爱立才觉出,为什么这个年代的人,从认识到结婚都这么快了。不然真是连独处,都不是很方便,一时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将结婚这件事纳入到进程中来?
  望着外面黑洞洞的巷子,觉得他大老远跑回来,还去住旅馆,她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
  讨厌死这什么人言可畏来,明明他们相处的时候,都是守着规矩来的,一点不曾逾矩,却因为顾虑他人的眼光,而不得不顺从.不得不妥协。
  甚至,这些个他人,她都不知道是谁!
  但是如果因为这种原因结婚,岂不是在另一种程度上,也是对这个时代社会规则的妥协?樊铎匀是生在这个时代,而她呢?
  明知道没有必要,还非得选择去为难他吗?
  想到这里,沈爱立猛然起身拉了院门,朝着巷子外头跑过去,看到樊铎匀提着行李,正站在她们单位的对面,对面微弱的路灯灯光,映得他的身影都有几分形单影只的孤寂感。
  沈爱立喊了一声:“樊铎匀!”
  樊铎匀听到动静,立即回身,有些诧异地道:“爱立,你怎么出来了?”
  沈爱立拉起了他的手,“樊铎匀,你不要去旅馆,你就住家里,要是你担心什么人言可畏,咱们明天领证都行。”她想,如果今天晚上看着他有家不能回,自己大概要耿耿于怀很久很久。大不了就早些结婚,明明只是形式上的问题,为什么自己要执着于享受什么恋爱时光,而看不见他的为难处呢?
  十月的夜里,已经有些微凉,沈爱立的手却温暖得让樊铎匀感到了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