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江月白给他的这把,才是真正的天机剑。
  为什么?
  为什么江月白骗了他那么多次,为什么这次却没有骗他!
  穆离渊猛地抽回了手中长剑!
  江月白的身体被带起,又重新跌落,仰倒在了溅满鲜血的山石上。他身前和肩颈的白衫被剑风撕裂,露出了锁骨上尚未愈合的伤口。
  带血的银环在月光下刺眼。
  秦嫣的秘药可以恢复修为灵力、愈合身上所有伤口,为什么江月白要留下锁骨的这处伤?这处如此屈辱的痕迹?
  穆离渊还没来得及问清楚。
  但他知道永远也听不到答案了。
  江月白的身体顺着染血的石壁向下滑落。
  穆离渊鬼使神差地俯身,接住了这具鲜血淋漓的身体。剑尖扎入泥土,勉强撑住了他自己也摇摇欲坠的身子。
  带血的手缓缓摸上穆离渊的剑刃——江月白用残破的手指,帮他遮住了剑身上露出的那一小截碧蓝色光芒,没有让远处的修士看见。
  “这是......”江月白抬起淌血的长睫,“我能给你最好的东西......”
  山崖之上寒风呼号。
  穆离渊觉得脸上湿冷,好像有落雨的水痕。
  可是天没有下雨。
  江月白看着他,艰难地抬起另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
  穆离渊记起,江月白以前也对他做过这样的动作,在已经记忆模糊的当年。
  小时候他哭,师尊便会这样抚去他眼角的泪。
  哭......?
  穆离渊心头一颤。
  他流泪了?
  他怎么会流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流泪?大仇得报,他该开怀大笑。
  他该畅快淋漓、饮酒高歌!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去炼好天机剑、他要回到魔界去、他要大宴魔族、普天同庆!
  可他一动也动不了。
  江月白的眼眸涌满了血,已经看不清眼前人,只用流血的指腹摸索着穆离渊脸上那些泪痕。
  “我的渊儿......”江月白的手缓缓垂落,在穆离渊的侧脸留下了一道血印,“终于不用再恨了。”
  晚衣的哭声远远传来:“不!不要——”
  无数身影朝着此处结界奔来,但穆离渊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看见雪白的衣衫四周腾起了浅金色光雾。
  是周身灵脉化成的淡淡光芒,轻缓飘散在暗夜的落雪里。
  江月白自毁了灵元。
  穆离渊觉得心头脑海皆一片空白。他愣愣地伸手,去抓空气里飘扬的金色灵雾。
  但它们太轻了、晚风又太大,飞散得到处都是。
  怎么都抓不住。
  “不要走......”他祈求般地喃喃,像个无助的孩子,“不要走......”
  他在说给飘远的灵光、在说给风听。
  可晚风冷酷无情,瞬间将那些碎裂的灵雾吹散!
  风带走了怀里人的温度、吹干净了血腥味。
  阴云翻滚,空中飘起了真正的雪花。
  “为什么......”穆离渊收紧手臂,用力抱紧怀里的人,但他知道他想留下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悔痛交加
  第25章 真相迟
  好好活着
  周围响起杂乱焦急的声音, 刀剑灵光由远至近破风而来。
  穆离渊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大雪纷纷坠落,伏墟山从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雪。
  结界炸开巨响,仙门法器携着杀意瞬至, 穆离渊依然闭眼埋在冰凉的白衣里,近乎无声地喃喃自语:“师尊, 我好冷啊......”
  下一刻, 仙门法器的灵光在他面前凶狠闪过——
  却没有伤及他分毫。
  呵斥谩骂声中,怀里抱着的人猛然被夺走, 有人揪着他的领子将他狠狠按在山石上!
  碧滔剑抵着他的咽喉,苏漾在风雪里红着眼嘶吼。
  他却什么都听不到。
  他只在想:对面的人为什么还不下手, 为什么还不用剑刺进自己心口?
  碧滔剑已经狰狞到扭曲, 苏漾的手用力到崩出血线。
  剑锋却仍然刺不进穆离渊的身体。
  穆离渊看到苏漾通红的双眼涌出大股的泪水。
  “你怎么对得起他.......”苏漾脸上泪痕交错,吼道, “你怎么对得起他!你......”
  苏漾话音一滞, 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整个人摇晃一下, 差点摔跌在地。
  晚衣和秦嫣赶忙去扶苏漾, 却被苏漾挣脱开, 他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指向穆离渊, 错乱地喊着:“杀了他......杀了这个混账!杀啊!你们去杀了他!”
  秦嫣一直试图安抚苏漾, 可几次被他推开, 最后只得大喊一句:“你杀不了他!”
  苏漾剧烈地喘着气,脸上泪汗混杂。
  秦嫣抬手指着穆离渊, 声音颤抖地问苏漾:“你看看, 那是什么。”
  苏漾抬眼望向穆离渊——
  风雪。
  到处都是飞旋的风雪。
  伏墟山从不下雪, 这些雪却如此真实。
  ......风雪夜归!
  风雪夜归的剑气, 在最后一刻化成护身结界,贴着穆离渊周身,凝成了一层刀枪不入的屏障!
  苏漾不可置信地摇头,握紧手里已然变形的剑,挣扎着站直身子,疯癫地喃喃着:“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江月白要他活着。”秦嫣重复了一遍,颤抖的声音成了嘶喊,“江月白要他活着!”
  苏漾怔住,一步也走不动。
  江月白知道他们不会放过穆离渊。
  所以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放过他。
  晚衣失魂落魄地跌跪在地,趴在江月白身上崩溃地失声痛哭。
  周围飘摇的风雪浸透了她的衣衫,冻得她剧烈发抖——那是风雪夜归残留的剑气,是江月白用尽所有灵力留给穆离渊最后的保护。
  “为什么!为什么啊?”晚衣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地嘶吼大喊,“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啊!”
  师尊为什么要对穆离渊这个早就背叛师门的逆徒心软!
  师尊从小就教她不要对仇人心软,为什么师尊自己做不到?
  江月白的胸前全是鲜血,染了晚衣满身。
  她徒劳地用手去捂江月白心口那道剑伤,可只感受到了死寂的冰冷。
  “不会的......不会的......”晚衣几乎无法思考了,恐惧和绝望如滔天巨浪将她没入深海,“不可能的......”
  前几日她还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见师尊,没想到诀别来得如此突然。
  此刻她才发觉,她根本接受不了诀别。
  没有江月白的往后余生,她该靠什么支撑自己活下去?!
  “穆离渊,”一个略显平静的男声忽然从众人身后传来,“你都对师尊做了什么。”
  秦嫣和晚衣循声望去,看到纪砚正目光沉沉地望着穆离渊。
  穆离渊靠在山壁上,双手和身前都是血,身体周围安静地飘着风雪夜归的寒雾。
  面纱已经撕裂,深邃的眼眸里只有茫然——他的视线看向前方,却没有焦点,像什么都没看到。
  纪砚面色阴郁地继续向前走,停在穆离渊面前。
  “我问你话。”纪砚的声音很低,稳得没有半分波澜。
  穆离渊的视线终于从远处收回来,缓缓移到对面人的脸上,答非所问地说:“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纪砚猛地挥拳砸了过去!
  穆离渊被打得偏过头,唇角滑下一道狼狈的血痕。
  风雪夜归的护身屏障能抵挡住仙门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