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南山在北港西边, 并不在南边。传说北宋时期这里有株很灵的楠木,村民求子求姻缘十分灵验,后来这座无名山就有了个名字, 叫楠山, 再后来为了破除封建迷信,改成了南山。
  南山上八年前修整了一片桃林,许多当地人去打卡, 春天一来,整片坡上开满了桃花,土壤呈现粉色, 林黛玉来了也无法葬花的程度。
  席烟当时要高考,常常嚷着去南山,却一次都没去过。
  时过境迁,新奇的东西见多了,有机会去南山的时候,却没了执念。
  席烟套了件大衣, 哀怨地看了眼旁边优雅淡定的男人一眼,她是被逼来的。
  薄望京嘴上征求她的意见, 实际上只要他起了念头, 就容不得旁人拒绝。
  这山有两条石阶可以上去, 一路上挂满了戎灯,暖呼呼的很漂亮。
  起先薄望京拉着她的手,席烟看其他情侣也这样, 胡乱一挣就给挣开了。正好这个时候薄望京先她一两步, 见人脱了手, 没再往前走,清清淡淡的眼神落了过去。
  他瞳孔很黑, 但在昏暗的灯影下清润泛光,沉默不语,就这样看着她。
  后边的人在催,席烟不肯妥协,往旁边挪了挪,多挪出一个人的位置来,让人过。
  她打岔道:“快走快走,路堵住了。”
  薄望京就算在黑夜里,身型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路过他们的人都会盯着他的脸看几秒,再好奇地扫视他们。
  后上来几个刚打完球的大男生经过他们时,明显在聊席烟,走了好远还回过头来看,好似要推其中一个来要联系方式。
  等一波人过去,薄望京才看着她眼睛语气寡淡,“别给人家惹麻烦。”
  放旁人身上,被搭讪者才是被打扰那位,但是在席烟这里,如果她对什么人一见钟情动了心,是别人的不幸。
  席烟听懂了,装没听懂,说:“你现在站这儿不动才是给人惹麻烦。”
  薄望京低头解腕表,席烟警铃大作,问:“你要干嘛?”
  “怕硌着你。”薄望京淡声回,边拿下来,边看向她,“我看你也累了,抱你上去。”
  百来万的表就被他随意的丢在口袋里,也不怕有人顺走。
  说着他真下了台阶,要将她横抱起来。
  席烟连跑几阶,被人追上,见男人手伸来,纠结了几秒,还是听话地放了上去。
  南山的石阶没有休息的台子,从山脚直达山顶,有老一辈的还说,这叫直通天庭。山本来就不高,也是个噱头。
  一连走了百来级,席烟越走越喘,薄望京腿长,这些台阶对他来说没什么。
  席烟不肯被他轻视,宁愿腿打颤也不肯问他能不能休息一下。
  过了几分钟,薄望京忍不住说:“你这声儿……”
  “停这歇。”
  席烟嗓子发干,确实爬不太动了,头故意靠在俩人牵着的那只手上,几乎全身的力都压在上头,想让薄望京一起累,没想到男人转过身,问她:“要背么?”
  席烟立马站直,“不,我自己可以。”
  她从包里拿了张纸巾,冬天居然出了这么多汗,她感觉太阳穴扑通扑通跳,全身的血液活络起来,风吹来非常舒服,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擦完汗抬头问:“我声音怎么了?你跑完一千也喘。”
  这个点有些晚了,大部分人都爬到了山顶。
  薄望京原本在等她休息完毕,拿了手机看消息,听完她问题,眼睫缓缓抬起来,扫过去,“别人我不清楚,但你的喘法很私人。”
  席烟还在领悟这个私人什么意思。
  他又跟了句,“再听下去会出事。”
  他语气富有暗示性,不像平日里那般干脆凌厉,尾音带勾含了丝笑,“还要我说得更直白些么?”
  席烟回想了下自己刚才喘息的频率,一下听明白了,瞪了他一眼,低声骂了句,“神经。”
  毕竟不是大大咧咧的女人,席烟性子里有娇柔的一面,谈及这些,瞪的这眼带着丝羞恼,出汗后红得发粉的脸颊很是应景。
  薄望京联想到灯下的雪,浇上少女的啼哭,便是这种景色。
  若她同离婚前一样,乖巧顺着他的意,他时时放在掌心把玩,是好的。
  又或者像初初见面的月色,锁在身边,也能熨帖动人。
  但现在的她,一羞一恼,都让他放不开手,想将她揉碎了,融进骨髓里,只一人独赏,不被人看见,光囚在身边还不够,他想要的是她所有情绪因他而起,因他而动。
  譬如此刻。
  薄望京走上前,不管她乐不乐意,欺上她的唇,将她双手剪在身后,占有这一刻她的娇羞和恼怒,将人逼出泪意的时候,亲昵地抵着她额头,低声说:“恨我的话多骂我几句。”
  席烟感觉嘴唇肿了,被他弄得唇上的神经一跳一跳,闭拢了还觉得没合上,怒得指他半天,没想出来什么脏字儿能形容这么不要脸的人。
  在家难看点就算了,这里公众场合。
  她又是被强迫的样子,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她就觉得很丢脸,忍不住说:“你下次发疯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薄望京睨她,面不改色的吐字:“结局会变?”
