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他送完宾客,关好院门,才转身回了新房。
  此刻新娘子右边身子正微微斜靠在床头,头上盖着红盖头,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家里亲戚少,平时又是独自一个人生活,每逢书院休沐,他也是在家看书,除了跟隔壁的柱子家来往得多些,同其他邻里并不相熟,是以,今日连闹洞房的环节大家都主动忽略了。
  他在新房内站了许久,床上的人儿还是保持同一个姿势。
  猜测怕是已睡着了。头上戴着盖头久了会不舒服,李砚取来桌上的喜秤,挑起林菀面前的盖头。
  屋内,成对的喜烛燃烧着,偶尔伴随几声“呲呲”声,显然这点动静不足让睡梦中的人醒来。
  没了盖头的遮掩,明亮的烛光瞬间就照在沉睡中的人儿的眼睑上,美人悠悠转醒,抬眸就对上了一双温柔含笑的桃花眼。
  林菀觉得自己醉了。
  被他蛊惑的。
  第11章 11
  “醒了?”
  “嗯,几时了?”
  “差不多亥时过半了。”
  “......”
  林菀瞬间清醒,霎时从床上站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呀?”
  转头又想起,自己没等他先睡着了,忙不迭地道歉,“抱歉,今日起的太早,我太困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无事,不打紧的。”李砚笑着回她,丝毫看不出来有介意的迹象。
  他脾气可真好啊!林菀心想。
  她见过不少因为一点小事对妻子拳打脚踢的男人,甚至很多时候那些人渣仅仅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像他这般春风化雨般性格的男子委实不多见。
  李砚哪里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小九九,他平日里本就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轻易不会动怒,除非触及他的底线。再则,他们也还没熟到那个地步,他骨子里的冷漠、疏离,她哪里又瞧得着?
  “饿了吗?”他知道她今日都没进食。
  林菀本来想都这么晚了,撑一撑熬到明早算了,可肚子实在是不争气,李砚刚问完,她肚子就“咕噜噜”的响起来,声儿还挺大,除非是聋了才听不见。
  好了,这下什么都不用说了。
  林菀觉得挺丢脸的,她偷偷打量了一眼新婚夫君的神情,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因此取笑她,便当此事就此揭过。
  李砚哪里敢笑话她,一则,他知道姑娘家面皮儿薄;再有,成亲确实是件苦差事,别说林菀这种娇弱的女子,就是他这种成年的男子,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到现在已经深夜还未歇下,也早就已经乏了。
  但,还有正事没做,歇息的事还得再缓缓。
  李砚转身将喜秤放到椅子上,然后拿起桌上放置多时的酒壶,将旁边的两只酒杯倒满,修长如玉的手指端了其中的一只递给林菀,自己执了剩下的那杯。
  林菀抬手接过,面上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忐忑。
  “合卺酒?”
  “嗯!”他淡淡应道。
  明白这酒非喝不可,林菀也不扭捏,抬手勾着他的手臂,李砚也微微俯下身子迁就着她的高度。
  他第一次离她这般近,近到可以看清她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的弧度,白皙如瓷的肌肤上略施粉黛,此刻女子桃花掩面、檀口微启,美得让人心醉。
  两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林菀从未饮过这么烈的酒,喝完立马忍不住的咳起来。
  “咳咳...咳...”
  李砚算是见识了她的酒量,看她如今这般难受,又有点儿后悔刚才没有提醒她。
  他取走她手中的酒杯,重新拿了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清水递给她。
  “来,喝点水。”
  林菀稳住身子,接过水杯凑近嘴边,看都没看一眼,全喝了。
  看她难受的模样,李砚不放心地问道:“好些了吗?”
  “好些了。咳咳...”很显然,还没缓过劲儿。
  李砚无法,只好伸手轻拍她的后背,让她先把这个劲儿给过了。
  几息过后,林菀终于缓过来了,他也适时地收回那只放在她背上的手。
  “过来吃些东西再睡吧。”李砚站回桌前向她招呼道。
  他侧开身子,站在一旁。
  林菀立马看到桌上摆放的几盘糕点。红的、黄的、白的、绿的四种颜色,在四个碟子中码得整整齐齐。
  小巧精致,让人食欲大动。
  本来就饿的肚子,这下更饿了,她顾不得矜持,几步就迈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上去。
  随手拿了面前的一块儿黄色糕点塞进嘴里,细腻的口感,不至于太甜,又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很好吃。
  “相公,这是什么?”,林菀指着那盘黄色的糕点问他。
  李砚被她这一声相公叫得心颤,差点打翻手边的酒杯。
  “松花糕”,他不自然地回道。
  而正忙着往嘴里塞白色糕点的小姑娘,并未留意到他刹那间的失态。
  她叫得太自然了,现下半分扭捏都没有,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身份的转变,有一瞬,他甚至觉得刚才那一声亲昵的称呼是自己魔怔了。
  “唔,这个白色的肯定是桂花糕,有一股甜甜的桂花香。”
  “嗯,是桂花糕。”他耐心地陪着她吃东西,顺便解答小姑娘的问题。
  “那这个红色的是什么味道的?”