  席烟梗了几秒。
  她肯定不乐意配合他,最后又是他胡来收场,是没什么用。
  席烟越想越气,捡起路上的叶子往他身上扔,薄望京扫了肩上的落叶一眼,没想着拿开也没出言阻止,拉着她的手慢慢往上走。
  他们走的速度很慢,像散步似的,席烟虽然还是走出了汗,但没先前那么上气不接下气。
  当然,自从薄望京提了那个事儿之后,她就注意了很多,轻易不敢口呼吸,就怕露出点什么声儿来。
  真正走到山顶后,席烟双腿有些发软,手撑着路边的树休息。
  她平日不恐高,只是爬山的时候没安全感,石阶两旁没护栏,她刚才还想,幸亏薄望京强迫她拉手,不然没东西扶一下,她还真上不去这个山。
  路途中席烟往后看过一眼,石阶很陡,中间又没台子什么的拦着,视野一下就落在了山脚,让人产生滚下去会命丧黄泉的眩晕感。
  薄望京让她回头,席烟不肯。
  他劝了几次没成,最后直接拿手拧了她的脑袋,席烟下意识抱住身边的大树,眯起眼睛,但余光里扫到一片光海,眼睫颤了颤,睁开。
  这是一片光的眼睛,橙色的,扇着翅膀,耀眼城市每一个角落,旧时有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时是万家灯火,也是人间平凡的一个夜晚,席烟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是这样的渺小。
  她就像宇宙间的蜉蝣,静静的出现,又静静的消失,不管发生什么变化,第二天太阳依旧会升起,傍晚仍然有日落,宇宙不会给谁特权,因为众生如尘埃。
  于她本身都是如此,更何况那些烦恼的事。
  庸人自扰而已。
  席烟抬头扫了眼和她一同驻足于城市之顶的薄望京,灯火落在他眼底,熠熠生辉却清冷遥远。
  黎云说的没错,除非他心甘情愿低身将就,不然不管站得多近,都很有距离感。
  薄氏集团的商务楼顶有一个银白色的“薄”字,楼层极高,是北港地标中的一个,经常有人过去打卡日出的时候,太阳挂在建筑顶尖,仿佛一把火炬,非常给予人力量。
  但席烟远远看去却像一只上尖下圆的甜筒,调侃道:“薄望京,当时你请的建筑师是不是很爱肯德基的麦旋风。”
  薄望京睨了她一眼,“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我父亲。”
  席烟还是很尊老爱幼的,立即闭了嘴,这楼确实不是薄望京接手公司的时候造的。
  他们读高中的时候这所建筑就在了。
  后来薄望京在国内顶尖大学攻读双学位,一边开始接触公司的事务,忙得马不停蹄,席烟那会儿打听到他这么忙还乐滋滋的,因为这样他就没时间谈恋爱了。
  再后来出国考察海外业务,席烟也跟了去,薄望京考察之余,顺便把硕博也读了。
  当时郑晚秋问她要不要一起读个硕士,她能帮她找到合适的推荐人,学费也不用操心。
  薄望京是用优秀的履历和成绩申到的牛津大学,席烟不行,她得靠砸钱和人脉才能拿到offer,这些对薄家来说小菜一碟,但她觉得不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拿到没什么意义,就拒了。
  “人生很短暂。”薄望京忽然开口。
  席烟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垂视她,长指揉了下她脑袋,说:“开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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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烟发了张南山俯视北港的照片,她很久没在朋友圈营业了,再加上这事儿和薄望京有关,但不得不说,昨晚听到他那两句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动容。
  席烟看到舒畅给她点了个赞,随后电话就到了。
  没什么事儿,就是瞎聊天,席烟挑挑拣拣将事情说了。
  舒畅调侃:“你不会重新喜欢上薄老板吧?要是我,我还蛮感动的。”
  席烟鼻尖喷出一丝笑意,觉得她简单,“那你是没经历我这些事儿,哪这么容易就动心了?我又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我虽心不甘情不愿,名义上还是他太太,俩人在一个屋檐下,我心情不好,时不时和他反着来,他也不会多好过,家和万事兴么,做这种事情也正常。”
  舒畅若有所思地“嗯”了声,好似有些苦恼,“那如果不是夫妻,也不是男女朋友,约人去南山,是不是很暧昧?”
  她自问自答:“不过,在周围吃个饭,去散散步,作为朋友也没什么吧。”
  舒畅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顿了顿,又问:“你和薄老板爬山的时候会聊什么话题?”
  席烟“啊?”了一声,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舒畅解释道:“你俩关系僵到那种程度了,一路干爬山不是会很尴尬吗?”
  这些都是席烟刚才捡出去没说的,觉得丢人。
  她转移话题道:“就算我告诉你我们聊什么,也不适合套你身上,还不如想想人家男孩子平时喜欢做什么。”
  舒畅一下炸了毛,“谁要想他。”
  席烟鼻尖喷出一丝浅浅的笑声,拿话打趣她,舒畅难得羞涩,被逗得连连败退。
  玩闹过后席烟心里浮上一抹怅然,很羡慕舒畅。
  俩人玩闹够了,舒畅正色道:“对了,梁慎川说你最近不怎么回他消息,有些担心你,也想约你吃饭来着。”
  席烟长顿了好一会儿,做足心理准备才问:“畅畅,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你觉着梁慎川喜欢我么?”
  第34章 大马士革纹
  席烟这一问倒是把舒畅问住了。
  梁慎川单独和人在一块儿, 特别是异性,其实没那么混不吝,反而有些正经, 不轻易开玩笑。