  小姑娘的手又指向中间的那盘点心,亮晶晶的杏眸看着他,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告诉她。
  但他这次却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直接挑起一块儿递到她嘴边。
  “尝尝看?”
  林菀鬼使神差般地张嘴吃掉了他递过来的糕点,面上一派如常,若仔细瞧便能发现,她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李砚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他从没跟哪个女子这般亲密过,如今这个人成了他的妻,未来将要与他同床共枕,朝夕与共,这种感觉很奇怪,枉他饱读诗书,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外形有点像玫瑰糕,但是没有玫瑰的香味,反而有股桃花的清香。像桃花酥?”林菀咬了一口,不太确定的说道。
  “是桃花酥,镇上宋记糕点坊的招牌。”
  “哦,怪不得呢,这些都是在那儿买的吗?”,她问,接着又咬下一口满意的说道:“很好吃。”
  李砚颔首,同时又倒了杯水给她。
  林菀每样尝了一块儿,便不再吃了,夜里吃太多不好消化,她不是个贪嘴的人,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今日已是破例。
  **
  李砚帮她取下凤冠,打来水给她盥洗,怕她不自在,端着东西又出去了。
  林菀卸掉妆容,换好中衣,便坐在床上等他。起初她还能坐着等,后面越来越冷便躺到被子里去了。
  一刻钟后,李砚推开门走了进来,天儿冷,他外面罩了一件大氅,进了屋就脱了放在窗下长条案几的背椅上。他应该是在外面梳洗过了,束起的长发也放了下来,额前的碎发还在往下滴水,刚才的绛红色喜服已经换成了绯色的中衣,红色真的是极其衬他的肤色。
  这让她想到了那四个字“俊美无俦”。
  他是担得起的!
  林菀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从窗边走到了床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夜是洞房花烛夜,接下来两人还有一场深度交流。
  一想到这个,她就不淡定了,就算对方长得好看,可是他们不熟啊,一上来就做那种事情,她哪里放得开?
  刚坐上床的李砚,垂眸就瞧见,她原本俏生生的小脸,几息间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下来。
  原本离他不过三臂远的小姑娘,在他坐下后咻地一下,连人带被一下子躲到了床的最里侧。
  避忌之意明显,跟之前柔声唤他相公时判若两人。
  “哎哟,什么东西这么硌人?”林菀揉着后背突然抱怨道。
  她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没办法看到床中间的各种干果。
  李砚见她这般,哪会不知道她在躲什么?可家里就这一张床,外面那么冷,不睡在这儿,他上哪儿睡去啊?
  他扯下铺在喜枕上的鸳鸯戏水枕巾,把放置在床中间,寓意早生贵子的四种干果,用巾帕全部包起放到床尾。
  林菀就裹着被子看着他收拾,一动不动。
  屋外的风雪一刻不停,狂风裹挟暴雪把力量倾扣在门扉上,呼啸声异常清晰;室内红烛轻晃,燃烧高度早过半,夜已深。
  李砚眉头微蹙,神情疲惫,脱鞋躺下,伸手拽她身上的被子,对她道:“林菀,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
  林菀愕然,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全名。
  莫非他生气了?
  林菀深知自己做得过分了,但她真的只是下意识地反应,并不是有心的。
  她松开被子,朝他的方向挪了挪,直到中间还剩一人的距离时停下,侧躺保持不动。
  李砚抓起被子的一角,盖在自己身上,平躺在枕头上,淡淡开口,“我们谈谈?”
  “谈什么?”林菀下意识反问。
  “你是在害怕吗?怕我对你做什么?还是以为我会不顾你的意愿要强行与你行/房?”
  “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砚追问道。
  “其实我们已经成婚,你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只是你我不熟,我不想那样......”
  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但李砚已经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他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理解,她怎么会觉得他是那种轻易被欲/望左右的人。
  “我不是那般随意的人,你我成婚本就不是因为两情相悦。况且,那日我已答应过你,若是日后我不能真心爱你,便要放你离开,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